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

　　我第二天醒的很晚，肚子饿的咕咕叫。但是想到煮菜，我退缩了。
　　为了让吃煮菜的时间晚一点到来，我梳洗的速度就格外慢。但是最后我还是到了膳房。守着漆黑的灶，我不禁忧愁。忧愁了一会儿之后，我听到外面有一个还算熟悉的声音。我探身出来看，是那个夏王爷。
　　我依旧找不到词语形容，只能继续觉得他英俊。
　　他走近了，望了一眼膳房，问我：“你在做什么？”
　　我说：“发愁。”
　　他四处看了一眼：“你这里没有婢女？”
　　我说没有。
　　他问：“那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没有婢女，谁照顾你？”
　　“以前是母妃哑姑和哥哥，后来只有哥哥了。”
　　“你说的哥哥，是秦楚吗？”他问。
　　我点点头，转身又发愁的看着那一堆菜。
　　“你在愁什么？”
　　我干脆蹲在地上，回答他：“我饿了，但是不想吃煮菜。”
　　他失笑：“那你就别吃煮菜啊。”
　　“哥哥出远门之前，给了我好多菜，如果我不吃，它们就会腐烂的。”
　　“那就腐烂吧。”他以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
　　“怎么能让它们腐烂，菜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腐烂的。”我强调。
　　他似乎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对我说：“你可以不做煮菜，用别的方法做。”
　　“我不会。我只会煮菜和蒸饭。”我起身，回过头来看着他问：“哥哥走了之后我就吃煮菜，太难过了。”
　　他望着我，皱着眉，说：“怎么能这样？”
　　这个人说话真奇怪，我都告诉他了，是因为我不会做别的东西给自己吃。
　　他帮不上什么忙。
　　我挥挥手：“你还是先出去吧，我今天还是煮菜吧。”
　　他问我：“你傻吗？”
　　他问的太直白了，显得对我很不礼貌。
　　他不等我回答，就比我还生气的说：“被别人这样关着，忍受那种痛苦，就打算一直下去吃一辈子煮菜吗？”
　　他可能是有些激动，我想叫他镇定一些，于是跟他解释：“我当然不会一辈子吃煮菜的，等吃完煮菜，我就能吃蒸米和熏肉了。”
　　他的眉于是皱的更厉害，一直盯着我。
　　我问他：“你不是说今天一起看落日吗，现在是早晨，你过来做什么？”
　　他平静下来，终于不盯着我了，说：“我在这里住着，没有事做。”
　　我问他：“我也很沉闷，不如你陪着我一起吃煮菜吧，我哥哥陪我一起吃的时候，我就觉得煮菜好吃了很多。”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好。你做吧，我陪你吃。”
　　我于是生火煮菜。
　　我私自揣测，这个夏王爷刚才听到我说要煮菜的时候觉得激动，是因为他跟我一样，吃过很多煮菜，深知其中的痛苦。他刚才答应我陪我吃，只是一时意气，因为吃了两口之后他就放下了碗筷。
　　我一边继续坚持着吃一边问他：“你是不是也不喜欢吃？”
　　他没有回答我。
　　我说：“今天我为了你，还多做了一些，现在你不吃了，我就要把多余的吃完。”
　　他依旧没有说话，以一种研究的眼神看着我。就像我当初看那些围着我飞的鸟一样。想到这里，我问他：“你觉得我长得很像鸟吗？”
　　他顿时愣住了。
　　“你看我的眼神，跟我看鸟的眼神很像。”我说。
　　“你为什么看鸟？”
　　“因为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围着我飞，所以想看着它们弄明白。”
　　“鸟围着你飞？”
　　“嗯。我唱歌的时候。”
　　“什么？”他像是听了什么很可怕的事。
　　“你不用担心，它们不会围着你飞的。”我知道他跟我一样，是在担心那些盘旋的鸟会失禁。
　　“它们为什么会围着你飞？”
　　“我母妃说是因为我通灵，我以前不信，后来试了一次，相信了。”
　　他没有继续问我。
　　我忍着痛苦，把所有的煮菜一点一点吃完了。在我起身去收拾的时候，他也跟着站起来，对我说：“中午你不要吃煮菜了。”
　　我看着他。
