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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登基典礼
那日回来后,我的日子过得就如同下坡的车辙。皇姐再没来找过我,但她那时给我说的话,成了继她魔爪之后的另一个梦魇。
怎么说呢……
威力之大,连我插空看话本时都会有很深的负罪感。
左右文荒了,我开始琢磨案上哪些已经积了层灰的折子,那些都是地方上呈上来的陈事,不知道在这里闲置了多久。
我一本一本的将他们打开了,看一眼又合上。实在是看不懂。
但我大至能将其分类,可以将其按待处理的紧急程度和所属洲府整理成堆。
这样处理起来虽然耗时,但想到以后不用看到面前的一堆奏折,且能第一时间看到要处理的事物,我就生出一股无名的干劲。
于是我也不在位置上枯坐着了,左右明堂殿也没有外人,还不是任我随意造作。
岁喜见我将案几上成山的奏折全都扔到阶梯之下,大惊失色想要制止我,我提前给了他一个眼刀,成功阻止了他的行动。
有一说一这些奏折在案上时被摆得整整齐齐,我看上去虽然遮住了我大半边脸,但没感觉有多少,此刻被我全弄下来后几乎是对成了个小土丘,把我埋在里面完全不在话下。
我无声的咋舌,这分类得分很久吧……
“殿下,需要奴家帮忙吗?”
岁喜像是看出了我的难处,在高台上轻声问道。
我头也不抬地摇了摇头,笑话,若是让他帮了忙,这么多奏折人家说我为难于他还是轻的,要是再传我朝宦官干政,那我不就凉透了?
还有最主要的是我很讨厌太监,他们擅长察言观色,知道怎么讨人欢心,还最喜欢在人落难时做那些落井下石的勾当,我深有体会。
“不必,你去给我寻两个柜子来,可以放书简的那种,嗯……最好看起来还很贵的那种”
“……”
他皱着眉领命去了。
将他打发出去后,深深舒了口气,我平日里不喜欢有人围着我,是以他出去后整个明堂殿里就只余我一人,难得的好时光啊!
我动作不自觉的自在了许多,连形象都不要了。左右找了一圈没找到攀膊,我便将宽大的袖子折了两折,再打几个圈搂到手臂上,盘腿直接往地上一坐,就开始一本一本的翻理折子。
“云州来的?”估计是和军事有关的吧,那边现在正处战乱…
我将第一本放在身后的空地上,转回身后又忍不住将它拿回来,本着不错过要事的心理打开看了看:
臣杨玄霖,云洲织阳县人也,中天启五年进士,备员行人。初差天水解赏,再差泉州典试,三差湖广颁诏,奔驰四载,往还数万里。其间如北境暮,禹,榕三城之败,云洲当围困之余,人民奔窜,景象凋残,皆臣所经见。
然未有极苦极惨如所见臣乡之灾异者!臣见诸臣具疏,有言父弃其子,夫鬻其妻者;掘草根以食,采白石以充饥者,犹未详言也。臣今悉为皇上言之:臣乡端阳府,自去岁一年无雨,草木枯焦。八九月间,民争采山间蓬草而食。其粒类糠皮,其味苦而涩。食之,仅可延以不死。至十月以后而蓬尽矣,则剥树皮而食。诸树惟榆皮差善,杂他树皮以为食,亦可稍缓其死。迨年终而树皮又尽矣,则又掘其山中石块而食。石性冷而味腥,少食辄饱,不数日则腹胀下坠而死民有不甘于食石而死者,始相聚为盗,而一二稍有积贮之民遂为所劫,而抢掠无遗矣。有司亦不能禁治。间有获者,亦毫不之怪,曰:“死于饥与死于盗尔,与其坐而饥死,何若为盗而死,犹得为饱鬼也。”最可悯者,如安塞城西有粪场一处,每日必弃二三婴儿于其中,有号泣者,有呼其父母者,有食其粪土者。至次晨,所弃婴儿,已无一生,而又有弃子者矣。更可异者,童稚辈及独行者,一出城外便无踪迹。后见门外之人,炊人骨以为薪……
我不忍继续看下去,忙将折子合上。
宣德二年的折子,距今已经八载有余,还原封不动地搁置在这儿……
背脊有些发冷,我发了好一会儿的愣,才又将它小心放回身后的空位。
所以说我之前不看奏折是有原因的,一是看不懂,二是好不容易有本看得懂的,呈现在我面前的却是人间疾苦……
我扪心自问不是一个恻隐之心爆棚的人,但对于不利于自己身心健康的东西,我想换作是任何人都会本能的回避它,哪怕那是现实。
它不同于朝堂上那些舞文弄墨的文官奏表,里面没有花里胡哨的辞藻,它只是将现实摆在我的面前。
我看也好不看也罢,它都放在那里,八年……
足够我父皇的坟头草长过一茬又一茬。不知道当年上疏的那位大人如今怎么样了……
云洲简直是命途多舛,年年灾荒不说,如今又经历了战乱。
墉城是个有历史的城池,它在这个土地上屹立了不下千年,见证了无数王朝的兴衰,有熊国建国几百年,都城一直没变过。
这里金砖玉瓦,天下名流聚集,我出生于这样的地方,饶是默默无闻的皇子,吃穿用度都是天下间最顶尖的东西。
那样的人间炼狱,我过往看过的话本子都编不出来,乍一出现在我面前,不像是现实,倒像是志怪小说。
我怅惘地对着眼前的折子看了半晌,再没打开一本。
“殿下这是在做甚?”
身侧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语音有些耳熟,我侧过头看去,只看到了对方半身玄色衣袍,不知道是什么面料做的,很顺滑飘逸。我再抬头,迎着日光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才看清他的脸。
“赵谦?”
我想说你进来好歹通传一下成么!我这……要起身也不是继续保持这个姿势也不妥。
“是微臣”
“咳咳,你有何事?”
我干咳了两声,示意他随便坐。
事实上我自己都坐在地上,他最多也只能和我一起坐倒地上,但这显然不太现实,因为他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天舆司主事昨夜与微臣商议,说是今年白露前后期程不错,适宜举办封禅仪式,微臣便来问问殿下的意思。”
他一说话,面上不自觉的就带了笑意,那笑像是生来就有,不夹杂其他任何感情。
“白露?两个月都没有了啊!”
“确实有些赶了,但不如此,沉塬殿下出阁的日子就得再往后拖了,乌支等得起,我们却等不起。再者,如今正是有熊危急存亡之秋,正需要殿下主持大局呢!”
沉塬是我皇姐的封号,明堂殿中无岁月,再回想起来我和她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们决定的事情,便是再不合理,也总有他们的一套说辞,我反对或者赞同,意义都不大。
“你们觉得行就行吧,需要准备些什么?我第一次登基没什么经验。”
“噗呵呵,殿下真会说笑,要准备的东西可多了,待明日朝会再说吧!”
“哦.”
我不再看他,转头又盯着面前的奏折。
他被我晾在一旁,没说告退,也没说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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