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箫误

　　“我……我们成亲吧！”
　　男童羞红了脸，站在秋千下方，低垂着头，耳根都爬上了红晕。
　　而坐在秋千上的女童踢下鞋子，晃荡着两只白嫩的小脚丫，莹润的眼睛一转，撇了撇嘴。
　　“成亲可是要聘礼的，你连聘礼都不给，我才不嫁你，略略略。”她神态娇憨，傲慢无礼，惹得小男孩局促无措，涨红了眼。
　　“可，可我现在没有钱，你等我长大好不好。”
　　女童鼻孔朝天，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不好！”
　　“咱们两个身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阿娘说了，走在一起要门当户对，就你？”
　　“你才不配。”女童面露不屑。
　　男童被她一字一句针扎似得，眼眶湿润，抽抽搭搭的看向女童，眼看泪珠子就要滚落，女童也有些不知所措。
　　“可，我姓顾，你也姓顾啊。”
　　“那怎么能一样！我可是荆阳顾氏，你只是涪陵那个小地方的！”
　　话一出口，她懊恼的抓了一下头发，只抓到头上两个小揪揪，眼看男童哭的越来越凶，她好不情愿道：“诶呀诶呀你别哭啦。”
　　男童怎么可能听话。
　　“我……我带你去找阿娘，我再去问问她好吧……”
　　男童终于止住了眼泪，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还未成型，却早就勾人心魂。
　　“真，真的吗？”
　　被这么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看，女童也有些不好意思：“……当……当然是真的！”
　　男童破涕为笑，扯着女童的小胖手：“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大夫人！”
　　两双小短腿倒腾到前院，发现院子里异常的安静。
　　“阿娘？阿爹？”
　　女童站在院内叫嚷，却没有人回应，她有些疑惑的走进内堂。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两个小童尚且不明白发生什么。
　　小女孩推开内堂的门，尖叫了一声。
　　内堂横七竖八躺了好几条尸体，都是她熟悉的面孔，而正中间跪着的两人，其中一人已经没了脑袋，只剩一副躯干跪在地上，女子怀中抱着躯干，双目无神，心如死灰，像是失了灵魂的躯壳。
　　“阿爹！阿娘！”女孩哭着跑过去，却不敢靠近那副身体，只能站在女人旁边，扯着她的袖子哭喊。
　　“阿娘，你怎么了，阿娘你说话啊，声声害怕，呜呜呜呜——”可阿娘不理她，任由她扯了许久，才木然抬头看了她一眼。
　　许久，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脸上突然开始抽搐，双目炯炯抓着女孩的胳膊。
　　“我的声声，不要怕，答应娘，要好好活下去好吗？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小女孩只觉得母亲的样子很吓人，她惊恐的后退一步，女人却紧紧抓着她的手臂。
　　下一刻，女人右手手掌汇聚成白光，覆盖在女孩的头顶，白光形成一道道光柱，刺穿天幕，女孩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头痛欲裂。
　　“娘——我疼！”
　　可女人恍若未闻，继续催动法力，当最后一点光芒没入女孩头顶，女人终于发出一声喟叹，不复方才的疯癫，脸上多出了柔和的慈爱。
　　她像是筋疲力尽，满足的闭上眼，倒进无头尸体的怀里。
　　一阵头晕目眩，女孩听见外面嘈杂的声音，侧过头，发现大门被人踹开，进来了一堆人不由分说的抓起了门口站着的男孩。
　　一名白衣修士笑着开口：“我就说还有漏网之鱼，这两个，怕不就是顾斐然的孽种。”
　　接着，她眼前一黑，人事不省的晕了过去。

　　黑暗中，微弱的光芒破开重围，渐渐使她睁开双眼。
　　爱恨嗔痴须臾之间占满心房，她感觉到腮边一抹凉意，伸手摸了一下，满面泪水。
　　记忆终止在十岁那年，是因为浮生炼封锁了她的记忆，而她理所当然的不记得任何人。
　　顾箫则在这十年里，换了她自己本该承受的一切，无论是灭门仇恨，还是背负浮生炼的秘密，哪一个，都足以压垮一个少年人并不宽厚的脊背。
　　他用了最极端的方法保住了她。
　　无论是谁来看，都会认为那个暴戾恣睢，阴狠毒辣的少年人才是满腔仇恨的顾家子。
　　而不是她这个任人欺辱，唯唯诺诺的废物。
　　他让所有人都相信了，就连她自己都信了。
　　顾笙神情麻木，毫无波澜的流着眼泪，身旁递过来一只手帕，她顺着手看过去。
　　木大夫依旧是懒懒散散的样子，她打了个哈切，又在右手凭空画了个决，手掌出现一点光团。
　　“这就是浮生炼，浮生一梦，皆可炼化。”
　　顾笙结过手帕擦了一下眼泪。
　　那点光团朝她飞来，停在她的面前，顾笙怔愣着伸出手，轻轻触碰那一小团光芒。
　　光团逐渐幻化，形成一根玉带，玉带表面光华流转，金纹法相若隐若现，顾笙伸出手臂，玉带十分配合的缠了上去。
　　她漠然注视浮生炼，发了一会呆，又抬手抱拳：“前辈之恩，在下永生难忘。”
　　结果发现前辈对她似乎并不感兴趣，而是兴味盎然的盯着手里的东西。
　　通体银白，正是她的海螺。
　　“前……前辈想要这个的话……”顾笙止住了口，像是被咬到了舌头，女人支着下巴斜睨她一眼，勾唇轻柔一笑。
　　“不想，这东西我要多少有多少。”不待顾笙放下心来她又说道。
　　“唔，虽然这个品相看起来确实不错。”
　　顾笙刚松下一口气又提心吊胆起来，连忙转移话题：“前辈认得这个？”
　　“沧浪海的月影螺嘛，白日里收集声音，晚上在月光下可以听到声音，借助灵力还能看到画面。”说罢漫不经心的放下海螺，伸了个懒腰：“柳因风那狗男人的地盘上，一抓一大把。”
　　顾笙突然想到顾箫那日一身的伤痕，看起来像是被清理过，询问道：“前辈，您是不是见过这个月影螺。”
　　前辈斟茶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来，挑眉笑道：“确实，在一个相当漂亮的小男孩身上曾见到过。”
　　“您可还记得关于他的什么吗？”
　　“嗯……不太清楚了，记得他身手不错，竟然能在万象岛扒拉出这么好的月影，只怕是在柳因风手底下挨了不少毒打，被他一边追着一边找。”
　　顾笙心中涩然，摸了摸月影螺，上面像是残留着少年的体温。
　　“对了，我还没问过你，这卷轴怎么回事？”
　　面前铺展开黄色卷轴，上面赫然用朱砂写着五个大字。
　　“诛杀柳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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