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

　　第六章
　　狭小的生活环境让人气闷。

　　这样的日子，她过了五年？我暗自咂舌。

　　我和殷若水越来越谙熟，白天除去给大少爷调理的那段时间，我几乎一整天都跟她在一起。

　　但现在是晚上，所以我孤单一个。

　　白天有人陪伴。晚上就格外孤清。

　　我离开房间，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湖边的树林。

　　坐到草地上。仰望星空。

　　一个人的时候，最好不要抬头去看天空。

　　浮云掠过，斗转星移。

　　尘封的往事会蓦地兜上心头，横亘出来，平日的潇洒通脱就派不上用场。

　　多年来，我见惯了正直清廉者遭人陷害却沉冤难雪，最终死于非命、家破人亡；也见惯了贪赃枉法者罪证确凿却逍遥法外，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我已经厌了，倦了。所以我选择离开。

　　但我的离去不会改变什么。在别人眼中，我是个全身而退的胜利者，对我而言，这种胜利等同于失败。谁能知道我内心的悲哀。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我的叹息只因为那些过往云烟么？还是因为小椴给我那个消息？

　　白天去看大少爷，小椴也在那里。

　　出来后，小椴告诉我，明日二少爷会离开山庄。

　　这就是说，明晚我就要实施原定的计划了。

　　今晚会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晚吧？

　　过了今晚，我就要把殷若水带出这里。然后呢?把她交给“凤舞山庄”？

　　一个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好端端的叹什么气？难不成是我们怠慢了大神医。”一听就知道是谁。我回过头去。

　　殷若水从树后闪身而出。我有点意外：“你一早就在这里了？”

　　她很自然的坐到我的身旁：“恩，我在你身后站了很久。你都没有察觉。”

　　也许是我的神情依然有些落寞。

　　她很轻柔的问我：“你有心事？”

　　我的心事，怎么能告诉她？

　　我故意说的摸棱两可：“人有时候就是吃亏在太清醒。”

　　她提醒我：“听说醉能忘忧。”

　　我无奈：“哎，偏偏我不会饮酒。”

　　她故意做出跟我一样的神情：“我也不会。”

　　又眨了眨眼睛：“不如试一下？要不要一起。”

　　我本来有一丝犹疑，但看到她期待的目光，又想到也许这是与她相处的最后时光，便点点头。
　　她雀跃的样子象个小女孩，立刻起身：“我去拿酒，你等我。”

　　她的样子感染了我：“一起去吧，防你半路偷喝。”她看了我一眼，我才猛然觉察，这玩笑开的那么自然，好象我们是多年的亲密朋友。我冲口而出，自己也有些诧异。

　　穿过回廊时，光线阴暗，她牵住我的手。

　　找个机会，我把手又抽了回来，在我的心里，是不想跟她太亲近的，毕竟，我是带着目的而来。虽然，在我看来，我答应凤夫人的事情没有什么不合理，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但，有了合理的动机就可以不择手段么？当然，在我刚刚接受这个计划时，我并没有这个疑问。可现在，我在她面前所做的一切，将来都会被她解释为演戏。对殷若水而言，是很难接受而更无法原谅的。也许小椴的消息是件好事，时间拖的越久，真相到来的那刻就越发残酷。

　　拿回一坛黄酒。她还振振有辞：“‘青梅煮酒’啊。”

　　点上碳火，备齐姜丝，话梅。

　　黄酒温过，添进姜丝、话梅，甜、酸、苦、辛、鲜、涩，诸味彰显。

　　顺喉滑下，烘烘热意弥漫开来，酥酥懒懒。

　　两个本没什么酒量的人，趁着兴致，竟喝了不少。

　　都有些醉意，从刚才的眉飞色舞慢慢沉静下来。

　　与她并排躺在草地。

　　她幽幽的问：“现在能跟我说说你的心事了吧？”

　　我晕晕沉沉：“我没有心事。纵使偶有感怀，也不值一提。”

　　她根本不信：“你在思念一个人？”

　　我正要否认，她自顾自的：“一定是的。多半是为了情爱，是什么人让我们南宫大小姐心心念念的？”

　　我：“什么情爱。你说的全错。我是觉得啊，做人太辛苦。”

　　她摇摇头：“你说的不对，是做好人辛苦。”

　　我把头偏过去，听她解释。

　　她干脆侧过身子，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在草地上摩挲：“就说你吧，看过你舞剑，听过你的笛声，我敢肯定，象你这样的人，是不会被世俗拖累的，但如果是非心太分明，就成了牵绊，难免就会痛苦。你觉得做人辛苦，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想到了凤亭云，我问：“照你这样讲，做人只管自己称心满意便好了？可以是非不分，昧了良心？连他人死活也可以不顾么？”

　　她笑了：“哪有这么严重，动不动就碍着人家死活了？我是说，循规蹈矩，一本正经，这样做人太累了。遵从内心，要轻松的多。”

　　我顺着她的话“但无所顾忌、任意妄为，这样下去，早晚要付出代价的。”

　　她喃喃地道：“有时候，做好人比做坏人的代价还要大。”

　　我看着她，难道她对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没有哪怕一丝懊悔么？每次跟她在一起，总有那么一瞬，我的心底升腾出一种莫名的希冀，也许我们都错了，有时候，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何况是传闻。但也许这希冀只是我在自欺欺人，殷若水一直好端端的在龙家做她的大少奶奶，她背叛过的感情，她伤害过的人，她从来就没有在乎过。

　　她也回望着我。这时我发现，夜色中多了一层淡淡的雾气，不知是否因为雾气的缘故，我产生了错觉，她眼中，闪着柔和的光，满蕴着温柔，就象藏着千言万语。

　　这让我产生出忿忿不平的恨意，没错，这个女人就是这样让人琢磨不透，希望她是无辜时，她就要打破你的希望；刚刚说服自己不要抱无谓的希望，她的眼神又让人迷惑。

　　取出笛子，也许这样可以帮我驱赶掉不该有的杂念。用理智去判断，而不是所谓的直觉。

　　没想到。不自觉地，我吹起了她经常弹奏的那只曲子。这个曲子听了很多遍了，旋律早已烂熟于胸，此刻不经意的从指间流出。

　　她跟着笛声，唱了起来

　　哀婉的旋律被她低回的声音演绎出来，直指心底最柔软的那个地方。

　　沉浸在这种情绪中很长时间，我才开口：“这阕天仙子让人莫名的伤感”

　　她告诉我，这是一段是让人心碎的凄美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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