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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雀鸿鹄
北齐以白为尊,梁飞燕每日临朝,还有经常召见大臣,因此衣服以白色居多。
谢湘君再见梁飞燕的时候梁飞燕穿了一件紫貂毛领雪缎锦袍,发髻用一只流云纹白玉簪挽着。既没有穿斗篷也没有捧暖炉,在御花园里的霁霜亭背向谢湘君而立,那身姿犹如挺拔的胡杨,又如苍劲的险峰。
原来女子也可以有如此英姿!谢湘君心里感叹,梁飞燕若是男子不知道要成为如何丰功伟绩的君王!只是虽为女子却也不知道比寻常男子强了多少,与王上相比,王后倒更有王者之气。
就在这时梁飞燕转过身来,谢湘君被心里的想法吓了一跳赶忙低下头去。她不知道梁飞燕为什么要在这里见她,这位王后仿佛是这宫中唯一不惧严寒的人。
梁飞燕:“听说你侍奉王上很用心。”
谢湘君:“侍奉王上,王后是臣妾的本分。”
一只富有热度的手捏住谢湘君的下巴让她不得不抬起头来,谢湘君心里一慌不知道王后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那双明亮的眼睛满是睿智和威严,仿佛什么都能看透,谢湘君只能垂下眼睑避开这灼人的目光。她只觉得下巴上的手指烫的吓人,这个人的手为什么会这样的热?!
谢湘君的皮肤是薄胎瓷般的透白,配上清秀的眉眼,柔弱的身姿,真真是娇花一般的人物。与北地的女子完全不同,仿佛风一吹就要折损枯萎,却又有着柔韧的力量,竟然在这寒风中坚持了下来。
梁飞燕的手一离开,谢湘君立刻觉得自己又被寒意包围了,她不自觉的抬眼去看面前的人,那人也仍在看着她。
这一次她既没有避开目光也没有低下头去,尽管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
然而梁飞燕并没有介意,她悠悠的开口道:“王上没有子嗣。”
谢湘君一时间不能明白王后这句话的意思。
梁飞燕又道:“迄今为止后宫女眷也不曾有人怀过王嗣,谁能为王上诞下子嗣谁就是北齐的功臣。”
谢湘君只觉得这话犹如当头一棒,让她一时间头晕目眩。她接受了被送到北齐和亲的命运,但她还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生下子嗣,成为母亲。王上是很好的人没错,可她对王上并不是那样的感情啊!
一种新的痛苦攫住了谢湘君的心。
梁飞燕看着谢湘君迅速衰败的面色,犹如一件精美的瓷器在悄然破碎。美却脆弱的东西是没办法在寒冷的北地生存的,人也是如此。
“王上是很好的人,本宫希望你能真正的感受到这一点,并喜欢上王上。明日起每日巳时来宣阳殿请安。”最后梁飞燕这样吩咐道。
翌日,谢湘君到宣阳殿的时候,梁飞燕还未下朝回来。谢湘君虽然身在后宫又算是个外来人,但对朝堂上的事也并非真的一无所知。她知道北齐的征战功臣韩文松被恩准回京过年以示嘉奖,那是她们南蜀又怕又恨的人。
这是谢湘君第二次来宣阳殿,第一次她在正殿前等的腿都麻了,这一次却被直接带进了后殿。梁飞燕身边的大宫女素问正等在那里,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的御医。谢湘君在福元宫见过这位御医,知道他姓钟。
素问请谢湘君在一张铺了兽皮的小塌上落座,然后在她手边放了一只锦垫,谢湘君这才知道梁飞燕并非要让她来请安,而是要让御医给她诊脉。
谢湘君把手搁到锦垫上,钟御医的手指虚虚的触上谢湘君的脉搏,少倾,又稍稍换了个位置。
钟御医请完脉,梁飞燕也正好下朝回来了。谢湘君起身行礼,梁飞燕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因为刚刚下朝还未更衣,一身绣着金凤的云锦朝服格外耀目。梁飞燕头戴金玉发冠,既威严又俊美,倒像是一位刚刚凯旋而归的将领。
“怎么样?”梁飞燕一边问钟御医一边示意谢湘君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
钟御医:“回禀娘娘,夫人并无沉疴旧疾,身子骨还算不错。只是行气稍有滞涩,血气不足,肝气也略有郁结,不过只需好好调养这些都不是问题。”
“嗯。”梁飞燕点点头:“你去开方子吧。”
钟御医领命退下,梁飞燕又对谢湘君道:“从现在起钟御医会为你调养身子。”
谢湘君垂目道:“是,王后娘娘。”
梁飞燕略一沉吟道“此事不必对任何人提起,只说本宫要你日日来请安就是。”
