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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城(一)
朔风吹起的狂雪,纷扬弥散了漫天,将阡陌纵横的绵城覆盖在一片白茫的世界里。
看似纯洁宁静的尘世究竟掩盖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罪恶与龌龊?怎是一场乱雪就能轻易抹去的呢?
今年的雪季比往年提前了一个月,并且一场紧临一场,好像不曾断过,天象异常令绵城百姓隐约有了担忧,令人始料未及的是这场如雪虐风饕一般的劫难来势之猛烈,连抵抗都那样无力。
齐膝深的雪野中留下一行浅浅的足印,若不细瞧几乎辨认不清那是女子的足迹。
邱婆婆偶感伤寒,卧床数日仍不见好转,反而牵动了旧伤复发,区区小病却让妙音束手无策,情急之下不得不孤身犯险进城寻药。
为了节省时间,妙音绕行官道,翻越雪岭,到了绵城城下也已过去大半日。
方一迈入绵城的南门,眼前的场景就让妙音怔在原地,愕然良久。
前几日从万仞之壁的骊山极目远眺,城内似有烽烟渐起,想必又有叛党贼子在此兴风作浪,只是阻隔于重重山峦之外看的并不真切。
街道两旁早已没有往日熙攘,取而代之是一种万巷皆空的的死寂,寂静到就像一座死城。
白衣女子深深吸了口气,平复着起伏的心绪,继续沿破败不堪的古道走去,烧焦的残墙断壁如同一节节黧黑的炭木斜戳在泥土里,那些失去重心的墙体仿佛一触即塌,再也经不起任何外力。
这时她霍然发现埋在雪下那些犹如人形的物体,环顾四周,整条街巷类似这样姿态怪异的凸起远不止一处。
心如电转,妙音小心翼翼的走近其中一个异物的面前。
虽然原物被大雪遮盖,但细瞧之下那狰狞恐惧的轮廓,分明是死人的一张脸。
这里曾经发生过怎样惨绝人寰的屠戳?
被冻结的血迹仍随处可见,即使再厚实的雪也无法掩盖那些叛党留下的滔天罪行,这与屠城有何分别?
妙音忽然感到胸臆间仿佛被什么堵住,往日言道长老常说:普欲度脱一切众生。即使怀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又如何面对眼前的惨状?
白衣女子不禁踉跄倒退,抬手抵住眉心,将内心翻腾的血勇强压下去,即便这世间千疮百孔,她也不能背离曾经的誓言:拯救苍生,尽自己的微薄之力直到生命的尽头。
妙音的神色忽地非常坚决,然而眼角眉梢的感慨和悲愤,却悠远无尽。
虽有佩剑护身,妙音却下意识按紧了剑锷,像这样诡秘而恐怖的惨象,不禁令她这个曾经崭妖的女子都浑身一凛。
仿佛这些死去的人还留有强大的怨念,迟迟不肯步入黄泉路,而是生生撕扯着主人的怨魂,盘旋于绵城上空,形成了一股暗哑的巨大灰色漩涡。
死灰一样的天空就像一双哭了很久的眼睛,悲恸的俯瞰着这片靡靡逾阡陌,人烟眇萧瑟的大地。
感觉到这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妙音深知此地不宜久留,即使有叛党在此过境也会在城中心的玄冥道观附近,那里向来是最佳的辟邪之所。
念及至此,白衣女子索性跃上屋脊,翩若惊鸿一般踏雪而去,与这银装素裹的世界竟分不出彼此。
普仁堂药铺位于绵城最繁华的地段,匾额上的镏金字迹随着国运的衰亡也逐渐黯淡下去,昔日的辉煌永远被撵进了尘埃,如今只有荒凉而破败。
药铺的伙计早无踪影,林掌柜也不知所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敢妄臆一家人是否还平安?
当年崔家蒙难的时候,不也是这等的庭院荒芜、草木戚戚,人去楼空的凄凉吗?那样一个显赫一时的大家族只一夜之间便轰然坍塌。
遥远的记忆如深沉而宏远的梵钟,激烈的撞响命运的脉搏。
妙音回想起当年败落的家境仍有一种凄楚盘踞在心间,八年来一直不曾驱散。
在迦慕神庙的庇护下,言道长老待这对落难的姐弟恩重如山,弟弟天姿聪颖,有学武之才,只是后来生了一场大病而不能继续习武,才又攻于法学,姐姐蕙质兰心,一点即通,尤其对武学偏爱有佳。
冠笄之后,他们姐弟二人学有所成,一武一文成为当时的一段妙谈。
一阵彻骨的飓风扑向白衣女子温润如玉的脸颊,令妙音猛然警醒,只觉四野阴邪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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