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江湖]思君集

作者:李不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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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锋【六】


      《藏锋》【六】

      魏欢带着一众人破门而入的时候,我正抱着段无澜,用我底蕴稀烂的功法给他度气。

      他倒在窗台下边,微仰的头无生气地靠在柜子旁边,一绺漆黑的头发自他惨白的脸中斜下。而他身上妖冶的粉色终于褪去后,愈发显得精瘦的身板脆如枯枝,弱不禁风。

      可惜他是段无澜。

      一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人。

      我垂下眸,一柄长剑自他的胸口上方斜刺进去,穿过肩胛骨,再从后背透出。

      我仍记得他是如何撞上架子摸到佩剑,拔剑之前,又是如何冷冽地说:

      “宋冉,你且记着。”

      我以为他会杀了我,没想到他竟把自己捅了个对穿。

      我想,我近两年做过的最天真的事,就是把魏欢当成了自己人。

      药是他给的,门是他锁的,最后他还算好日子掐着点,带着一帮人假仁假义地过来问候。

      可惜他虽然算准了我,却还是低估了段无澜的自制力。

      那帮人破门而入时,我回头冷眼扫过去,有各分堂资深望重的师兄长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师弟妹。魏欢这人平日颇遭人忌惮,说话份量却又出奇的重,我猜若不是掌门近日有事外出,怕是今天也能被他请过来看戏。

      我转念又苦笑着想,其实他魏欢能聚集起这么一帮人,和段无澜平时做派自我、人缘极差且臭名远扬也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

      所谓墙倒众人推,我冷笑一声,回头道:“这是做什么呢?我师父受个剑伤,竟劳驾这么多人过来问候?”

      门外的众人面面相觑,视线交换过几轮,最终汇集在一个人身上。随后人群让了条路,魏欢缓缓走上来,跨过门槛,停在我与段无澜身前五步的位置。

      他脸上竟无什么意外或者难堪的表情,只是目光落到他肩背处的剑伤时,微微一怔,眯着眼睛看了看我。

      然后他背起手,像是要说给门外的人听,高声道:“众人皆知段无澜武功过人,怎会受如此拙劣的剑伤?这怎么看……”

      他背过身,带了些阴沉的笑:“都像是为了控制自己的某种不伦行为,而故意自损吧。”

      我一时觉得他像个喳喳呜呜的死太监,心口火气直冒,恨不得被段无澜附体跳起来给他一剑,也咬着牙笑:“我师父今天自己摔了一跤,地上刚好站着把剑把他捅了,有问题吗?”

      我不知道他对外说了什么,又暗中做了什么。但是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来,这个魏欢行事狠辣且杀伐果断,而且目的明确,就是要我和段无澜身败名裂。

      虽然他与我针对段无澜的目的貌似是一样的,都见不得段无澜好过。然而当我真的看见他因为我的所作所为,毫无生气地躺在我怀里时;竟然心同刀绞,希望他赶紧好起来。

      我好像,并没有我以为地那么恨段无澜。

      魏欢同我僵持了片刻,竟然耸耸肩,无所谓般地说道:“空穴不来风。门派中早有你们二人举止密切逾越师徒底线的传闻,我们虽不曾见识到,但是段无澜行事作风是个什么样的,大家也都略有耳闻;有些事呢,到底做没做,明白的人自然明白。”

      他故意说了这番鸟语给外边的人听,横竖是把我跟段无澜锤死在了不伦之名上。我心想你家心怀歹意的师父天天喊你小畜生,一天到晚除了拖你练功就是拖你打架;还什么“早有传闻”,我要是猜得不假,这传闻就是刚刚传出去的吧。

      至于他这么做的目的,我很容易地便联想起了魏欢给药那天留给我的两句话之一,也就是将要到来的华山七剑竞选。

      倘若在这时候造出一个和徒弟不轨的谣言,彻底搞臭段无澜的名声,那哪怕他厉害到能把楚遗风吊起来打,出于对门派声誉的考虑,掌门也是断不会同意他的。

      可惜他如意算盘打了空,虽然造谣是一把好手,但是毕竟带了这么多人过来,没扑到他想看的场面,多少也替段无澜证了些清白。

      口头上的搬弄是非比不过我和段无澜清清白白的场面来得有说服力。他也知道这个道理,于是阴阳怪气了几句就算点到为止,临走前却依然带着笑,低声说了句:“伤筋动骨一百天。”

      我垂着头没吭声,却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七剑竞选的初赛在半个月之后,段无澜……无论如何也是赶不上了。

      我用温毛巾替段无澜稍微净了一下身上的冷汗,便将他连人带剑扶在床上靠着,不敢妄动;随后喊来段无澜平时传信用的飞鸽,给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云梦姐姐写了封急信。

      温长意师姐是下午赶到的。我听见叩门声拉开门闩时,见她正穿着简单的束身便装,神色焦急且疲惫,像是原本正在忙什么别的任务,却匆匆赶过来似的。

      我让开身子请她进屋,她甫一跨过门槛便直奔床头,蹲下来看了眼段无澜的脸色,便转头问我:“中的什么毒?”

