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磕个头吧
她说出口了吗?
江柠缓不过来神,鼻尖闻到一股冷冽的香味,混沌的脑子有了一丝清明。
她惊醒过来,一个弹跳起身。
“你有没有剪刀?匕首也行。”
“有。”
“有没有酒?最好是烈酒。”
“有。”
对面人懒懒地靠着扶手,好看的嘴角微微勾起,静静看着满身狼狈的江柠,对于陌生人突兀的提问也没有半分诧异。
“我先借用,稍后还你!”
江柠拿起东西转身往回跑,也没工夫想在这落魄的小巷子里怎么会出现看着就很贵的男人。
在棚子前稍稍站定,她拔开酒塞,猛灌一口,没曾想喝得太满,不小心咽下去了,辣得她直吸气。
烈酒顺着食道流向胃部,一路烧灼,烫的她忍不住弯腰试图缓解那种焦灼感。
江柠又灌了一口,控制好量,拔开刀鞘对它就是一顿狂喷。
死马当活马医了,以前看剧消毒不是火烤就是喷酒,今儿个赶巧了,还没出巷子,东西就借到了,只能现学现卖。
待两面消毒完,她捏着脐带一端,嘴抿得厉害,瞪着眼一刻都不敢眨,手一挥脐带就断了。
这匕首这么锋利的吗?
腻乎乎的血水沾到了刀柄上,江柠差点拿不住,慎重又恍惚地将其放下。
“好了,这就好了?”她喃喃自语,像是在宣告完结又似不确定地疑惑。
旁边一直撑着最后一口气的小孩,慢吞吞地脱下挂着他身上的毯子,小心翼翼地将刚出生的妹妹裹好。
麻木的眼睛升起点生气,期待地看了眼母亲,可僵硬的面庞并不能给他任何回应,忽地倒下了。
江柠一把捞起,熟练又绝望地探向他的鼻尖——
“姑娘!大夫来了!”
车夫带着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姗姗来迟,江柠已经没有力气转头了。
只眼珠子动了动,嗓子像是被人紧紧捏住了,嘴唇张张合合,怎么都发不出声。
她想说,你怎么这么晚才来,等得黄花菜都凉了。
她还想骂人,现在来有什么用,人都不在了!
可胸口像是被灌满了凉水,冻得她直打颤,还未激起的火星被浇得透心凉,饱胀的情绪无处宣泄。
她什么都说不出,也动不了,只是疲乏地用眼神示意看看她怀里的小孩。
大夫会意,顺势就着她的臂弯把脉。
“这小孩只是饿昏过去了,还有救。”
“呼!”
听到了这句话,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放松下来。
像是溺水之人得以浮出水面,江柠不知何时憋住了气,毫无知觉,脸都憋红了。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江柠用力掐了掐自己,确保清醒,一手婴儿,一手小孩,一步一脚印,稳稳当当地走出巷子。
车夫见状想要接过一个,但江柠只顾往前走,根本听不见外界声音,对车夫的话也就置若罔闻。
直到走到马车边,她两手小孩,根本上不去,看见身旁的车夫,将小孩递过去,自己则抱着婴儿正要上车。
余光瞟到那位借她酒和匕首的男子正在街边静静地望着她,她倏然想起,自己借来的东西还未归还。
掀开车帘,稳当地将婴儿放在座位角落,吩咐车夫看好,便下车走到那人面前。
“这是借你的匕首,酒已经用了一半了,我付你银子吧。”
抽出后腰的匕首,可上面满是血污,江柠这才发现自己也是全身血渍。
被一连串起伏搅得浆糊似的脑袋看到对面的人,后知后觉生出些别的情绪,踌躇不安地站在原地,手里的匕首不知该不该递出去。
好在银子还用荷包装着,里面应该是干净的,她捏着一根袋子,左看右看,挂在了他的轮椅扶手上。
原来他坐着轮椅啊,怪不得那时是倒在人怀里。
“这钱袋虽有些脏污,但银子还是好的,你要不嫌弃,我将这匕首洗干净再还给你。”
对面人又笑了,骨节分明的手拿起钱袋,动作不紧不慢,便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都有一股矜贵的气质。
这人怎么能这么好看?女娲的毕设也不过如此吧。
一对比,她这边真的是太糟糕了,浑身夹杂着汗味和血腥味,经过长时间堆积发酵,味道已经不能用难闻形容了,简直销魂。
江柠默默后腿一步,想起车里还有更要紧的事情没处理,急忙道别。
“姑娘……”
“我家就在东郊巷那儿,门口有棵枣树的便是我家。”
背影匆匆地跑向马车,隐隐约约听到后头有人叫她,想起自己说了要还匕首的,报了个地址就钻进车里了。
