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未晚

　　元旦前一晚学生们不用上晚自习，大家便计划着晚上怎么度过，有几个性子野的嚷嚷着要结伴跨年。杨知涵向来不参加这样的活动，收拾收拾便要回家去了。
　　许安看着杨知涵要走，一把拉住他：“等等，你去哪？”
　　杨知涵正想翻个白眼问我除了回家还能去哪，却瞥见许安一脸坏笑。“我家没人，我跟你去玩怎么样？”
　　杨知涵却不怎么想捎上许安，只想回家去看看吴潇回来没有，便坚决地表述出自己回家的意愿。谁知许安扬了扬眉：“那好啊，我去你家玩呗，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杨知涵不知今天许安为何如此执着，拗不过他便答应了。本来一路上杨知涵有点烦躁，不知道吴潇看见了会不会不太方便，他最讨厌的事情之一便是夹在两人之间缓解气氛，但想着许安能来陪自己一起玩，又有点隐隐的期待。
　　就这样他带着矛盾的心态带着许安回了家，杨知涵都已经准备好对吴潇的措辞了，一开门，却是一屋的黑。吴潇没有回来，夜色颇是凉淡，照不穿杨知涵的神色：“进来吧，不用换鞋。”
　　杨知涵开灯的一瞬间，炽白的色彩晃得许安不太适应，他学着杨知涵把书包一甩，整个人瘫进沙发里。杨知涵瞥瞥他，心说“幼稚”，开了电视换了几个台，都没什么可看的，想了想还是得尽主人的义务，便起身去倒茶给许安。
　　而当杨知涵端了两杯茶水回来时，发现许安正津津有味地盯着屏幕看，杨知涵有点疑惑，心说有这么好看嘛，一扭头对上哆来A梦的那张大脸差点没把他吓死。
　　许安不太满意地发话：“你挡着电视了”，杨知涵把手中的水杯放在桌上，不做声响地溅出几滴，表达完自己的不满，便坐在一旁发呆。
　　过了几分钟杨知涵又想起还得给这位大龄儿童写信，便又起身向卧室走去，打算干脆现场写了就给他。
　　杨知涵开始时写得很官方，想着随便写写他们之间的友谊，但又想着这可是对许安生日的补偿信，写着写着竟又是入了迷。也不知道客厅里吵闹的声音是何时平息的，也不知许安又是多久开始站在自己身旁的。
　　许安觉得好奇，杨知涵似乎不管是什么心境，只要有一张纸和一支笔摆在他面前，他就能抛却现时的所有，这人真是有那般善感吗？
　　许安走进杨知涵身旁，本想问问怎么突然在这写信，一看开头却是“亲爱的许安”，便就继续读下去了。
　　于是乎这边杨知涵一边写，他便一边读，直到杨知涵最后感谢他送他生日礼物。并最后附上了胡塞尼开篇的那段话，结语时杨知涵本想就祝他万事如意，但又想了想，改成了“祝你比我好”，这是他收到过的最值得纪念的一句祝语。
　　杨知涵伸了伸懒腰，这才发现旁边许安正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写完了？那给我吧。”
　　杨知涵感到脸颊有点发烫：“你干嘛看我写？”
　　许安脸上闪过无数丝的茫然：“你不是写给我的吗？你看这开头，亲爱的——”
　　“行了行了，给你就是了！”杨知涵十分郁闷地思考许安为什么耿直得如此不像话。
　　许安乐呵呵地接过他的信：“你字写得真好看。”
　　杨知涵歪着头看他，心想又不是谁的字都跟你狗爬似的，面上还是淡淡的应了一句“还好吧”。
　　杨知涵受不了许安紧巴巴地把他写的东西翻来覆去地看，想出去透透气，打开了阳台的落地窗。冷空气从夜色的那头涌入，杨知涵打了个激灵，觉得自己清醒不少。
　　许安跟着跑出来，嚷嚷着快把窗子关上，又看见窗边停了一架电子琴，像是发现什么新玩具一样冲过去说要玩。
　　杨知涵替他开了开关，许安胡乱按了几个音，可能是自己也觉得有点无趣，便扭过头问杨知涵：“你还会弹钢琴啊。”
　　不是个问句，杨知涵觉得脸上又热了起来：“不会，我只是小时候受我二姐影响，就弹着玩玩而已。”顶多算半个兴趣罢了，自己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到现在连五线谱都认得费力。
　　许安没发表什么意见：“没事，你弹首你会的曲子，我听听呗。”
　　杨知涵心里拽着一口气，想这琴不弹还不行了，便替了许安的位置，双手覆上了琴键。
　　许安听着音符的奏出，心里有些意外：“不是说不会弹吗，这小子糊弄我呢。”
　　他不知道的是，杨知涵正巧那段时间练熟了这首曲。许安看着杨知涵在琴键上翻飞跃动，觉得杨知涵的手真是漂亮，不像大多数男生的手那样粗糙布茧，杨知涵的手很是干净，一看就不像是经历过什么风雨疾苦的人，很适合弹琴，也很适合拿笔。
