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窗

　　06
　　“你怎么这么烦！”
　　江陵站在房间里一声吼，吓得大橘少见地蹦起来。
　　老妈在外头听见喊声，探过头来问：“怎么了这么大动静？”
　　“去，跟妈妈去，今天你别想进我房间，”江陵把大橘拎起丢到老妈怀里，“他又把我书踩脏了。妈你没给大橘洗爪子啊？”
　　老妈戳了下他的脑门，数落道：“当初是谁要养大橘的？当初是谁说要照顾大橘一切起居的？大橘爪子干不干净关我什么事啊，这事不是你干的吗。”
　　“是是是，妈你先带他出去，别让他进来，不然又踩我书。”
　　“行行行。诶这大橘又胖了，得少吃点……”
　　老妈的碎碎念逐渐远去，江陵防止大橘又进来捣乱，顺手把门关上了。被踩脏的是那个软面本，一整页工整的字迹上赫然躺着三个猫脚印。
　　擦不去了，江陵对着本子犯愁。他辛辛苦苦写出这一页，实在不想再写一遍。
　　“白鲸应该不会介意吧……”江陵喃喃，纠结了半天还是把本子合上丢进了书包。
　　练习册已经完成，他拿出听力书，戴上耳机，练习英语听力。
　　去年差三分满分，争取今年拿下满分。
　　客厅的电视声小了下去，夜晚的路灯光透过窗帘柔和地泻了一地。老妈端着果盘轻轻开门，发现江陵学习正认真，决定还是过一会儿再来送果盘。
　　听完，对答案，28.5，就差一个。
　　今日任务已完成，江陵拿起手机看时间。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新班级的班群里正热火朝天地聊着八卦。
　　他对八卦不感兴趣，于是退出界面，盯着右上角的游戏图标看了很久。
　　内心纠结了半天，最后决定删除。他自知自己打游戏会上瘾，所以必须克制住打游戏的想法。
　　翻了会儿手机觉得无聊，便把手机甩到床头充电，然后走到书柜前拉开附带的抽屉。
　　抽屉不大，里边是一本《小王子》，全英版。插图很美，里边还夹着些玫瑰花瓣。
　　《小王子》是他捡来的。书页上没有名字，只有扉页上的一句话：
　　“天总会亮的，没有太阳也会。”

　　在他因为高考失利而一度绝望的那些日子里，这句话给了他很多希望。
　　他自知自己回来复读会引起别人的猜想，可旁人的猜想只是出于对好奇心的满足以及无聊时的消遣，没有人会主动来问他为什么要回来。
　　当然，他也不想别人来问。曾经他也是名校的种子选手，高考失利于他而言是大于跌落谷底的挫败感。六月七号的那场高烧的痛苦，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为什么会发烧呢？他也不知道了。江陵只知道，他只考了理综和英语，加起来离二本线还有二十分。
　　所以，他回来了。
　　所幸，他遇到了书的主人。

　　“白鲸。”
　　有人在后边喊着，白鲸反应了两秒，才慢悠悠回过头去。
　　街道上人来人往，只有一个人朝他走来。江陵提着一个袋子，朝白鲸挥手。
　　“干嘛去？”
　　白鲸抬头看了看公交车牌，确定坐哪路车后，回答：“去看眼睛。”
　　“你一个人？”
　　白鲸看了他一眼：“不然呢，白鸿陪我去啊？”
　　江陵笑了两下：“我以为你有对象陪着呢。”
　　“对象在哪呢，你给我分配一个？”白鲸也笑了。
　　江陵上来勾住白鲸脖子：“原来你也单身呢。诶不是，你长得也不差，没女生追你吗？”
　　白鲸差点脱口而出我不喜欢女的。
　　“女生都是漂亮的花朵，我不配。”
　　江陵挑着一边眉，盯着他看。
　　白鲸以为他误会了，忙解释：“没有恶意，都是事实。你敢说女生不漂亮吗。”
　　“不敢不敢。既然不能采花，那拔草总行吧。”
　　“拔草？”白鲸没有懂。
　　江陵却没回答他，只是朝着马路那边抬了抬下巴，道：“车来了，你要坐的是这路吗？”
　　“是。”白鲸说着就往路边靠，准备上车。江陵却走在他前面，长腿一抬上了车，用手机扫了两次码。
　　“上来吧，我给你付钱了。”他朝白鲸招招手，往车里一看，没有空位，有点心梗。
　　白鲸跟着江陵，手搭上了拉环。车里人还真不少，两个人被挤在车中间不能动了。
　　江陵转了个身，和白鲸面对面站着。
　　“你去哪？”白鲸问。
　　江陵歪头：“我和你一起去啊。我也想看看度数长没，假期总是在家打游戏。”
　　白鲸看着他的脸，距离有些近心里有些尴尬，于是转过身去背对江陵。“随便你吧。”
　　车在马路上行驶，到十字路口时红灯亮起。车停下，一车人因为惯性都往前踉跄一步。江陵一个不小心撞上白鲸后背，下意识抱住了白鲸。
　　白鲸感觉有一股火花从尾椎骨窜上大脑，瞳孔放大，心跳加快。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江小陵的昂扬。
　　“滚远点！”白鲸用手肘击中江陵小腹，自己往侧边挤了挤。
　　江陵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冒犯，一只手护着白鲸一只手捂着小腹委屈地问：“你打我干嘛，我是不是踩着你鞋了？我靠你下手好狠啊。”
　　白鲸瞪了他两眼，咬牙切齿地说：“安分点！”
　　江陵抿唇，眨巴着眼，还真以为自己踩到白鲸的鞋了。

