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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七殿下。”
齐思琼转头看了温长卿一眼,笑起来:“确实很像。”
“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同顾泱少年时遇见的那个北人少年很像吗?”
李淼:“!”
温长卿倒是不在意,他随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倒了一杯茶给齐思琼。
齐思琼没接:“想问什么?”
“想听听殿下说的那个北人少年。”
齐思琼掩唇笑了:“难得温大公子也有时间听我这个废人讲话。”
温长卿皱了皱眉,这个七皇子似乎与他之前在宫宴上见过的不一样。
“你知道京城里那些人都说你什么吗?”
温长卿不甚在意:“什么?”
“放着好好的正牌将军不当,非要给人当副将,他们都说你有把柄在顾泱手上。”
齐思琼拿着茶杯一饮而尽:“顾泱十三岁的时候,跟着他爹一同上战场,打一场小仗之后俘虏了一个北人少年。说来也奇怪,你是知道的,顾泱一向不喜欢和生人玩,但不知道那个北人少年使了什么手段,顾泱都会冒着被他爹打的风险半夜偷偷溜出来找他一块玩,后来趁着混乱,把他放走了。”
温长卿忽然没了听下去的欲望,他刚想开口就被齐思琼打断。
“让顾泱名满天下的那场仗,是他们的最后一面。顾泱亲手杀掉了那个少年,说实话,你和那个少年真的很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探子说假话呢。”
温长卿耐着性子听完:“讲也讲完了,那请七殿下解释解释李禾祉和您的事吧。”
“李禾祉?”齐思琼嗤笑一声,“那个狗东西死了还不让人省心。”
“不妨让在下猜猜,是因为李禾祉背叛了殿下,殿下才杀了他,是吗?”
“我母亲是宫女,被我父皇□□,纳入后宫,没多久就死了。我自小就没被父皇重视过,可是他的儿子一个接一个地死掉,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我。但是,小十一聪慧,小小年纪便博古通今,又是皇后嫡出,他自然怕我夺位。”齐思琼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于是我就被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派来了这。原以为遇到了一个真心待我之人,可笑的是李禾祉也是他派来让他的儿子身败名裂的。”
他看着温长卿的眼睛,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所以我杀了他们。”
茶杯被他掷在地上,碎片飞溅。
“我呢,也就剩了这点谦逊不争的名声,连这些他都要毁掉。他为了给老十一铺路,就想用这种借口毁掉我。”
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
那个死去的“七皇子”也是他找来的替身。
李淼对温长卿耳语道:“沈大夫来了。”
沈鹤白紧紧皱着眉,喃喃自语。
温长卿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沈鹤白却突然转头问他:“顾泱最近有没有接触过外人?”
温长卿仔细回想:“没有,必要的几次出面也都是让李淼代替的。”
“来这多久了?”
“五天。”
沈鹤白的样子让温长卿觉得顾泱的伤比他想的还严重。
沈鹤白一边取针一边问:“什么时候受的伤?”
“昨夜。在抓人的时候,进入一个密道,在密道里和人打起来了。”
沈鹤白挑眉:“他不会是出阴招让人暗算了吧?”
他收回手:“放心,没多大事,等他醒了让他去朝华巷找我。”
温长卿把齐思琼所说的整理好,模仿顾泱的字迹写了密报,把密报送出去后,他长舒一口气。
但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
他暗中找人去查,父亲不知从哪里知道,把他派出去的所有人都扣下,还给他寄来了一封信,说里面牵扯太多,叫他别管。
一口气郁结在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唯一让他心情得到舒缓的是顾泱的醒来。
顾泱正摆弄那块他一直带在身上的玉佩,他仰头看着玉佩,阳光透过玉佩的孔隙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颜。
青年周身带着大病后的虚弱,却又掩藏不住杀伐果断的气质。
顾泱没回头,懒懒道:“怎么不说话。”
他接过温长卿递来的药一饮而尽。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不是将军之子的话,我会做什么。”顾泱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想来应该是平平淡淡过一生,绝非如此勾心斗角。”
温长卿按住他的肩膀:“我们俩认识有多久了?”
“四年。”
温长卿随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认识之前,我每次都听我父亲提起你,说你骁勇善战,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
顾泱无所谓地笑:“认识我之后,让你失望了?”
温长卿想起第一次见顾泱的时候是场宴会,十六岁的少年剑眉星目,面前的杯子里斟满了烈酒,他没有丝毫犹豫,端起来一饮而尽,引得老将军部下的一阵夸赞。那会,他刚刚得胜归来,皇帝下令赏赐他不少东西,还夸奖他有老将军当年的风范,连自己平日严苛得不得了的父亲都提笔专门为他写了首诗。
“不,见了你之后,我决心习武。”
尽管是一次又一次被师父摔在地上,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是好几天不能下床……他眼前浮现的都是那个器宇轩昂的少年。
他一直在努力地向那个少年靠近,直到与之并肩同行。
顾泱敛了笑容,转头看着温长卿。
“我立了功,皇上问我想要什么,我说我想当你的副将。”
顾泱沉默许久,缓缓道:“当你知道当年长葛州的真实情况,你还会想做我的副将么?”
