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云见日

作者:石径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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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寺庙大门前。

      苏镜牵着夜白给它梳理鬃毛,旁边的一匹黑马蹭过来,用脑袋拱了拱他。

      黑马高大威猛,比夜白还要壮上几分。

      苏镜被蹭地发痒,笑着说:“文昼,别闹了。”

      文昼像是起了玩心,不退反进,苏镜有些好笑,被拱地直往后退,一步踩空,整个人向后倒去。

      苏镜腰上发力,试图把身子转个面,避免摔到后脑勺,却没想到刚转到一半,就跌进一个人怀里。

      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将苏镜包裹起来,苏镜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忙站直了身子。

      抬眼一看,果然是虞未白。

      苏镜回过神来,揉了揉鼻子。

      虞未白浅笑道:“撞到鼻子了吗?”

      苏镜下意识想摇头,突然想起刚才在李庚辰房门外听到的对话,连句谢也没说,又重新转头去找夜白了。

      “你们干什么呢。”李庚辰摇着扇子走过来。

      虞未白笑着摇摇头:“没事,二哥,出发吧。”

      路上,夜白和文昼并排走着,马背上的两个人沉默了许久。

      苏镜有心不跟他说话,但是心里又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一年前他为什么不辞而别,这一年他都干什么了,为什么突然去帮太子做事,又为什么一直不联系他。

      苏镜有些别扭,一张脸皱了又松开。

      原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有着十年的情谊,若是一年前有人问他他最亲近的人是谁,他一定会不假思索地回答是虞未白。

      可现在他却不敢确定了,这个人在他的生命里缺失了一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变数,他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了。

      最终还是虞未白先开了口:“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

      苏镜默了默,开口道:“你和二哥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嗯。”

      沉默了一会儿,苏镜又说道:“你不想跟我解释一下吗?一年前的事。”

      虞未白也沉默了。

      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回答,苏镜冷下脸:“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也没有很在乎,我……”

      “小镜,除此之外,我一概据实相告。”

      苏镜转头看向他,正要发脾气,却见他笑容中似乎闪过一丝痛色,指责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闷闷地把头又转回来。

      虞未白心知他有气,本想他发泄出来兴许会好很多,却未料到他面对自己会如此沉默隐忍,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却没想到苏镜又开口道:“那天晚上,是不是你让梨鸢拦住我的。”

      没等虞未白回答,他又补充道:“在郊外的那个客栈。”

      虞未白先是一愣,意识到他是在主动给台阶,笑了:“是,文昼见夜白被欺负,发了好大的脾气。”

      苏镜有些别扭地小声嘟囔道:“看在文昼的面子上,我暂时不与你计较。”

      虞未白笑容更深:“巡抚大人有大量,小民感激不尽。”

      苏镜脸微红,说了句“我可没原谅你”,一夹马肚子,飞快地走了。

      “诶你说他俩说什么呢,笑这么开心。”马车上的李庚辰透过窗户观察了一下又把目光收回来。

      梨鸢白了他一眼:“你管的呢。”

      李庚辰把扇子往手心一敲,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这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之前还是柔柔弱弱的大家闺秀,现在就变成这副德行。”

      梨鸢理了理头发,瞥他一眼:“你难道不知道女人都有两幅面孔吗,我不过是比一般的女人又多了几副面孔罢了。”

      李庚辰凑过去问道:“你之前在城门口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假的。”

      梨鸢顺口答:“什么故事?”

      李庚辰清了清嗓子,学着梨鸢当时的样子说:“若不是无依无靠无家可归,我又怎会被那男人调戏还让他的夫人当街辱骂。”

      梨鸢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放下手里的镜子对着李庚辰翻了个白眼:“当然是假的了,又不是写话本子,就你这脑子,也就能跟着镇国将军后面捡捡功劳了。”

      李庚辰一时气结,扭过头不再理她了。

      一旁的万俟昆看了看李庚辰,又看了看梨鸢,腹诽了几句,心里想着苏镜提醒他的话,又往角落里藏了藏,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钟离郡到沭阳郡大概两日脚程,中间并无客栈,得知梨鸢并非弱女子且有武艺傍身,入夜,一行人寻了一处靠近水源的地方落脚。

      各自安置好之后,苏镜独自坐在篝火旁发呆。

      “在想什么?”

