僭越

　　第六章

　　中午的阳光从树叶参差排列中斑驳洒下，在地上映落成一个个彩虹光圈。路边的梧桐树高大挺立，绿荫延伸至道路尽头。秋日的风没有夏天的燥热和冬天的凛冽，多了一份柔和与凉爽。
　　江辰踏着树叶的影子一路向前，有阳光洒下落在他身上，他的背挺的极直，背包懒懒地挂在左肩上。微风托着落叶左摇右晃地坠落，他停住脚步，蓦然笑了笑，抬手接住。
　　他抬眼看到了街角的花店，突然有了买一束花的想法，可他低头想了想，实在是无人可送。
　　他轻轻抽出一枝木槿花，放在花店的桌台上，“送给你”在花店女孩诧异的目光下付了钱，转身离开。
　　花店的女孩知道江辰，那个男生每个周末都会去那家医院。有时候她店里不忙，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进出，他们多多少少都有人陪同，顶着呆滞或者通红的眼睛匆匆离开。
　　只有江辰，那个男生每次都是一个人，平静的进去又平静的出来。很难看出来他是一位病人，似乎他只是来看望一位老朋友，她起初也这么认为，直到有一次她看到江辰手上的药。
　　她注意到江辰好几次，但今天是江辰第一次踏足她的店。她看到那个男生像往常一样出来，阳光打在他的身上，只留给她一个模糊的背影。后来他停住了脚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
　　然后就来到了她的面前，即使他脸上带了一抹笑意，可她觉得他很难过，那种难过，是压抑在他心底，从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绝望。
　　“希望你早点康复。”
　　女孩看着手里的木槿花，对这个温暖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献上了诚挚的祝福。
　　此时江辰带着耳机，揉了揉发麻的胳膊，皱着眉头盯着来人
　　“你，跟踪我？”
　　来人跨坐在自行车上，单脚点着地，黑色的外套，牛仔裤的裤脚松松垮垮的挽着。他带着黑色的棒球帽，白色的耳机挂在脖子上。
　　他颇为委屈地扬了扬手中的电影票，向前方努了努嘴：“冤枉啊同桌，我刚从电影院出来”
　　“哦！”江辰淡淡了应了一声，抬腿就要走。
　　“哎！”方凯急忙将车子挡在江辰面前，“别走啊！”
　　江辰皱了皱眉头，“让开！”
　　方凯见状，赶忙下了车，嬉皮笑脸地凑近：“别这么凶啊同桌！我请你吃饭，就当是感谢上次你带我出去吃饭！”
　　“我不……”还没等江辰说完，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方凯看着江辰挑了挑眉，好歹憋住了笑意。他要是笑了，他这同桌还不得揍死他。
　　江辰黑了脸，他看着方凯要笑不笑憋的实在难受，平静地开口:“笑够了？”
　　方凯闻言，瞬间变了脸色，他极力控制着脸上笑的快抽筋的神经。背对着江辰推着车子:“走走走！刚好我还没吃饭。”
　　方凯点完餐回头就看到江辰坐在窗边发呆，他好像很喜欢靠窗的位置，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出来吃饭。一个靠窗的位置就能让他安安静静坐一下午。他又回想起学校关于江辰的各种传闻，很难将眼前看起来有些温柔的人同那些联想起来。
　　他又很快地摇了摇头，这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和皎洁。江辰只是江辰，这就够了。
　　他很聪明地没有问江辰刚才去了哪里，没有问他手里的药，没有问他刚才站在花店前沉默的那几秒在想什么。就像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他只是偶然在街角碰到了他的同桌，和他吃了一顿饭而已，江辰不想说的，他也不会去问。
　　江辰吃饭的习惯很好，从动筷开始，就没有再说话。食不言寝不语，他从小就跟同龄人不太一样，每逢过年过节大家聚在一块，免不了要唠唠家长里短。可江辰每次只是低头慢慢地吃饭，然后安静的坐在那发呆，等大家吃完饭他收拾完桌子就去洗碗。
　　起初大人们还会夸他懂事，后来慢慢的都觉得有些不太正常。所以江辰偶尔在餐桌上也会应付两句，然后借着打游戏的幌子提前离开。
　　好在方凯也不是个话多的，他上次就注意到了江辰吃饭不太爱说话，除了周卓提问，江辰才会开口。他们各自吃着各自的互不打扰，方凯偶尔会给江辰的杯子里添一杯水，再无别的交流。
　　总之，江辰这顿饭吃的很满意。他好像心情还不错，连带着看方凯的目光都带了些顺眼。
　　这个同桌，貌似还不错。
　　江辰的好心情在回到家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他的父母此时正坐在沙发上，听着开门的声音，都纷纷看了过去。
