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人，一生事

　　第三章
　　基本上，季文若算是个标准的宅女。
　　上学那会儿还好，被周围杂七杂八的女人包围着，愿望再强烈，也没有适合宅女发芽的土壤，一星期总有那么一两次推脱不掉，被抓着一块儿逛街、聚餐、K歌、看电影。
　　然而一旦毕业，情况立马就变了，工作暂时没着落，身旁乌泱泱一大帮子、荷尔蒙分泌“异常”、精力旺盛的女孩子总算各奔东西，她一个人的小日子也终于开始朝着她朝思暮想的方向慢慢地渐入佳境起来——每日的活动局限在了城西头那块巴掌大小的院子，上网、睡觉、看书、洗衣、做饭、打扫屋子，周而往复、不亦乐乎，不待到浑身发霉、长满绿毛是绝对不肯赏脸出来见太阳的。
　　接到她电话时，霍许正百无聊赖地敲着桌子，为霍家庄园的事情一筹莫展。她和许绎屁颠屁颠地忙活了大半个星期，基本上算一无所获。
　　“你会煮粥吗？”
　　“会。”
　　“那红豆粥呢？”
　　“呃，可能吧。”霍许有些心不在焉。
　　“那就好办了，是该先放豆子还是先放米啊？”
　　霍许反应过来，“你在干嘛啊？”
　　“煮粥啊！是该先放豆子还是先放米啊？”季文若重复一遍。
　　“等，等会，我确定一下。”
　　转头向身后耷拉着脑门一脸丧气的许绎求救，“红豆粥怎么煮？过程！详解！”
　　许绎眯了眯眼，示意他没反应过来。霍许捂上话筒，飞快地说一句，“里头在当厨娘呢，抓紧时间！”
　　对方这才恍然大悟，“先把豆子洗干净，水里泡半小时。”
　　霍许原封不动地依瓢画葫芦，“先把豆子洗干净，水里泡半小时。”
　　“可以不泡吗，我洗干净了，直接煮行不行？”
　　霍许赶紧回头请示，许绎两手一摊，点头，“当然，多煮会儿就可以了。”
　　“可以，但要多煮会儿。”
　　许绎心领神会地接着说，“把豆子放锅里，放大半锅水，大火煮；趁煮豆子的时间淘米，泡着，等豆子沸腾了就把刚刚泡过的米放进去一起煮，继续大火，煮到沸腾。然后调小火，慢慢熬四十分钟左右。中间人不得走开，得时不时用勺子搅拌，以防粘锅。”
　　那头听完霍许洋洋洒洒一通复述，季文若啧啧两声，
　　“看来当贤妻的修养，有的人果然就是天生的啊，佩服佩服，谢啦！”
　　这句话说的挺大声，边上候着的许绎也听见了，一时间不知是该沾沾自喜还是痛哭流涕。
　　霍许瞥许绎一眼，故意厚颜无耻地嘎嘎大笑，
　　“那是，有的人天生就是进得厅堂，入得厨房，当老妈子的啊！”
　　季文若有点纳闷，
　　“你不是吧，我在夸你啊，你这么贬自个儿干吗啊？”
　　霍许打开扬声器，面朝许绎，贼贼地笑，
　　“那哪儿能呢，我就是在夸某人的好手艺啊，实在是太有当家庭煮夫的潜质了！”
　　许绎不睬她，继续玩着下巴撑桌面的游戏，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着面前的玻璃杯。那头的季文若停顿了半秒，话锋忽然一转，
　　“不对头，你家许小绎在旁边呢吧？”
　　这边俩人不约而同抬起了脑袋，注意力在瞬间被那个乍听起来细细弱弱的女声吸引过去，霍许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
　　里头人轻笑一声，
　　“看来我又猜对了。好吧，姐姐给你剖析一下，满足满足你们的好奇心。原因有三。第一，刚刚我问你是先放红豆还是先放米，你的回答是，等会，我确认一下。字面上的意思不外乎两层，其一，你准备翻菜谱或者百度搜之类的；其二，你打算找人求证。不管哪一种，从你这句话中透露出来共通的一点意思都很明确：你自己不会。
　　第二，你给我讲解过程的时候，语句之间有停顿，而每当你停顿的间隙，我这边都能听到隐约的杂音，虽然很轻，但基本可以判断是人说话的声音，而且，十有八九是个男人。
　　第三，现在是下午五点。这个点还能在你家优哉游哉，却没被你老妈打断狗腿、扫地出门的男人，列表如下：你爸、霍昔，还有就是许绎。可是连我都知道你爸是不会做饭的，而霍昔，如果我算得不错的话，他已经工作快一年了，早不放暑假了吧？
　　综上所述，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许小绎同学，还要我点你名吗？”
　　许绎早五体投地着凑过去了，顺便瞄一眼目瞪口呆的霍许，意有所指地笑，
　　“原来你才是那个名侦探啊，季文若，女孩子太聪明可是会让男人望而却步的哦！”
　　季文若立即口齿伶俐地反驳，
　　“那只能说明我听力好！况且，那谁还不照样死心塌地的喜欢某个聪明女人。”
　　许绎似笑非笑地瞅着霍许，
　　“哟，她脑子灵光吗，我还真没看出来。”
　　霍许眼一瞪，伸手就要去抢话机。许绎毫不费力地一把抓住她肉乎乎的手，翻手摁进了掌心，这次任凭霍许如何都甩不掉了。
　　手机那头，季文若漫不经心地笑了出来，
　　“物以类聚这话你听说过吗？她聪明不聪明你比我清楚。不过，容我不识时务地猜测一下，你俩这会又在玩猫拿耗子的游戏呢吧？俩挺大的孩子，老这么玩，有意思吗？”
　　这下俩人更无话可说了，好在许绎倒不愧身上流着地方侃爷的血，马上反应灵敏地接下话茬，