      苏镜抬起头,看见是虞未白,往旁边挪了挪让出半个位置来:“从昨夜到现在,好似做梦一般。”

      虞未白偏了偏头:“为何这么说?”

      苏镜盯着篝火,好一会儿才仿佛自言自语道开口:“前几日我一直提心吊胆,不知这山中客栈因何而来,不知这梨鸢姑娘是何目的,不知寺庙中紧随我们而来的一行人是敌是友,今日竟一下子都有了答案,我原以为,这颗心要回京后才能完全放下来。”

      虞未白笑了笑:“你如何猜到山中客栈也与我有关?”

      苏镜扭过头,有些诧异:“你已告知我当日是文昼发脾气伤了万俟兄的马,店小二又古古怪怪还为你们遮掩,我如何猜不出?”

      虞未白失笑:“原是如此,看来许久不见,小镜颇有长进。”

      苏镜又重新看向火堆,闷闷道:“你们总当我还小,小瞧我。”

      虞未白笑容一僵:“小镜,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镜接着说:“从小到大,你们有什么大事总是瞒着我。早上若不是我听到你和二哥讲话,你又要瞒我到几时?此事难道我不需要一个解释吗?还是你们觉得我还小,不懂这些,所以无需与我多费口舌。”

      虞未白无声地张了张嘴,没想到他会这样想。

      “虞公子,二哥说他永远是你的二哥,可这件事我无法轻易过去,今后我只当你是个普通朋友,我不为难你,你也莫要来招惹我。”

      说完闭上嘴,再不给虞未白一点搭话的余地。

      虞未白沉默许久,最后轻声说:“再过几月就要入冬了,天气渐凉,小镜,注意保暖。”

      说完把苏镜让出的半个位置空了出来,另寻一棵树坐下了。

      不一会儿,万俟昆从另一边走过来:“苏兄求收留,梨姑娘和李兄那边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大半夜吵得不可开交,吵得我头都大了。”

      说着坐在了刚刚空出的半个位置上,苏镜表示同情地冲他笑笑,二人没再多说些什么。

      苏镜原本一言不发地盯着火堆,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没休息好,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

      睡梦中,竟回到了与虞未白初次见面那一天。

      那天原本是李庚辰被想巴结右相的人请去画月楼听曲,顺带叫上了苏钰,苏钰最不喜欢这种场合,听了没两句就想走,奈何又走不得,只得说自己出去透透气,然后离开了包厢。

      出了包厢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往哪儿走,虽说画楼没有那些个糜乱的事,终归是个供人享乐的地方,整个楼里青烟一片,只有他站在走廊上,前也不是后也不是。

      苏钰想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后院去,彼时的虞未白正在埋头扫地,嘴上还振振有词地念着什么,苏钰觉得新奇,悄悄凑过去听他念的是什么。

      “杀一人,谓之不义,必有一死罪矣。若以此说往,杀十人,十重不义,必有十死罪矣;杀百人,百重不义,必有百死罪矣。当此,天下之君子……”

      苏钰有些惊奇,这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男孩竟然在背《墨子》,心中起了些同病相怜的心思。

      因为父母早逝,为了把苏镜拉扯大,苏钰小时候很是吃了些苦头,如今看见这个男孩在画月楼这样的地方也有一颗向学的心,不由得想帮他一把。

      当下苏钰并没有惊动他,而是回到了包厢里,等散场的时候,才把自己想要收养男孩的事跟李庚辰说了,李庚辰听到这件事也十分惊奇,于是借着自家老爷子的名头,向老鸨讨来了男孩的卖身契替他赎了身。

      这时候,他们才知道了男孩的姓名,虞未白。

      苏钰把虞未白带回他们住的地方,那时候的苏镜还不太愿意主动开口和人交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小圆凳上,摆弄着哥哥送自己的木剑。

      苏钰在虞未白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鼓励般拍拍他的背,示意他去吧。

      小虞未白犹豫了一下,最终鼓起勇气走上前,笑着对小苏镜伸出手:“你长得真可爱,我叫虞未白,可以跟你交朋友吗?”