到了医馆,江柠则抱着小孩不知所措,听说刚出生的小孩哭得可响亮了,怎么她怀里这个不声不响,不会是生病了吧。
看着她不停地吐舌头,应该是饿了,可现在也没有母乳。
脑海里又浮现那张灰败的脸,江柠心一紧,手里的婴儿被抓疼了,哼唧哼唧地小声哭泣。
反应过来的她连忙放松,轻拍着哄人。
现在也不敢乱喂东西,接过学徒递过来的小碗,道谢后便小口地喂她喝着温水。
学徒腼腆一笑,又给小孩喂了小半碗参汤,好在人虽昏迷,还有些潜意识,吞咽得下去。
随后大夫便为他施针,看大夫满脸肃穆,旁人也不敢惊扰,医馆里便只剩下瓷勺与碗轻磕的脆响。
“姑娘,东西买回来了。”
针已施好,还需静待片刻,车夫这时从外头赶来,递过温热的羊奶。
她到了医馆便嘱咐车夫去附近买两套布料软和的小孩衣物包被,再打壶羊奶来,特意叮嘱要煮沸一遍。
如今条件有限,只能先对付着了。
事急从权,这些东西都是车夫先垫付的,她从夹层里摸出块碎银交给他。
“今天多亏有你,跑前跑后辛苦了。”
对面的伙子接过银子憨实一笑:“姑娘严重了,姑娘才是真真的好人。”
他挠挠头,又说道,“那些家具还没运到姑娘说的大柳巷嘞,我这就送去,回头再过来,姑娘还有什么事吩咐?”
“没有了。”
喂完奶婴儿在医馆的小床上沉沉睡去,大半天过去,那小孩终于是醒了。
他脸色看着还不错,缓了一会便下地走到江柠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
昏昏欲睡的江柠吓了一跳,她不习惯动不动就跪的大礼,看着怪心酸的。
可她现在累的不行,便只叫他起来。
“我,我会干杂活,洗衣,打扫都可以的,能不能……收留我和妹妹,我们吃得很少的。”
说完又是哐哐哐三个响头。
江柠觉得自己这是要被磕折寿,立马起身扶起他,可坐久了腿麻,吧唧一声她也跪下来了。
静默半晌,她叹了一口气,扶起瘦的皮包骨的小孩,“起来吧。”
男孩低头轻应了一声,笨拙的爬起来,虽然难过,但像是对拒绝习以为常,并不意外,况这位姐姐还救了他和妹妹。
“没说不要你们。”看着面前浑身无助的小男孩,江柠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两个小孩而已,她现在虽不算大富但还宽裕,小孩又能吃多少呢。
对面的小脑袋唰地抬起,眼眶瞬间就红了,江柠眼看他大有要跪的架势,连忙制止:“磕下去膝盖不疼啊,以后不许跪我了。”
说到跪,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跪着呢,顿时哭笑不得地搀着椅子站起来。
今天可真是大出血了,她靠在椅子上半喜半忧。
家具零零散散花了十五两,今儿个看诊花了四两,还要有两套衣服和羊奶花了一两——
为什么小孩的衣服这么贵,婴儿的包被就不说了,小孩的衣服竟要三百文!
这么一算,她现在只有三十……
不对她还给了那轮椅帅哥五两银子!
出门还是五十两现在就只有二十五两了,银子真不经花。
赚钱的路子还没想好呢,银子就哗啦啦地没了,以后还有这么多张嘴等着。
江柠捏了捏鼻梁,有些头疼。
“好了,去看看你妹妹吧。”缓过神看到呆呆站着的男孩,揉揉他的脑袋,她指了指里间轻声说道。
男孩点点头,正要往里走,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定住,转过身迟疑地看着她。
江柠抿抿嘴,语气有些低迷:“你母亲我已经命人叫仵作收殓了,待会带着妹妹给你母亲磕个头吧。”
好嘛,差点把这儿忘了,再扣五两。
想起母亲的离开,男孩也低落了不少,应了一声便默默地往妹妹那儿去了。
——
光秃秃的墓碑上连姓氏都没有,盖因孩子都还小,唯一记得的便是有人叫过母亲三娘,其他都不清楚。
江柠也没法子,只能先立一个无字碑,日后有头绪了再说。
待男孩磕完头,她也上了炷香,算是给这名一面之缘的孕妇交代一声,以后孩子们就由她先养着。
“回去吧,外面风大,着凉了可不好,日后若是想母亲了,再来看看。”她又将包被裹严实些,低头看着男孩温声说道。
“嗯。”
江柠抱着妹妹,小孩牵着她的衣摆慢慢地走向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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