谢湘君:“臣妾晓得。”
“王上那边也无需说。”
“是,娘娘。”
谢湘君从后殿出来时,正看见一位身着堇色华服的女子带着侍女从东侧连廊过来。那女子二十出头,一身异域穿戴,额头开阔,鼻梁高挺,唇瓣丰润,远远看去就是极为明艳的美人。
那位美人也隔着长廊看了谢湘君一眼,随即便转开目光微微侧脸抬了抬下巴,表现得十分傲气。
谢湘君欠了欠身子便也走了,想必那位就是孙姑姑曾经提过的西鹘部的阿兰达公主。
柳儿在外殿候着,见她出来便迎了上来。从宣阳殿回落云台不算近,但谢湘君却想走走,从她来到这北齐王宫,还没有真正的好好看看这里。
除了柳儿还有在落云台侍奉的素琴也一起跟着来的,素琴是这宫里的老人,谢湘君只知道她之前是宣阳殿的掌灯宫女,被梁飞燕点来落云台侍奉。
一路上谢湘君都很沉默,但心里却并不平静。西鹘只是一个部族但因为骁勇善战而受到北齐的优待,因而他们的公主可以在这里趾高气扬,不像她,为了委曲求全而来。
冬日的御花园很难有什么景致,北地的一切在谢湘君看来都带着清冷的寒意和疏朗的苍劲,即便这宫中的花园也不例外。至于外面,她的印象只停留在一路沿途所见,比南国更粗犷,更空旷,也更有生命力。
谢湘君站在一株老梅树前发呆,老梅树的枝丫盘根错节,上面已经有了一些花苞,这大概是这个时节唯一能观赏到的花木了。
直到背后传来说话声,谢湘君才意识到自己也许待的太久了,她转过身,就见两位华服贵人在宫女的簇拥下向她这边走来。
自谢湘君入宫还没有正式跟后宫的妃嫔见过面,但孙姑姑给她讲规矩的时候说到过后宫的品级和服制,谢湘君从两人的打扮能看出来她们都是妃子,但究竟是哪一位谢湘君就对不上号了。
于是谢湘君只能向素琴求助,素琴心领神会的附身在她耳边小声道:“穿青色衣服的是莫妃,另一位是荣妃。”
“这位就是湘夫人吧。”待一行人走近,荣妃先笑着开了口。
谢湘君赶忙行礼:“见过两位姐姐。”
“嗯。”莫妃年纪最长,神情肃然,不苟言笑。荣妃倒是笑靥如花,但那笑容并不和善:“妹妹真是娇花一般的可人儿,在这风里站久了小心吹坏了!”
谢湘君笑了笑:“谢谢荣妃姐姐挂心。”
荣妃看了看素琴:“妹妹刚从宣阳殿出来?!”
“是,去给王后娘娘请安了。”谢湘君心想看来无论是在南蜀还是北齐,宫里永远都没有秘密。
荣妃闻言笑的更开心了:“王后娘娘可从来不用我们去请安的!”
谢湘君:“妹妹初来乍到,自然不能跟姐姐们相比。”
“哈哈,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荣妃顿了顿又道:“王后娘娘嫌我们烦呢,不像妹妹得娘娘青眼!”
荣妃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莫妃轻轻撞了撞胳膊,便意犹未尽的打住了。
谢湘君刚想告辞又见一位贵人由宫女伴着向这边走来,荣妃看过去便笑道:“今不知道是什么日子,鸢妹妹竟也出来走动了!”
鸢夫人穿着素淡,十分年轻,眉目也是柔和的。她先向莫妃和荣妃问了安,又看向谢湘君,笑道:“这位一定是湘妹妹了。”
“是啊!”荣妃笑道:“咱们宫里一共没几个人,今算聚齐了大半了!”
谢湘君并没有久留,只又寒暄了两句便告辞了。她长在宫中,自然知道后宫妃嫔一聚集起来,是非也就来了。走的时候荣妃还邀她没事也去合舒宫坐坐,说那是她们几个经常闲聚的地方。
谢湘君笑着应了,心里却并没有准备去。
这宫里格外不同,王后掌权,王上一年大半时间都在福元宫养病。据谢湘君所知后宫妃嫔无召不许前去打扰王上修养,也不用去向王后请安,她们就在这宫里自成一派,说自在也自在,说可怜也可怜。
而她本应是她们中的一员,可又偏偏被召去为王上侍疾又被王后示以重任。明明还有这好几位妃嫔,想来都愿意为王上孕育子嗣,为什么偏偏要选她呢?!难道因为她在北齐无依无靠,不会成为王后的阻力?谢湘君边走边想,鼻子又酸了起来。
柳儿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只是默默不语。待回了落云台,等主仆两人独自在房里了才轻声问道:“怎么了,殿下,王后娘娘难为你了?”
谢湘君摇摇头,她瞥见桌子放着的那只上从奇巧坊带出来的木雕雀鸟,心想梁飞燕是鸿鹄,她不过是只燕雀,根本入不了那人的眼,如何谈得上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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