      苏镜听到声音下意识哆嗦了一下,然后怯怯地扬起圆圆的小脸,定定地看了虞未白好一会,就在虞未白想要把手收回来的时候,苏镜突然伸出手搭在他的手上,扯出一个笑容:“你的眼睛又大又亮,一定不是坏人。”

      一旁的苏钰也没想到这个从画月楼带回来的男孩竟真的能让苏镜开口,为了不打扰两个孩子,悄悄地退了出去。

      从那天起,虞未白就住到了苏镜旁边的房间。

      刚开始苏镜话十分少,时常是虞未白说几句,他才回复一句,还总是答非所问。

      过了一段时日,两人的交流才算是顺畅了起来,虽然苏镜反应还是有些迟钝,但好在是句句都有回应了。

      苏钰见苏镜的状态好了许多,为了防止苏镜以后再被人欺负,找了一个人来教两个孩子习武,这人便是后来的齐叔。

      那时候的齐叔头发还没有变白,背也挺得很直,齐叔从小习武,虽然武艺并不高强,但是基本功扎实,很适合教初学者。

      第一天上课,苏镜依旧如往日一样披着发到了院中。

      陈国的习俗,男孩到了八九岁以后,便要将头发扎成一束,直到二十岁行冠礼。

      苏镜已满了八岁,加之今日要习武,披头散发不仅失了礼数,还不方便。

      虞未白看苏镜没有束发,怕他被老师责备,趁老师还没来,回房拿了根发带给他。

      苏镜看了看虞未白手上的发带,嗫嚅道:“我不会束发。”

      虞未白愣了愣,老师马上就要来了,恐怕现教也是来不及,索性自己上手。

      苏镜猝不及防地被虞未白按着肩膀转过身去,连下意识的抗拒都来不及反应,只感觉头皮麻麻的,转瞬即逝。

      不一会儿,虞未白轻轻拍了拍苏镜的肩膀说:“好了。”

      苏镜伸出手摸了摸后脑勺,是很简单的发式,只是让头发不会散。

      齐叔刚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之前他听苏钰说苏镜因为一些原因很抗拒有人接近他,原本还心里打鼓,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一来却看到苏镜定定地站在原地让虞未白给自己束发,心里的顾虑这才打消了一半。

      有一个人能这样跟他亲近,总归是件好事。

      第二天一大早,虞未白刚醒来,就看见苏镜拿着根发带站在自己床边。

      看着苏镜隐隐有些期待的眼神,虞未白实在是不忍拒绝,从那以后,两人就习惯了每日晨起苏镜洗漱完先去虞未白的房间,然后两人再一起去用早饭。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些年头。

      这期间,苏镜渐渐变得开朗活泼起来,苏钰却是越来越忙了。

      有时苏钰没空照顾两个小家伙的时候,就把两个孩子丢给林忘忧。

      坊间传言,林忘忧是世人号称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但是性情古怪,避世不出,几乎没有人找得到他。

      除了苏钰。

      按照苏钰的说法,当年苏镜刚出生不久,父母就因故去世,临终前把他们托付给林忘忧照顾,所以苏镜自记事起就跟着林忘忧。

      后来苏钰才借着林忘忧的一点人脉,带着苏镜到了京城。

      林忘忧当初为了远离世事,隐居在冀州一个偏僻山谷,谁知还要摊上带孩子的破事,每每不堪其扰。

      苏镜的性子日渐活泼,也越发有几分混世魔王的样子,虞未白因着平日里要替苏镜平息两个哥哥还有林忘忧的怒火,生生磨成了一个小大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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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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