高中回忆录

　　突然想写个回忆录，将我从小到大的回忆都写下来，但是初中以前的都不记得了，于是只好写个《高中回忆录》。

　　坐在高铁上就在思考这件事，下了车给朋友打电话让他来接我，朋友骂我一句路痴就过来了。
　　朋友是个小姑娘，白白净净的，在杂志社当编辑，经常让我帮忙修改稿件，然后送我杂志当谢礼。
　　托她的福，我站到了这里。她在财苑嘉地有好几套房，听说我要搬家后，就把一套房以很便宜的价格卖给了我。

　　站在高铁站漫无目的地左看右看，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看到了朋友的车，看到她下车后，我挥舞着胳膊叫她——

　　“阿茶！”

　　阿茶是她的小名，全名我太久没叫有点想不起来了。她和我是同一个大学，我上大二时被张也撺掇着报了动漫社，阿茶正好是社长，后来我们就慢慢成朋友了。

　　刚立秋天气还很炎热，朋友带我了到一家名叫半方糖的奶茶店，店中有几个小姑娘在买香草冰激淋。我找个位置坐下看菜单，上面的茶名都很有特色，阿茶点了杯【桃你欢心】，我要了杯【人间四季】。

　　茶上来后觉得很眼熟，好一会才想起来。真是巧了，和当时徐清野要的小麦青柠一模一样。味道也一样，有些酸有些苦。

　　我把打算写回忆录的想法给朋友说了一下，她边吸奶茶里的果粒边睁大眼睛看我：“不是，回忆录不是应该到养花逗鸟的老年时候写吗？你为什么要现在写？”

　　我说：“因为有些比较快乐的事情，如果不早点记下来，可能就忘记了。”

　　然后朋友笑着跟我说，你看起来很喜欢这种酸酸苦苦的茶，不如写回忆录时加个标题，就叫【人间四季】好了。

　　我很认真地点点头，说那我考虑考虑。

　　她惊道：“你真信啦？”

　　我说：“那你是在开玩笑吗？”

　　“……”朋友说：“不是，那回忆录的名字呢，总不能就叫回忆录吧？”

　　我愣了一下，没立刻回答她，她吸完最后一颗果粒，开始咬杯子里的碎冰，见我没吭声，道：“不会吧，你还真打算叫回忆录这么土的名字啊！”

　　提到名字时我想起来一件往事，当时许下了一个充满信心期待但最后也没能实现的承诺……写回忆录也是想对自己，对那份真心有个交代，那样就不算食言了吧。

　　“名字的事以后再说，不着急。”

　　拎着大半杯茶从半方糖走出来，顿时感觉出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初秋的风还是热而无力，连额角的汗也吹不走。朋友的车停在奶茶店对面，走过去的时候，我把茶扔进了垃圾桶。

　　“怎么了，一直这样看着我。”我坐在后座，发现她一直在用车内后视镜瞄我，就开口询问。

　　朋友转着方向盘：“…你那杯茶还没喝完。”

　　“我知道。”

　　“…恕我说句实在话，您这又抠门又贫瘠的穷狗，怎么舍得把20块钱扔了？”

　　“……”阿茶做过编辑，说话做事直接犀利，一开始听着可能不舒服，但是后来也慢慢习惯了。

　　我转头看了车窗外，高楼大厦在阳光下波光粼粼，人行道上的姑娘提着手提包推开一扇旋转门。环卫工人在绿化带上修剪花草。万物无趣，却又有趣。

　　连植物都知道要摒弃多余的枝桠才能更好地生长，而我永远都在妥协，就像个垃圾桶一样收容着别人不需要的东西，我总以为它们能填补我的空白，于是就拼命地塞啊塞啊，每一个都不舍得扔掉。

　　我扔不掉对爸爸的责任，扔不掉对妈妈的想念，扔不掉对同学的友情，扔不掉对徐清野的爱，更扔不掉曾经遭受的痛苦。它们生长在我的血肉里，蔓延出黑色的枝桠，不断疯长，直到把我淹没。

