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与橙汁

　　晚自习教室里，头顶冷白的灯光铺洒下来，照在学生们个个低着的后脑勺上。
　　姜茶的前桌，徐文洋，靠在了他的桌沿上，转头看向后排的两个人，问他们：“姜哥影哥，你们是不是还没进班群啊？”
　　“？”姜茶琢磨着这个莫名其妙的“还”字，心说开学不才一天么。而且他根本不知情有这个群，虽然他深交的人并不多，但是人缘一直都很好，没理由没人拉他。
　　晁影看着他的同桌环顾了一下四周，大概是怕窗子反光又伸手去拉了拉窗帘，再偷偷从桌肚里掏出他的手机。
　　学校查手机查的不严。但之所以现在姜茶这么怂兮兮的样子，是因为姜茶这届有一位老师，也是个年级组长，堪称“灭绝师太”，专抓“不听话”的学生。“灭绝师太”叫章萍英，是位五十多岁的女老师，教了姜茶两年英语，现在也依然是她担任创新班的英语老师。她对学生从不包庇，对任何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同时很讲道理，是一名很有威望的老师，甚至有的时候校领导也要看她几分脸色。
　　姜茶看了看微信消息。
　　徐文洋：【链接】邀请你加入群聊。
　　姜茶点了加入，垂眸看了看最顶上的一大堆显示的已加群的人。
　　“谁建的？”姜茶疑惑，他刚刚看了一眼群成员，第一个是id叫柑橘云的人，他不认识。他又看了看群人数，群里算上刚刚加上的姜茶已经有49个人了，班里总共就50号人，应该就剩晁影没加。
　　手机忽然震了震，他扫了一眼——
　　“创新1班”发来一条新消息。
　　柑橘云：新来的改一下群昵称。
　　“哦，是齐霁，就id叫柑橘云的。”徐文洋认识，说：“他之前是高二5班的班长，当了两年了，就喜欢组织这种群之类的，姜哥你看，就是坐中间那组第二排最中间那个橙色衣服的，哦……”他手指了指前排，张了张嘴却一时半会儿没说话。
　　姜茶看他欲言又止，蹙着眉问：“怎么了？”他的手指无意识的蜷了起来，内心有种莫名不爽的感觉。
　　徐文洋看了一眼晁影，对姜茶小声地说：“今早老金说代班那事儿，齐霁本来就想当班长，没想到是影哥当了，他现在应该挺酸的吧。我也是刚刚听别人说的……”
　　难怪姜茶和晁影是最后知道的。
　　晁影倒是无所谓，在旁边一言不发。他微垂着眼皮，默默欣赏着姜茶的瘦长手指在手机屏上翻飞。
　　姜茶改了改自己的群昵称，不是“姜茶”，而是“姜爹”，再把群消息设成免打扰，反手一个艾特柑橘云。
　　姜爹：@柑橘云，你是班长晁影吗？
　　齐霁这个时候刚好捧着手机在玩，刚好看到这么条消息。他皱了皱眉，没发觉其中暗含的讽刺意味儿，以为“姜爹”只是疑惑，于是他回复道：“哦不是，我齐霁。”
　　姜爹：这个群是学生的吧？
　　高婧：是的是的。
　　谭天宇：老师还不知道，这个算我们自己的小群，可能过几天还要再建一个有老师在的班群。
　　姜爹：@柑橘云，那麻烦你把晁影拉一下，顺便给他群主的位置？
　　齐霁皱皱眉，他今天看到晁影这个名字就格外不顺眼。
　　柑橘云：@姜爹，我没有他微信，麻烦你拉？
　　姜爹：哦，那就看在你叫我爹的份上，我大发慈悲拉他进来吧。
　　发完这句，姜茶虽不认识齐霁并且没看到前排齐霁的脸色怎么样，但他只负责自己爽，然后痛痛快快地把晁影拉进来。
　　而本来刚热闹起来的聊天界面因为姜茶刚刚的那句话而变得安静如鸡。
　　姜茶也没了继续看消息的兴致，手指划掉微信界面，打开游戏开了一局。许蔬这个时间也在摸鱼，正好他看姜茶上线，发给他一个组队邀请。
　　不许不爱吃蔬菜：姜哥你怎么上线了？？
　　许蔬的游戏名依旧和微信同名，不过姜茶就不一样。
　　我女神萨勒芬妮：你姜哥今天心情不大好，来游戏上虐虐菜。
　　不许不爱吃蔬菜：带我一起虐呗？
　　我女神萨勒芬妮：带你飞。
　　这一局打的有点久，不过最终以姜茶拿了胜方MVP而告终。姜茶伸了伸腰，和许蔬打了声招呼就下了线，开始他的苦逼学习之旅。
　　开始之前，他瞥了一眼他的同桌，瞅瞅他在干什么。
　　他的同桌一本正经地在看一本数学教材，姜茶凑过去看了眼里面的内容。