　　“爸，妈”江辰愣了两秒才开口。距离他上次见他爸妈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这还是开学以来他们第一次见面。
　　沙发上那个严肃的中年男子看着江辰。“又去哪里鬼混了？”
　　“去医院了”江辰淡淡地开口，“没什么事我回房间了。”
　　看着江辰不痛不痒的态度，江父狠狠地将杯子摔到了茶几上，“江辰！！你对你爹就这个态度！！”
　　“哎”江母赶忙拉住了即将发飙的江父，低声安慰了几句。然后抬头对着江辰说:“小辰啊，你爸他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一上午不在家，关心你一下”
　　“嗯”江辰看着他母亲，软了态度，轻轻地应了一声。
　　男孩子小时候都是将父亲作为英雄，江辰也不例外，服过兵役的父亲在他心中就是举世无双的英雄。江父原本对他也是给予厚望，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价值观和理念的不同让他们爆发了无数次争吵。江辰在优秀的道路上渐行渐远，成为了亲戚眼中的问题少年，江父对他也越来越失望，两个人一旦对上，不免要吵上几句。
　　不论打骂，江辰从来不还手。只是沉默着听着，最后将自己关到房间中。
　　江母每次跟儿子谈心，江辰的态度都好到出奇，表示自己理解，多的从来不说一句。
　　江辰回到房间，捂着眼睛躺在床上。他死死地咬着下嘴唇不吭声，直到沉沉地睡去。
　　晚上他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揉了揉眼睛打开了门，看到他母亲站在门口。
　　“小辰啊，你刚才一直在睡觉。晚上也没出来吃饭，这是我给你煮的面，吃了好好休息！”
　　江辰接过那碗面，轻轻地开口:“谢谢妈，你快去休息吧，我一会收拾”
　　江母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儿子，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终点了点头。江辰坐在凳子上，狼吞虎咽地吃着面，脑子里所有的想法都没有了。他自嘲地笑了笑，“逃不掉的。”
　　吃完饭洗了碗，他听到妹妹江诗语的房间传来讲题的声音，书房有人正敲着键盘。他倒了杯水，回了房间。
　　打开手机，就看到了周卓的轰炸
　　“辰哥在不在？”
　　“辰哥你写没写作业！”
　　“江湖救急啊哥！！！”
　　“辰哥辰哥……”
　　江辰草草地看了几条，回复了一个“？”那边很快回了消息：“啊啊啊啊辰哥，你今天干嘛去了，怎么才回消息”江辰跟周卓扯了几句，对面突然转发过来几十条消息：“不用谢！我知道你作业还没写。”
　　江辰笑了笑，他刚准备关掉手机，弹出了一个新的消息验证。
　　Kaiac：同桌同桌！
　　江辰嫌弃地看了看他同桌那张指天望月的头像，还有"天下第一帅"的标签。一瞬间觉得这确实是那个人能干出来的事。他勉为其难地点了同意，对方很快发了消息：“同桌，在吗？”
　　“不在”江辰懒懒地敲下这两个字，心想我要是不在刚才是鬼同意你的申请吗？
　　“你真的很幽默啊江辰同志！哦对了，你知不知道作业是什么？”
　　“呵呵！谢谢！不知道！再见！”江辰回了一连串信息，还附带了一个迷之微笑表情包。
　　他关掉手机，从书包里掏出作业，一道题一道题做了起来。
　　江辰的速度很快，等他写完作业，也不过只花了一个半小时。他跟桌子上那份写了二十分钟的数学卷子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放弃了，随手将那张测试卷塞进了书包。
　　数学，人类的天敌！
　　江辰是一个严重偏科的选手，他的文科成绩有多高，数学成绩就有多差。他高一的数学老师曾捂着头崩溃地在办公室里说江辰中考到底是怎么考的。
　　不能说江辰态度不端正，他的数学卷子一眼望过去满满当当，一题不落，写着完完整整，配上他工整利索的字迹。真有点像是学霸的感觉，可是仔细看，除了题头的"解"字能给分，底下的公式算法跟正确答案那是风马牛不相及。刚开始数学老师还抱有希望，后来意识到江辰真的烂泥扶不上墙后果断放弃。
　　江辰也成了文科班谜一样的存在。
　　抛开数学，江辰在其他科目确实也下了不少功夫，满满当当的笔记本和思维导图被他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底下压着全套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除了文数那本丝毫未动，其他看起来都快被江辰翻烂了。
　　他整理着地理老师上课的笔记和重点，直到凌晨才上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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