　　这些对别人来说都是废物的东西，我视若珍宝，所以卑微，所以下贱。

　　“因为不喜欢了。”

　　不喜欢的东西就要扔掉，所有人都是这样做的，就像当初徐清野头也不回地离开，他那时候扔掉我，估计和扔掉一杯奶茶一样容易。

　　那么我所有的故事，也不应该带出北京，它们应该被封存在某个角落，酿成苦涩的青柠。而我是崭新的，只要我想，我就可以腾出一片宇宙，只为迎接长途跋涉的黎明。

　　·

　　在车上睡了一觉，下午三四点到了财苑嘉地。小区外超市诊所一应俱全，小区中楼房幢幢，着红漆绿，草木行人，公园泉水，目不暇接，高档昂贵。

　　阿茶卖给我的那套房在小区特别靠近里面的地方，到了地方才发现厚厚的一层绿化带，隔着一片静谧的别墅区。她把车开进一栋别墅的地下停车场，然后招呼我搬行李。

　　我终于反应过来：“你卖给我的是别墅？！”

　　“啊，”阿茶从副驾驶薅起一个银白色表面像蛇皮的包背上，说：“我忘记给你说了，因为顶层那套房的电梯坏了，所以我决定把这个房子给你住。”

　　好像在说这根钢笔漏水给你换一支这么轻描淡写。

　　“！！！”我觉得自己当时的表情肯定是非常难以言喻的，烂泥般瘫在后座，陆续掏出手机银行卡身份证。

　　阿茶敲敲车窗，问我：“您这点钱赎人呢，怎么不下车？”

　　我面如死灰：“…30，我所有的存款只有30万。”

　　阿茶：“……真是一笔巨款，行了把家底收起来吧，过来搬行李。”

　　瘫了一会，最后还是痛心疾首地下车了，她在电话里说自己正好要卖房子，所以可以便宜点卖给我，两室一厅一卫，15万，饶是我再愚蠢也知道这个价格在承德根本不可能买到房子，所以来之前已经有了心理预期，但我没想到她能给我整个别墅出来。

　　什么带院子带地下停车场的三层别墅会卖15万，应该再加两个零才对吧？！我的这位朋友到底是什么游走人生的隐藏富豪。

　　大厅的装修低调简单，墙上贴着灰色的壁纸，地上铺着厚厚的天鹅绒地毯，几净窗明，看起来温馨舒适，我说：“你确定只卖我15万吗？”

　　阿茶翻了个白眼：“你问好几遍了，确定，你到底是嫌贵还是嫌便宜，不住就睡大街去。”

　　“住住住！”我拖着行李箱疯狗一样噌噌噌跑到二楼，左手边的卧室门虚掩着，推开一看发现落地窗小阳台，于是就快乐地滚进去收拾。

　　阿茶早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猫包抱着保罗出来玩了，客厅里的喵喵声此起彼伏。她是资深猫奴，找我必带一后备箱的罐头零食之类，保罗特别喜欢她，天天蹲在门口等她来。

　　阿茶蹭了顿晚饭就离开了。

　　我煮了杯咖啡，坐在阳台上静静地喝，保罗乖乖蜷缩在脚边，它刚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还有些害怕，一晚上都围在我身边，走哪跟哪。

　　蹲下来摸摸它细软的毛发，边摸边忍不住笑起来，这一幕有点熟悉，就起身去拿出印着米老鼠的手账本翻来，里面有一位朋友送我的画。

　　画的是雨中的城市，一条宽阔笔直的道路延伸到乌云里，道路两边种着参天的青翠梧桐，路灯淡淡，一个小男孩蹲在梧桐树下，抚摸着脚边的小猫。

　　他说：“我在一幅画里等南京的落雨，看人间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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