　　“一阶导数的导数称为二阶导数，二阶以上的导数可由归纳法逐阶定义。二阶和二阶以上的导数统称为高阶导数……”姜茶盯着书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大概是大学数学，于是冲晁影缓缓伸出一根中指，然后回去和他的高中课本对峙。
　　姜茶认真起来，没看到后门口出现个老师，径直往最后一排走来。她行走如鬼魅，悄无声息，是真正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能把人吓死。
　　“姜茶，我刚刚在外面看你五分钟了。”她手上拿着个长长的木戒尺，上面还刻着劝学，用戒尺拍了拍姜茶的肩膀，“到教室外面去。”
　　姜茶心想。完犊子，这运气怎么就这么背呢。他在心里疯狂吐槽章萍英，趁着章萍英在教室里溜达，懒叽叽地走到教室外面靠着墙壁。
　　章萍英又拿着戒尺拍了拍晁影的肩膀，示意他也出去，然后从教室后排往前走，严厉的眼神四处望着，谁都不知道她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这感觉就像扫雷一样刺激。
　　她一只手上的戒尺轻轻打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上，忽的就落下了，打在齐霁的肩膀上。齐霁顿时心下一慌，手心渗出点汗，也自觉去教室外头了。
　　然后章萍英又在教室讲台前看了会儿，转身出了前门。
　　教室里鸦雀无声，全班人都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因为前后门都开着，外面的声音就显得很清楚。有些胆子大的同学甚至趁章萍英在外面，就拿出手机开始在班群里聊了。
　　“姜茶，好好站！你自己不好好学习还影响同桌学习？看着同桌学习都没点紧迫意识？还向他比中指？还坐在位置上发呆？你好大的胆子！”
　　然后就听到外面“啪啪”的戒尺打手声。
　　谭天宇：我去？？兄弟们，这打的我听着都疼【大哭】为姜茶点上一排蜡烛默哀【蜡烛】【蜡烛】【蜡烛】【蜡烛】【蜡烛】
　　高婧：【蜡烛】【蜡烛】【蜡烛】【蜡烛】【蜡烛】
　　王子健：【蜡烛】【蜡烛】【蜡烛】【蜡烛】【蜡烛】
　　袁胜鹏：【蜡烛】【蜡烛】【蜡烛】【蜡烛】【蜡烛】
　　徐文洋：……
　　“晁影，你也是，听说你是代理班长吧，怎么当的？就放任他发呆？不好好管你的同桌怎么管整个班？手伸出来。”
　　然后又听到和之前一样响的“啪啪”声。
　　谭天宇：影哥好惨……
　　高婧：影哥实惨+1
　　……
　　“还有你，你叫什么？”
　　齐霁垂着眼，目光看到“灭绝师太”踱到自己面前，怂兮兮的说：“齐霁。”
　　“哦，齐霁啊。上课一直在玩手机，把手机先拿出来。”
　　齐霁心里一凉，不情不愿地从裤兜里拿出手机，递给她。
　　但章萍英只是摇了摇头。教室里的灯光映在她眼里，显得她目光格外锐利：“我看你一直在打字，你在和谁聊？把手机打开。”
　　齐霁忽的就面色苍白了起来，因为这一打开就相当于卖队友，卖的还是不算很熟的同班同学。
　　此刻他的心就真的和教室里的空调一样，拔凉拔凉的。
　　“不肯交是吧？晚自习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慢慢说。”章萍英对付学生有几十年经验了，决定先打为敬。
　　外面又来一阵“啪啪”的声音。
　　随后三个人被遣回教室，章萍英走回到班里，眯了眯眼看向底下个个像鹌鹑一样的学生：“你们班好大的胆子！别以为你们是创新班就是最好的了！我倒要看看开学后你们班的成绩到底怎么样，尖子生要是就这么点水平那就给我滚回普通班去！”
　　……
　　一场风雨之后，迎来了短暂的平静。
　　大家纷纷松了一口气，但也没敢松到底，怕章萍英又杀回一个回马枪，个个都开始认真学习起来。
　　晁影抽出一张草稿纸，压在自己的书本下，写了一行字，又齐整地撕了下来，贴着桌面传给姜茶。
　　姜茶皮肤白，以至于现在手上还泛着点红，也带着点麻意。他和晁影对视一眼，把那张纸平移到自己面前，看了眼——