　　他说：“我给你带吃的过来。你等着我。”
　　我指着那一堆菜：“可是，那样，我不吃它们，它们一样会腐烂的。”
　　“改天你把它们都煮了，我认识好多喜欢吃煮菜的人，我叫他们帮你吃。”他说完，离开了。
　　这真是太好了。

　　中午的时候，夏王爷果然来了。这个人是一个好人，只是因为我渡血给他，他就这样帮我。由此可见，陌生人其实是不可怕的，他们跟我哥哥很像，都是对我很好的。
　　他提了两个很大的食盒过来。我帮他把食盒打开，一层一层的揭开，端出里面的膳食，这里面虽然也有菜，但是这些菜不是煮的，也不是我做的，看起来不叫人退缩。
　　他不吃，只是看着我吃。我有些不好意思，对他说：“我这样自己吃好吃的，会觉得是我在欺负你。你还是一起吃吧。”
　　他说：“我看到你就想起那些煮菜，吃什么都觉得像是吃煮菜，很难过。”
　　我理解了他，于是自己尽情的吃。
　　他说：“你慢一点儿，别噎着。”
　　我点点头。
　　我没有吃完，剩了好多，我问他：“你确定真的有人愿意吃我的煮菜吗？”
　　他点头。很笃定。
　　我说：“那好，那么，这些菜你就别带走了，到了晚上我再吃，我去煮菜，叫你认识的人吃它们。”
　　“剩菜怎么能吃？”
　　“我实在是吃不上了。”我回答他，“只能留到晚上吃。”
　　他想了想，站起身来：“我们待会儿再说这些剩菜的事，你的歌声不是能引来鸟吗？你去外面唱歌吧。”
　　东地人唱歌是有讲究的，不同的歌要唱给不同的人听，不能随便开口唱。
　　我犹豫了一下，说：“我们东地人是不能给陌生人唱歌听的。那样是用上苍赐予的禀赋取悦别人，上苍会不高兴。”
　　他怔了一下，才问我：“我不能算是你的朋友吗？”
　　我看了看还没有收起来的剩菜，又想起了他答应帮我处理那些煮菜的事，说：“你这样好，帮了我这么大的忙，算是我的朋友，我能唱歌你听。”
　　他向外走。
　　我跟上他，解释说：“我们去竹林里，竹林里鸟多。”
　　到了里面，我嘱咐他：“鸟飞来的时候，你记住，千万不要伤害那只领头的鸟。”
　　他点点头。
　　我继续说：“那些跟着领头的鸟飞来的，你也不要伤害它们，如果它们受了伤，会怨我和那只领头的鸟的。”
　　他笑着点头。
　　我清清嗓子，开始唱。
　　东地人的曲子都是一些奇怪的词，别人是听不懂的。我也是跟着母妃学了很久才学会的。这个王爷听不懂，所以他很惊讶的看着我。
　　我想，等我唱完了，给他解释解释，他就不惊讶了。
　　一直大鸟领着很多鸟飞到我附近，有的落下来，有的就在我头顶上盘旋，还有的干脆就站在我肩上。它们落下来的时候，羽毛在我的身边旁扇起风，很凉快。
　　我经常这样带着哥哥乘凉。
　　待我唱完了，鸟们就扑簌扑簌的都飞走了，他坐在一棵竹子旁边，望着我，没有说话。
　　我说：“鸟们都走了。你也起来吧。”
　　他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又待了一会儿，才起身，脸色有些不自然，问我：“你……你刚才唱的什么？”
　　“是我们东地的一首歌，我母妃教我的。”我跟他解释，“是说两个人在山上采花，她们是朋友，采花采的很开心。”
　　他喃喃的说：“你真神奇。”
　　我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说我，很开心。
　　他接着说：“你是没有出过这里吧？”
　　“嗯。”
　　“你想离开吗？”
　　我想了想：“这里有我哥哥，以前有我母妃和哑姑，我不想离开。”
　　他应了一声。
　　“但是我母妃说，或许我会遇见一个让我想离开这里的人，去他那里。”
　　他看了看我，问：“你遇见那个人了吗？”
　　我摇摇头：“我想不出有什么人会比母妃、哥哥和哑姑加起来都重要。”
　　他笑。
　　我问他：“你知道我的名字吗？我叫未央。”
　　“很好听。”
　　“我母妃说我出生的时候，是雪夜未央时分，所以叫我未央。”
　　他站住了，对我说：“我知道你的名字了，你也记住我的名字吧。”
　　我望着他。
　　他的脸很英俊，样子认真极了：
　　“你要记好了，我姓夏，叫夏夜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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