　　“有意思啊！这世上那么多对，有人喜欢甜言蜜语酸倒了牙，我俩就喜欢天天掐！咋，不服气？不服气赶明儿我也给你介绍一哥们儿，你俩好好讨论一下是准备甜言蜜语呢，还是死掐到底？”
　　季文若那头咬牙切齿地啐了一口，
　　“那就全权委托你了，东，北，大，三，八！我的终身幸福就寄托在你身上了，记住了，我要李珉宇那样的！煮粥了！挂了！”
　　许绎哈哈大笑着合上手机，瞧一眼霍许古古怪怪的眼神，
　　“咋啦，亲爱的？”
　　“滚！”霍许大叫一声，顺势挣脱了他的魔掌，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这下你惨了，和文若的梁子铁定结下了。李珉宇，你能找到像他那样的我恭喜你，否则，等着被收拾吧！”
　　许绎一愣，旋即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她一丫头片子我还能怕她？”
　　霍许痞里痞气地吹个口哨，
　　“别说我没提醒你，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吗，四个字：有仇必报！”
　　“……”
　　“不明白？”
　　许绎摇头。
　　“那好，我也不多说了，就给你举一例子吧。高三时我们班上有一霸王男，仗着家里有俩钱，一直得瑟得不行，丫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欺负人！文若一直寻思着找个机会修理修理他，然后有一天下午，第一节课刚上两分钟，全班都听见那个霸王男狂叫了一声，那小声音凄惨的，到今儿我都忘不了！教室里立马就乱了，大家都跑过去看，嘿嘿，你猜发生了什么？”
　　许绎条件反射地摇摇头，脸色看上去已经不太对了。
　　“只见霸王男从桌肚里伸出了两只爪子，上面黑乎乎的还粘粘地往下淌着啥东西，仔细一看，那黑压压的一片，不是别的，而是蚂蚁！密密麻麻满爪子的蚂蚁，爬来爬去，甩都甩不掉！知道为什么甩不掉吗？”
　　霍许无疑是个好讲者，许绎已经感觉后背凉飕飕了，霍许有意放慢语速，
　　“哈哈，就因为那粘糊糊的东西啊！那不是别的，是蜂蜜！”
　　许绎心彻底凉了，霍许搡着已经呆若木鸡的他一把，不动声色地加上一句，
　　“是谁干的就不用我告诉你了吧？再送你个秘密吧，其实肇事者不是文若一个人，还有另外一个同谋啊，就是我！”
　　“你？”
　　霍许学起了他平日里欠揍的语气，
　　“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吗？你猜！”
　　许绎感觉自己从头到脚冷汗涔涔直下，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为，为什么？”
　　霍许轻轻地笑了，简直纯洁而无辜，
　　“提醒你以后别惹我，别犯我的忌讳，明白了吗？”
　　霍许弹簧一样弹到沙发的另一头，浑身绷得直直的，笑容僵在脸上，平时的三寸不烂之舌，此时就像在嘴里打了个蝴蝶结，
　　“最，最后一个问题，李珉宇谁啊？”
　　霍许捏起嗓门，呵呵干笑两声，许绎好容易忍下想咬她的冲动以及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句：霍许我拜托你正常点说话行不行？从刚刚开始就好像被季文若附身了一样。
　　耐着性子听着她用季文若才会用的大量具体而让人抓狂的形容词把自己打击了个痛快，
　　“原谅我忘了你是个干燥乏味毫无生活情趣的理科生，现在我隆重向你介绍下李珉宇同志，男，27岁，韩国偶像团体‘神话’的成员。对了，你想听哪个版本的？”
　　“还不止一个版本？”
　　“两个。简介版和煽情版。”
　　“那，那就简洁版吧。”
　　霍许迅速翻出手机，许绎大奇，“要手机做什么？”
　　霍许头也不抬，“找文若的原话。找到了。李珉宇，穷苦出身，后天努力，舞蹈就是生命！大孝子，讲话轻轻的，眼睛小小的。对谁都好，对兄弟尤其好。话不算多，但是可以用舞蹈说话的热爱家庭的好青年。”
　　许绎笑，揶揄的话不由出口，
　　“还原话，都前言不搭后语的。搞半天不就一小粉丝嘛！还真没看出来，季文若原来还保有一颗18岁少女的心啊！追星？哈哈！”
　　“错！大错特错！李珉宇目前是她的理想结婚对象。”
　　许绎顾不上形象地脱口而出，
　　“她还想跟他结婚？”
　　“错！”
　　“又错？”
　　“李珉宇现在是她的一杆标尺，文弱正在用他来衡量身边一切两条腿的男性，以寻求理想的结婚对象。”
　　许绎不做声了，沉默半晌冒出句没头没脑的话，
　　“真可怕，女人心，海底针。”
　　霍许不满地白他一眼，
　　“她又没量你！”
　　许绎笑了，“那你私底下这么量过我吗？”
　　“我又不喜欢李珉宇！”
　　许绎很懂得见缝插针的道理，
　　“那就是说你喜欢我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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