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客栈

　　那鬼王近侍是个俊俏的少年模样，掀了珠帘往下走了三步台阶，高声道：“静一静，静一静。”

　　一众小鬼虽然嘴上没个把门的，但对风都鬼王确实崇敬有加，立刻安静了下来。

　　满堂鬼怪妖邪中，不知是谁开了口：“左副使大人，今年是个什么玩法啊？大伙都等不及了。”

　　“是啊是啊，比文？比武？还是文武混合呀？”

　　风都有个传统，每年进入往生客栈的新人如何分配要么看城主心情，要么在长生殿内设下游戏比试来决定胜负以娱众鬼。冥界众生生性洒脱，不拘小节，讲究一切随缘。所以今日，这长生殿内才有这么大排场，到处都是看客。

　　鬼王副使笑道：“城主说了，今年既不舞文弄墨，也不耍剑弄枪，太没新意，太没看点。”

　　“是啊，我都看腻了。”

　　“对对对，城主有何高招？”

　　那副使食指朝天，又道：“全凭天意。”

　　殿内一片哗然。

　　蛙腿小鬼来了兴致，道：“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刺激刺激，我喜欢。”

　　“嗯......”左副使朝着那小鬼点了点头，颇有起哄起得不错，待会给你涨法力的意思。

　　蛙腿鬼对上眼色，更加卖力道：“具体怎么个玩法啊？”

　　“很简单，抽签！”鬼王副使指尖一碾幻化成花，笑道，“哨声一响，我会将十朵长生花抛下，接到长生花者上前，视为随机抽取。每位，在纸上写下心中预想的职位，投于签箱内，由我将箱中签条混合。三位公子依次上前抽签，不论抽出什么均不能有半句怨言。为保公平，签箱由城主大人手持，万民监视，绝对公平，童叟无欺。”

　　众鬼怪应道：“好玩好玩，城主坐镇自然不会有半分虚假，快开始吧。”

　　哨声响起，众鬼扭打作一团，你争我抢，那架势是要将长生花撕成两半，好在这花并不普通而且又有法力加持，有惊无险最终决选出十位。

　　叶凌看着长相一言难尽的那十位，心里倒还过意得去，若不是城主想出这个方法，自己铁定是要去扫地的，现在好了尚有一线生机。

　　赤阳听了规则后不太安分，朝着走过去的鲶鱼精和白面鬼叫道：“喂，敢不敢在你们的纸条上写上‘掌柜’、‘掌柜副手’之类，既然玩就玩大些。”

　　那鲶鱼精似被逗笑，吹着鱼泡道：“笑话，瞧你那瘪三样，写了又怎样，你肯定抽不到，咕噜咕噜咕噜......”

　　赤阳也不生气，叫嚣道：“你写啊，你敢写我就敢抽。”

　　赤阳的小伎俩被叶凌和玄灵看在眼里，忍俊不禁。

　　帷幔后，骨华冥帝的神色松了松。

　　收集完签条，左副使将签箱立于两掌之间，左三圈，右三圈，上三掂，下三掂，满意地笑了笑。轻纱女侍将签箱拿走递给了宝座之上的鬼王，说来奇怪，那鬼王自左副使走下台阶后便一动未动，叶凌抬头看了他好几次，虽不确定他在看什么，但就算隔着帷幔叶凌也不敢注视太久，总觉得他的眼神要将自己看穿，热烈而肆狂。

　　玄灵、赤阳已经依次走上高台抽了签，回到了本来位置。叶凌伸出左手朝着一众叫好的看客们挥了挥，小心翼翼地朝上走去，他每走一步，那罗帐轻幔便飘动一次，如水中波纹荡漾，泛起层层涟漪。

　　近在咫尺时，叶凌嗫嚅道：“风......风城主，在下叶凌。”

　　帷幔的那一边静得可怕，似乎连呼吸也能入耳。

　　美艳女使将他扶起，道：“城主说了，公子不必跪拜。”

　　长生殿内静默如斯，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台阶下的看客无不翘首以待，张望着叶凌的一举一动。

　　沉吟片刻，他又道：“城主，请赐签。”

　　那鬼王还是没有说话，叶凌不敢抬头，不敢迎上那双目光，只怕自己做错分毫真的要去扫地打水。

　　场下传来阵阵催促声：“怎么这么久？快点抽啊。”

　　“叶公子，请将右手置于帐内。”女侍笑道。

　　叶凌照做不误，整个身子却微微有些颤抖。

　　许是那只手在空中凝滞太久......突然，一个温暖的手掌托起他的手背，那手很大，指节分明却又极为宽厚，似乎能将叶凌的整个手都握在掌心。

　　五脏六腑仿佛被雷电袭击，叶凌瞬间绷直了身子，双目呆滞。那鬼王将叶凌的手反扣下来，伸于签箱中，带着他在签条中摸索，指尖交叠，阵阵酥麻。

　　叶凌拿着签条，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恨自己竟蠢到忘了抽签，那鬼王定是等得不耐烦才不得不代劳草草了事。羞死人了，叶凌满脑子都是方才他从帘缝中看到的半块面具，还有面具下的灼灼目光。

　　到了开签时间，万众瞩目。

　　玄灵打开签条，“功德使”三个字歪歪扭扭状如蚯蚓。功德使，顾名思义，是能够接受夙愿积攒功德，有望飞升的人的统称。玄灵开心地像个孩子，摊开纸条朝着赤阳和叶凌晃了晃。

　　叶凌道：“恭喜。”

　　玄灵道：“多谢。”

　　接下来是赤阳，从那一排小鬼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比赤阳自己还要期待。打开签条后，赤阳呆住了，瞳孔缩小满脸不可置信。探着头的鲶鱼精突然扬声笑道：“你们看，我说得没错，他那损样准没好下场，是‘杂役’，是‘杂役’，咕噜咕噜咕噜......”

　　有人欢喜有人忧，赤阳双目涣散，跌坐在地上。

　　打开签条的叶凌也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自己的运气好还是那鬼王运势太强，“掌柜”二字就在自己手中。

　　掌柜，往生客栈的执行官，虽说也要给鬼王打工，可怎么说也是权力在手。鬼王事情多业务忙，抽不开身管理客栈的时候，掌柜就是说一不二的。

　　赤阳抢过叶凌的签条，最后一丝尊严碎成了渣土，发了疯似的跑出了长生殿。来的路上，李德深曾介绍过，往生客栈的杂役没个二三十年是做不了功德使的，一贯如此。

　　心高气傲的赤阳有此反应也是难免。

　　玄灵拱了拱手：“虽然心里极不舒服，但愿赌服输，恭喜你了，叶兄。”

　　叶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惭愧......”

　　在李德深和恭祝荣升的鬼怪热烈簇拥中，叶凌往外走去，不论何种原因，他还是朝那座上之人道了声：“多谢！”

　　也不知，那鬼王听到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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