　　这下是真完了。白鲸捏着一张纸条出来，对江陵叹了口气，说：“近视了，两百。”
　　“你比我好，我二百五。”
　　江陵正要接过纸条，忽然顿了一下。抬头，白鲸也在盯着他看。
　　白鲸笑出了声：“你承认了。”
　　“诶不不不，我说的是我眼睛二百五十度，不是说我自己。”江陵自己也忍不住笑，顺势抬手搭上白鲸的肩。白鲸笑得肩膀耸动，好半天缓过来说：“你要是二百五，那我还真的比你好多了。”
　　“你得了，我纯口误好吧，白二百。”
　　“是是，江二百五，”白鲸转过身去看着玻璃柜里各式各样的眼镜框，“这是不得不配个眼镜了，这周上课我都不太能看清黑板字。”
　　“好吧，我就知道你要配眼镜，所以刚才我给你挑了几款，你看看。”
　　老板把江陵选的镜框都拿了上来，在一旁热情介绍各个框架。
　　摆上来的镜框有细框和无框两种款式，颜色有金色银色和黑色。白鲸没有先看这些镜框，而是透过玻璃看到了江陵同款半框眼镜。
　　“我戴的那种款式不适合你，你的面相适合这两种，”江陵拿起一个金色细框，递给白鲸，“试试，看喜欢哪个。”
　　白鲸接过来戴上，果然自己还是适合这些款。不过他不喜欢金色，于是换了个黑色。
　　太斯文了，有点学霸的模样。
　　白鲸在一个个试，江陵在一旁帮忙看，并提出自己的看法。他拿起一个银色无框眼镜，咬了下唇，凑过去说：“白鲸哥哥，人家想看你戴这个~”
　　白鲸只觉耳朵奇痒，全身如触电搬酥麻。还好老板去接待其他客人了，不然他都要替江陵丢脸。
　　“能不能好好说话？”白鲸一脸嫌弃地看着他，默默往旁边移了一小步。
　　江陵笑得眯起了眼，把镜框递过去。“好啦好啦，开个玩笑嘛，你试试，我想看看。”
　　白鲸看了他两秒，没有说话，接过镜框就戴。指尖推了下镜框，凑过去看镜子时，不自觉挑起了一边眉。
　　呜呼。
　　“哇，哥哥戴这个好帅，哥哥杀我！”江陵小小拍起手来，眼里尽是真挚的崇拜。
　　“是么。”说实话，白鲸也很喜欢这款。他的面相本就偏清冷，皮肤也很白，这么一副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之上给他平添了几分清疏。江陵撑着下巴打量着白鲸的侧颜，嘴角勾勒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对，就是这种感觉，斯文，干净，清冷。江陵假意拿出手机回复消息，实则偷偷拍了几张白鲸的侧颜。
　　最后白鲸决定了要这款。眼镜配好之后，江陵看着白鲸面不改色地支付了八百多块钱。
　　“走了。”白鲸接过纸袋，推了江陵一把。
　　江陵回过神来，还不忘把自己的袋子提走。
　　出了眼镜城，离开了空调，外边的空气多少有些闷。白鲸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他该回去了。
　　“你还有什么安排？”江陵问。
　　白鲸：“回家。”
　　“好吧，我也得回去了，”江陵扬了扬手里的袋子，“你猜猜这是什么。”
　　“什么啊？”白鲸看着这个不透明的袋子，他早就想知道里边是什么东西了。
　　“让你猜啊。你先猜，我再告诉你。”
　　白鲸白了他一眼：“无聊，不猜。”
　　“积木啦，”江陵笑了笑，“我今晚就拼出来，如果你想看的话，明天上学我给你带过来。”
　　“好吧。”白鲸说。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的积木，但白鲸很期待。他也很喜欢积木，他的床头就搁着一个玫瑰积木，用玻璃罩罩着。他把这支玫瑰当成小王子的玫瑰。不过他没有小王子的积木，倒不是不想拼，是白鸿那个杀千刀的把很多积木碎片都偷去了，他一气之下把所有的小王子积木都砸到了白鸿房间的垃圾桶里。
　　那是初中时候的事了，一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把小王子补上。
　　不知为何，白鲸竟有些期待袋子里头的是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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