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柯学世界投放氪星人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东京湾。
　　维诺调动嗅觉，深深吸了一口夜晚的海风。
　　《动作漫画》里的氪星遗孤坠落在了美国堪萨斯州，幸运地落在了面积仅占约29.2%的陆地上，而且恰好属于适宜人类生存的土地。
　　而维诺就没那么好的运气。养父母曾说过，他是大海的孩子，他们在海中发现了闪光的漂浮物，凑近后才发现是个婴儿。二人新婚不久，都把维诺当做了上天赐予的奇迹，于是顺理成章地收养了他。
　　维诺现在成年了，体型却并没有漫画里的“超人”那般夸张，虽然衣服下的身材看起来体脂率非常低，但只凭视觉效果还远远达不到被称为“壮汉”的程度，不然柴崎英夫也不会第一眼就小瞧了他。
　　维诺一开始猜可能因为超人是自然生育的个体，而他是基因培养的普通氪星人，所以力气比超人要小得多。但他很快把这些有关外星人的想法抛之脑后。
　　还有更加可能的理由。
　　比如疯狂科学家的人体试验，想要制造出类似氪星人的生物，但不知怎么作为试验体的他被“泄露”了，于是从美国漂洋过海到了日本，在东京湾被新婚夫妻发现并收养。
　　有一段时间，维诺专程飞到美国，从华盛顿州到缅因州按南北顺序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虽然找到了几个地下实验室，也一把火都烧了，但哪里都没有跟他相关的试验信息。不过还好在过程中发现了身为不死者的菲洛他们，不仅交到了朋友，也听说了“追车魔”克莱尔·斯坦菲尔德的故事，从而将自己的名字改为“Vino”，开启了一段新的人生。
　　之后维诺的搜索范围扩大到了全世界，也端了不少非法人体试验的实验室，却始终没得到想要的情报。
　　无奈之下，他不得不重新考虑“外星人”这一选项，考虑承载他的飞船沉在海底的可能性。
　　大海很宽广，沉浸在深海中的五官难得能脱离嘈杂的人声，获得片刻的宁静，哪怕后来的维诺达到了逃逸速度、能够进入太空获得完美的静音环境，时不时沉入深海依然成为了他想要独处时的第一选择。
　　在海水里翻滚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有时他甚至会忘记找飞船，混迹在鱼群或珊瑚丛里一躺一整天。他学了鲸鱼的语言，跟不同的鲸鱼种群你一句我一句地唱歌，还帮在海面上砸身体解痒的座头鲸除藤壶；他在某天半夜掀了26间水族馆的顶，把里面的虎鲸一条条偷出来放生，然后跑到平流层玩自由落体，把停靠在码头的十余艘捕鲸船捅了个对穿。
　　维诺还在太平洋找到了那只叫声是52赫兹的鲸，它被称作最孤独的鲸鱼，因为不仅人类听不到它的声音，它同族的蓝鲸也听不到。但维诺发现它只是在说方言，而且行为特立独行了一点，实际上是在主动追寻孤独。
　　“你和我一样啊。”维诺仰躺在它的背上，双手垫在脑袋后面出神。
　　久而久之，维诺养成了遇事不决来海里泡着的习惯，尤其是养父母捡到他的东京湾。他仍没放弃在这附近找自己的婴儿舱，这几乎已经成为强迫行为了，哪怕水质很差也拦不住他往里跳的决心。
　　等到维诺浮上水面，天已经漆黑一片，月光映在海面上一闪一闪，而他像一块礁石一样立在水面中央，只露出上半身，任凭风浪拍打也岿然不动。
　　“——”
　　“喂——”
　　身后传来一阵阵喊声，被海浪的声音掩盖后又逐渐变得清晰。
　　维诺回头，那是一个黑色短发的年轻男孩，正在水里扑腾着向他游过来，趁着换气的功夫在大喊着什么。
　　维诺不明白他想干什么，皱着眉向下沉了沉，权当做没看见。
　　没想到那男孩眼见维诺下沉，竟然爆发出一股超越常人的力量，迅速游到了他身边，胳膊肘越过维诺的腋下，拉住他的脑袋，让他能够顺畅呼吸。