　　许安想着，一个侧身不小心按到了吊灯的调节器，煞白的灯光一下柔和了下来，变成了一抹昏黄，在电子琴最后的尾音里显得很是温暖。眼前人的身影一动，脸上闪过一丝涩然。
　　许安拍拍杨知涵的头：“很好听的。”
　　杨知涵先是开心，后才反应过来：“干嘛拍我头，没人告诉你不能拍别人头吗？”又在内心嘀咕了一句长不高怎么办。
　　许安笑笑，没把杨知涵语言里的警告当回事，突然想起他们没吃晚饭，便扭过头来问：“你饿不饿？”杨知涵本是不饿，经许安这么一说才觉得胃里又有点泛酸。
　　看到杨知涵皱了皱眉，许安便决定去搞点吃的，本打算叫个外卖什么的，又一时兴起决定自己做饭。杨知涵充满怀疑地盯着他：“你会做饭？”
　　许安当然不会做，但面上却是信誓旦旦：“那当然。”杨知涵便任他去了厨房。
　　“那我干什么？”杨知涵探了个头，发现许安已经剥好了一个土豆。
　　“切成小块地丢锅里吧，我看你冰箱里没剩什么东西了，我再炒个蛋将就吧。”
　　杨知涵心里直道麻烦，早知道自己就不问了，还真让我帮忙。说着对着土豆发难，想一眼洞穿入刀的关键。但一只普普通通的土豆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复杂的几何构型，杨知涵便胡乱切了几下把它们一股脑全丢进锅，拍拍手继续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去了。
　　直到许安叫他来吃饭，杨知涵还在心里措辞夸赞许安时，下一秒看到桌上一言难尽的场面。
　　杨知涵饶是见过不少诡异的菜谱，却也第一次见到番茄土豆汤这样的组合，还有那浸满了菜油的炒蛋。他试着用筷子去夹炒蛋，但蛋却稀稀烂烂地夹不起来。杨知涵懵逼地看着许安一言不发，许安倒也是脸皮厚，自己乘了饭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挑一块土豆，一口咬下去中间却还带着生涩。
　　许安逮着个机会：“看看你，土豆切这么一大块，内里都没煮熟。”
　　杨知涵是没想到他还会恶人先告状，心里升起的一小点怒意消散，只觉得好笑：“你说你做的一锅什么饭，你还骗我说你会做饭。”
　　许安充耳不闻，一个劲地挑泡菜吃，杨知涵看他饿极了的怂样便不再追究，认命地又伸出了筷子。
　　他们都草草地吃了几口，许安才拿出手机：“忘了拍照了，这么值得纪念的一餐。”
　　杨知涵心里琢磨不透，这拍出去怕不是黑历史，颇为幽怨地盯着许安的手机：“我想吃外卖。”
　　许安自是不许，杨知涵便来抢手机，慌乱中许安一下快门，摄像头的光照得杨知涵骂了一句。许安愣了愣神，看着照片里的杨知涵，脸上带着一丝薄怒，像个没得到零食的小孩子。
　　许安颇为得意地把照片凑到杨知涵眼前：“看看你傻不傻，纪念纪念。”
　　结果到最后的时候，他们都没能把这顿饭吃完。许安靠着门口，看着杨知涵把饭菜一盘一盘地往厕所里倒，啧啧地感叹：“你看看自己多浪费”换来后者一个白眼。
　　许安吃也吃了，玩也玩了，看着天色早已晚，便站起来向杨知涵道别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玩吧。”
　　杨知涵默默看着他：“嗯。”
　　本来是没什么的，但许安一走，杨知涵莫名觉得无聊，想继续看《群山回唱》，又想起自己把它忘在了寝室。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圈，又发现自己忘了关电子琴。
　　突然大门传出钥匙插孔的声音，杨知涵回过头，看着吴潇拎着一大包口袋走了进来：“不好意思啊涵涵，晚上我下班晚了没打上最后一趟班车，幸好有同事刚好要来这边，我就蹭的别人的车。快来我买了你最喜欢的烤鸭，你前几天不是过生嘛，诶这些盘子怎么回事——”
　　“妈。”杨知涵突然出声。
　　吴潇抚了抚额前的乱发：“怎么了？”
　　杨知涵勾了勾嘴角：“没怎么。”
　　说着把一旁的窗子关上了，屋内传来吴潇更多的唠叨。
　　冬默默的，不知觉间在窗上附上一层霜，让灯光里的世界愈发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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