　　“你是我的哈雷彗星。”
　　哈雷彗星不就是扫把星吗？姜茶气笑了，他真想和晁影打一架。要不是他在那儿看大学教材，他至于直接向他比中指吗？所以明明晁影才是扫把星，姜茶越想越觉得理直气壮。
　　今天姜茶打算先和晁影闹崩一个晚上。放学铃一打响，姜茶就踩点拎包走人了，快得不像是尖子班的学生，反而像是不读书的学生高高兴兴放学了。
　　事实上姜茶只是想早点回去复习罢了。
　　当然踩点出去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齐霁。

　　盛中离尚德小区不算远，姜茶打车十分钟就能到。不过今天姜茶心情并不是很好，不高兴的时候他比较喜欢吃点夜宵解解馋。他在居民区旁边的小街道上逛了逛，买了狼牙土豆、一个煎饼果子、一根烤肠、一根炸年糕、一根烤面筋，全都要微辣，并且还要加番茄酱。
　　奶奶平时睡得早。姜茶静悄悄地经过客厅，走进自己房间，反锁上了门。风铃儿随着门带进来的风晃了两三下，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把手机夜宵往书桌上一扔，转身去卧室的独卫洗把脸。
　　从奶奶知道姜茶小时候半夜吓哭小朋友之后，她就迅速联系工人重造了他的卧室。不过这样也省事，半夜起床不用怕吵醒奶奶。
　　手机铃声突然在寂静的房间里响了起来，猝不及防。
　　姜茶从独卫里急急忙忙地出来，瞥了一眼备注“许儿子”，匆匆接起，小声说：“有什么事儿？我奶睡着了。”老小区的墙隔音效果不好，他只能低沉着声音说话。
　　“哦没啥，挺好玩一件事，好像和您有关？您去懒橘校园那个小程序看看……等等我还是转给你吧。”许蔬说。懒橘校园是一个学校通用的小程序，相当于古早时候的校园贴吧。
　　姜茶点进许蔬发来的小程序，里面是一个帖子。
　　会飞的鱼：高三的家人们，来吃瓜！我是不幸提前开学的创新文科班的学生！刚刚去了一趟办公室，不小心听到一男的和章萍英的对话了。他好像说什么不服金辉，随便把代理班长就给了晁影，而且晁影没有当班长的经验。
　　最搞笑的是章萍英啊家人们！我坚信我耳朵没聋orz，她说：“就为了这么点小事情？你怎么这么小鸡肚肠？你是鸡妈妈生的吗？”我真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笑】【大笑】【大笑】本来听到这已经够好笑了，她接着说：“你要是再这样，你就去玩鸡-吧！”
　　蔚蓝色海洋：那人应该是齐霁。
　　蔚蓝色海洋：小肚鸡肠说成小鸡肚肠？？还有玩ji.ba？？SOS这是能说的吗？？楼主真的没听错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会飞的鱼回复蔚蓝色海洋：是真的是真的，我当时也大受震惊。虽然老师并无此意...
　　不考到前30不改名：笑不活了，麻烦zpy给我叫个120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过晁影成绩好，金辉让他当班长也情有可原吧？？
　　小白兔吐了：楼上这就不懂了。一般班长也不一定是成绩好的，主要是得有人想干这个职务，最好成绩也过得去。
　　茂茂川回复小白兔吐了：啊？我影哥看起来像是那种自愿承担重任的人吗？？
　　会飞的鱼回复茂茂川：实不相瞒，我知道内幕。我听我隔壁班哥们说是一个叫姜茶的人帮他举手的，但是晁影（应该）没反对。
　　茂茂川回复会飞的鱼：哦，那没事了。
　　会飞的鱼回复茂茂川：？？？这俩人很熟吗
　　不考到前30不改名回复茂茂川：？？？同问
　　小白兔吐了回复茂茂川：？？？同问
　　蔚蓝色海洋回复茂茂川：我和晁影高一高二都同班，从没见过姜茶来找过晁影啊。
　　茂茂川选择不回复，急死了一大堆吃瓜群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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