　　维诺一下就明白了，这孩子以为他溺水了，是好心来救他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把手搭在男孩揽着他的胳膊上，发出一阵大笑，惊得那孩子紧了紧手臂，加速往回游，好像生怕他挣脱一样。
　　维诺顺着他的力气并没有反抗。自从他5岁坐公交车不小心捏弯铁管后，他就脱离了“被保护者”的范畴，只有他依照心情去救别人的份，轮不到别人来救他。
　　男孩把他的头死死扣在胸口，不用超级听力维诺都能感受到里面砰砰直跳的心脏。救他的孩子从骨骼年龄看只有15岁，一个脆弱的人类在担心他的生命安全，这给他的感觉古怪又新奇，一时间除了笑以外做不出其他反应了。
　　他想等男孩把他拉上岸后，以超音速原地消失，让他以为这一切都是幻觉；或是半途挣脱后潜入深海，看看男孩会不会追上来；又或是立刻告诉他自己是个穷凶极恶的犯罪组织成员，即便被救了也会继续杀人，看看男孩会扔下他不管还是依然不放手。
　　但维诺一样都没做，反而配合着他的动作向岸边移动。
　　这是个好孩子，好孩子不应该跟他扯上关系。维诺想。他应该像个正常落水者一样更加惊慌失措一点，而不是大笑；上岸后他唯一的举动必须是劫后余生般的大口喘息，然后向救了他的“恩人”道谢，告别，成为男孩逐渐淡忘的记忆中的一员。
　　“没事的……咳咳、没事的……我一定会救你。”男孩尽可能用上扬的语调安抚道，他紧贴着维诺的后背，保证两人的头部在水面之上，专业得像是受过训练的救生员。
　　他们一起上了岸。
　　维诺将双手撑在地上，垂着脑袋，装作大口呼吸的样子掩饰住表情，他怕自己克制不住的笑脸吓到好心的孩子。
　　对了对了，要先道谢。
　　他换了姿势，向后倚靠在铁栏杆上，头发和衣服上的水向下滴滴答答。
　　“谢……”
　　“对不起！”
　　两个声音撞在一起。
　　“——谢。”
　　维诺补完自己的话，有些诧异地看见面前的男孩摆出正坐的姿势，向他低头道歉。
　　心率107次/分，还有上升趋势，哪怕他们已经脱离危险，男孩的紧张情绪也丝毫未减。
　　“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但是请再等一下！”黑发男孩猛地抬头，握住了维诺的手，“我会救你的，一定会救你！请相信我！”
　　维诺的疑惑仅持续了一小会，那股促使他大笑的情感又回来了。这孩子，这个年轻热心的好孩子、难道以为他想要自尽吗？
　　不过这附近没有渔船或游艇，岸边除了某条下水的阶梯外都围着栏杆。他又在水中那么远的地方，确实很容易被当做入水自杀的人。
　　“谢谢你。”维诺安抚性地盖住男孩的手。他能感觉到男孩的声音和手指都在颤抖，指尖发凉，瞳孔放大，肌肉紧绷，体内肾上腺素分泌增加。他在恐惧，但维诺不知道他在恐惧什么。从刚才开始他的视线就不自觉地扫过维诺的头顶和肩膀，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我是维诺，可敬的孩子。”糟糕，他确定自己脸上的笑容没有消退，这看起来太可疑了，“我没事，你已经救了我。”
　　男孩收回手，用力摇摇头，仿佛甩掉了恐惧，眼神充满了力量：“我叫灰原雄！虽然我现在没办法帮你，但我很快就会知道该怎么救你了！请再等我一下！”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灰原君。”维诺真心实意地迷惑了，自从他成为情报员以后就很少有搞不懂的事情。
　　而从灰原雄的视角，整件事则既诡异又合理。
　　起初他和其他人一样并没有发现大海中的人影，毕竟天实在太黑而人实在太远。但一股强烈的、属于咒灵的气息迫使他扭过头去，面对漆黑汹涌的大海。
　　咒灵，尽管从小就能见到这种生物，灰原雄还是第一次知道它的名字。