温长卿笑:“当然。”
南鸢之战也是让顾泱名声大噪的战役之一,他以少胜多,生擒敌方首领。
“那时候我刚刚打完长葛州一役,自觉骁勇,仿佛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顾泱重新陷入回忆里,“我父亲手下有一位将领,是他那时专门派来助我的。我心高气傲,认为他们的打法都太保守,于是我没听任何人包括俞叔的建议,就制定好了战略,没通知别人,自己领兵走了。”
“连那时的我都能想到的,敌人怎么可能想不到,我走后,军营兵力空虚,就算俞叔他们尽力反抗,还是被杀了。敌人还在军营旁设了埋伏,我被敌人耍了一通,心头积着火气,好不容易打退敌人,垂头丧气地回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遍地尸首的军营。”顾泱顿了顿,“俞叔留着一口气,他说:‘少将军,戒骄戒躁,还请帮忙照拂我们这些人一家老小。’如果不是我激进,他们也不会死。”
温长卿从前只见过意气风发的顾泱,现在,他见到了隐忍退让的顾泱,也见到了黯淡消极的顾泱。
“这枚玉佩,是沈叔留给我的。”顾泱自嘲道,“俞叔要是看到我这个样子,肯定会后悔当年没把我一拳打死吧。”
温长卿松开按着顾泱肩膀的手,说:“过去我每年最高兴的事情,就是父亲摆宴席请几位好友小酌,你总会随着顾老将军一起来。我总能听你说好多我只在书上看到过的甚至不曾听过的事物。”
一月一封的书信,四年来从未断过。
他怕太频繁惹顾泱烦,又怕隔得太久顾泱忘记自己,军队时不时更换驻地,有时信差找不到顾泱,要奔波几个月才能把信交到顾泱手上,有时顾泱因为忙半年才会回一封。
其实温长卿一直都是个细腻的人,他能看出顾泱对于一切毫不在意的表面下,隐藏着的脆弱无助。
顾泱是温长卿少年时枯燥生活里的例外,他就像一束光,照亮了他在尚书府平淡乏味的生活。
“不想干了就不干,我陪你。”
顾泱一跨进沈鹤白的小院子就感觉阴风阵阵。
顾泱咳嗽一声:“确实,是有点冷,我回去多穿件衣服再来。”
沈鹤白不由分说扯住他,刚好碰到顾泱伤口处,他没忍住“嘶”了声,沈鹤白立马撸起他的袖子:“我看看。”
顾泱想缩手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袖子被拉开,前几日被齐思琼打的伤痕还未消退,完全暴露在沈鹤白眼前。
“李淼来找我时,我只当你是中了巫蛊。”沈鹤白明显更生气了,“是不是我不叫你来,你都不打算告诉我?”
顾泱想糊弄过去:“沈叔,那是意外。”
沈鹤白却没给他这个机会:“跟我到里面去。”
沈鹤白翻出药膏来,涂抹在顾泱胳膊上的伤处。
顾泱被疼得龇牙咧嘴,又看见沈鹤白阴沉的脸色,大气也不敢出。
“你父亲前几日给我来了信。”
顾泱挑眉:“骂我的?”
沈鹤白下手重了些:“你爹说,那个北人少年出现在严纾身边。”
“严纾?”
“严和安……就每次都跟你爹对着干的那老家伙的儿子。”
顾泱恍然大悟。
“所以,我这次突然发作还是因为赤那在操控?可是他不是在七年前就死了吗?”
“所以你爹才要给我来信,想让我问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现在,还对你不听他命令半夜跑出去找赤那玩耿耿于怀。”
顾泱吃痛,想抽回胳膊奈何沈鹤白力气太大,他边吸气边求饶:“错了,沈叔,轻点。”
“其实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像受人控制了一样,再说了,我爹他每天让我挑多少桶水,练多久功,罚站多久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哪还有力气半夜不睡觉起来玩?”
沈鹤白一顿:“你怎么不早说?”
顾泱瞪大眼睛:“我说了!那时候我说一次我爹打我一次!他觉得我撒谎!”
沈鹤白:“……”
“行了。”沈鹤白收回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赤那的事搞明白,我跟你一起回京。”
“温尚书的儿子怎么来了?”
顾泱在他的药膏堆里挑挑拣拣,漫不经心道:“来就来了呗。”
沈鹤白:“温尚书是保守一派,和你爹长期意见不合——”
顾泱罕见地没听他说下去:“沈叔,我们都心知肚明,温长卿和温尚书不沾边。而且我爹那臭脾气,没几个朋友,温尚书已经是最长的了,他老动不动就发火,换我我也跟他对着干。”
沈鹤白闻言气得想打他。
顾泱顺了几瓶珍贵的药膏,准备走。只听沈鹤白突然开口:“你爹说,他很骄傲。”
顾泱动作停顿了一秒,不过很快恢复到那种对于一切都不甚在意的样子:“换谁都会这样。”
谁都不会愿意为了军功舍弃无辜百姓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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