      我心中一惊,觉得这望诊是不是有些快得出奇了,顿时叹服,犹豫了一下老实答道:“……好像是叫,眼如丝。”

      温师姐的脸色竟白了白,一时没说话。然后他回头看看段无澜,又看看我,声音放低了些:“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我下意识地想摸摸嘴唇,手举到一半又放下去,担心温师姐不仅不救还反手扎他两刀,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你看他身上的剑。”

      师姐坐下来,打开随身的包裹,轻飘飘地来一句:“剑伤只是小伤,要紧的是毒。”

      后来在师姐断断续续的科普中,我才了解到段无澜吃的到底是什么厉害的东西。

      如果情药也分三六九等,那么这个眼如丝,就是在一等药里,也能不费力气地被评一个头筹。

      我抽抽嘴角,这魏欢倒是挺看得起段无澜的。

      温师姐接着说:“这是一种需要累积起来的毒,因此爆发时让人猝不及防,也药性极强;如果发毒时的冲动未得到纾解……”

      她看一眼脸色青白的段无澜:“就会变成这样。”

      我担忧之余忽然想起自己也吃了六天,差点咬破舌头,哆嗦着问:“那……吃了不到七天的会怎么样啊?”

      师姐却说,这毒短期内累积不到七天的量,就会慢慢地被排出去,倒不必担忧。

      温长意师姐是我还跟着我爹学武的时候就认识的,仔细考究其实还属于我爹的人脉,同我并不相熟。

      只是在我爹失联之后,有一日忽然收到她的信,说我爹从前救过她一命,她还不曾报恩,因此我今后若有什么要紧事,便可以寻她相助。

      师姐准备取剑时并不让我看,而是让我独自坐去里屋。我也生怕打扰她救治,便溜到隔间的长椅上,忐忑地听着段无澜那边的响动,却只有寥寥的几声窸窣。

      我在隔间等了好久,这一天半夜发生的连串事件一一回想起来,我才发觉自己还没休息过;顿时疲倦袭来,令我抱着膝盖蜷在长椅上便沉沉睡去了。

      温师姐摇醒我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瞥见窗前燃起的烛台,和窗外漆黑的夜色。

      我心里一跳,攀住师姐的手:“什么时辰了?段无澜怎么样了?”

      她的脸色虽然疲惫更重,却无令人心沉的表情,且宽慰我道:“问题不大了,只是还要连着吃五天药。我一会把方子给你,药材都常见,在你们本门派就能买到。”

      温师姐又向我交代了一些细碎,便神色犹豫地看向窗外,说自己还有任务在身,不便耽搁了。

      我立刻抱拳谢过她,又想让她捎点什么细软礼物之类的作为感谢,她却连连推辞,匆匆便离开了。

      我无比感怀地叹了口气。看着长意师姐的时候,我总是会联想起我爹。

      虽然得知了段无澜已无大碍,再去看他之前,我还是在隔间转了三圈,打算先做足心理准备,却听见一声低低的呻吟。

      我立刻奔过去:“段无澜?”

      他似乎并没有醒,我反而松了口气。见他脸色虽然还百着,却比先前有了不少血色。贯穿他的那把长剑已被取出,且妥帖地收回了鞘里,肩背上缠着大片厚厚的纱布,凑近了药味刺鼻。

      我顿时安下不少心,觉着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谢谢温师姐。盯着段无澜发了会呆,突然想起师姐塞给我的方子,便掏出来看。

      我寻思反正没事做,可以先煎一副药等他起来。师姐临走之前给我留了两天的药材,煎药的方法也同我说了一遍,我还大概记得。

      站在灶台跟前的时候,我迟疑了一下。

      这玩意,是不是要先生火来着。

      后屋还存着不少段无澜以练功为由让我劈的木柴,我抱过来塞到锅底下,费了半天劲才把火点起来。

      我将药材列在旁边,锅底被大火烧得发黄冒烟,这时候我才堪堪去看药方子,想起师姐走之前教我认的,依次望锅里丢下侧柏叶,三七,却眼见着鲜活的药材甫一下锅就痛苦地蜷缩起来,最后变成焦黑的一坨。

      我想可能是火生大了,弯腰用火钳挑出来几根柴,再站起来时见锅底糊成了黑漆漆的一层东西,当即青筋猛跳,心想还是找人来吧。

      而我正站在锅前暴躁时,忽听见一声冷笑,鼻尖一直若有似无地药味变得浓重。我一个激灵,侧头见自己左后方伸来一只裸露的手臂,半环着我,将锅端了起来。

      熟悉的声音一同传来:“小畜生,你搁这炼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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