　　春假的时候他陪妹妹一起去商场，结账的时候妹妹假装掉了零钱，趁机帮导购祓除了缠在她脚踝的四级咒灵。这一幕被一个自称“辅助监督”的男人撞见了，那个穿黑西装、讲话一丝不苟的男人趁父母不在家的工作日上门拜访，向他们科普了咒术、咒灵的相关知识，并邀请灰原雄和他妹妹灰原檎入学有专人负责的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灰原雄不久前中学毕业，如果没有意外，他原本计划今年4月份进入泥门高校就读。其实在辅助监督来过后他的想法也没有变。
　　灰原檎还太小，不能理解“与咒灵战斗”意味着什么，还以为和平日里挥挥手除去蝇头一样无害；但他们父母听孩子的一番话后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他们知道两个孩子从小就有不可思议的力量，现在力量的根源被发现后也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加不安。
　　“战斗”一词令他们慌张，因为那意味着受伤、流血和死亡。灰原夫妇只是普通人，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有伟大的愿望，有舍己为人的觉悟。
　　但有了孩子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为了乐观的儿子和可爱的女儿，他们甘愿变得世俗又普通。二人开始比常人更注重生命，为两个孩子投了无数保险，从饮食到出行方方面面不让孩子受到伤害，像每一对过保护的父母一样珍视他们的儿女。
　　母亲联络了保险公司的朋友，想打听一下这所奇怪的宗教学校的风评。没想到电话那头的朋友急促地让他们不要接近那所学校，因为许多保险公司都不承认日本国内两所咒术高专的学生保险，因为学生死亡率特别高。
　　朋友暗地里让她不要相信东京的宗教学校，因为她没法知道这些封闭式学校都在对孩子做什么。灰原夫人心慌慌地答应了，转头就让灰原雄不要去咒术高专。
　　而灰原雄本人想去，理由只有一个：可以救人。
　　可在父母明晃晃的阻挠中，他妥协了，理由也只有一个：不想看见妈妈的眼泪。
　　本该如此。
　　灰原雄规规矩矩上一个普通高校，既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妹妹，父母也会更加安心。
　　但他没有办法保护大海里的那个男人，或者和他状况一样的其他人。
　　一开始，灰原雄只能看见大批诅咒聚集在一起，在海面上蠕动，但始终不离开同一位置。他将咒力聚集在双眼，才看清咒灵下面竟然有人！一个被诅咒层层缠绕住、痛苦不堪只能选择投水自尽的人！
　　根据辅助监督所说，仅仅是四级咒灵即可让人腰酸背痛，深感疲惫；被三级纠缠的人长期下来还有可能轻生。
　　他小时候在海滩上见过三级咒灵，和妹妹一起。当时他没有办法对付这种怪物，又不幸与它四目对视了，于是被它的六足紧紧扒住，挣脱不开。
　　憎恨、绝望、愤怒，诅咒不断向灰原雄释放种种负面情感，使灰原雄无法承受过量的痛苦，流下生理性的泪水。他跌跌撞撞地跑开，尽可能远离灰原檎，远离家人和人群，怀着压抑的心情走向无人的大海。
　　所以他理解人被咒灵影响的痛苦，在见到海中人的瞬间他就明白，这个人需要救援，而现在只有他能救他。
　　不是让他暂时脱离生命危险，而是更彻底的，消除那些咒灵，搞清楚他被缠上的理由，让他重新获得活下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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