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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压
金杰听话地照做了。
他坐在雪白的床单上,把上衣都脱了,露出流畅、精悍的肌肉线条,还有一些淤青和刮伤。
闻劭找完药,扭头就看见了这富有野性的画面,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当眼神触到那些伤痕时,他才回过神来,拿着药走了过去。
“来,”闻劭道,“给你上药。”
“嗯?!”金杰一惊,真没想到他大哥会是这个操作。
——怎么自己以前受伤的时候没有这待遇?
大概是金杰的表情太过精彩,闻劭笑着解释了一句:“你被江停按着滚下楼梯,伤的都是背部,你自己够得着吗?”
“哦——好像是。”金杰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闻劭让金杰坐在床头,关了大灯,只开着床头柜上的台灯。
闻劭拿起棉签,小心翼翼地给金杰上药。
暖黄色的灯光勾勒出两个男人的轮廓,平添了一丝烟火气。他们仿佛把平时打打杀杀的锐气都收敛了,一个人安静地坐着,另一个人安静地上药。
二人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身上居然会出现“烟火气”这个词。
金杰弓着背,侧过脸,回头看到闻劭专注的神情,控制不住轻笑了一声。
闻劭抬眼平静回视,两秒后,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金杰的腰。
“嘶——”金杰笑着抽了一口气,脊背瞬间绷直。
闻劭看着他的笑,恍然间走了一下神。
——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看的笑容。
这个笑和金杰往常对敌人轻蔑的笑、对江停阴狠的笑、对毒品买家的假笑都不同。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杂质的笑容,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在这个笑容里夹杂着一丝不引人注意的宠溺。
但闻劭这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此刻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丝宠溺。他只意识到了一件事。
——金杰在他面前才会露出不带杂质的笑。
——仅仅在他闻劭面前,没有别人。
“大哥?”
闻劭的思绪被拽回,眨了一下眼才说:“没事。你把头转回去。”
“哦。”
像他们这种身体素质,给金杰背部的伤上药完全不用那么认真,闻劭只小心处理了伤口比较深的几处就收工了。
他在意的是严峫用手肘捣的金杰肩窝那一下。严峫确实是个能打的,当时隔着一扇楼道门,闻劭都清晰地听见了那一声重重的“嘭”。
“转过来。”闻劭道。
金杰转过身,和闻劭一起侧坐在床头。
闻劭看着金杰肩窝那一块深紫,眉头微微一皱。
——当时天台上那发子弹直接打在严峫脚上就好了。
闻劭的手向魔怔了似的,缓缓抬起,用三根手指轻得不能再轻地触碰那一处淤青。
金杰感受到了那如羽毛般的触感,身体条件反射地如触电般一缩。
“这样都疼?”闻劭迅速把手收了回来。
金杰心虚地说:“没……没有。”
闻劭狐疑地看着他。
“大哥,”金杰笑笑说:“我的忍痛能力您还不知道?”
闻劭想了想,笑了一下道:“也是,我手底下的人没有这么娇气的。”
金杰差点落得“娇气”这个形容词,暗自松了口气,颇有虎口逃生的欣喜感。
金杰前胸后背的伤都被闻劭处理完后,便穿好衣服准备回他自己的房间。这时——
叮。
手机又来信息了。
金杰看到发信息的人是谁,额角控制不住地直突突——
步薇:闻劭呢?我想跟他聊聊。
金杰真想当即吼一条语音过去:你雇范四弄死红心Q,大半夜的谁他妈敢跟你聊!
步薇这个小姑娘便是范四的雇主。
今天上午,闻劭刚吩咐注意她的动静、别和她有联系,结果二十四小时都不到,这姑娘就按捺不住要找闻劭了。
她联系过一些人,可闻劭这个大老板的命令一下,谁还敢理步薇?
现在好了,步薇找了他最不应该惹的人——方片J。
时间退回到五月二号,严峫和醒来后的江停第一次见面的同一时刻,城郊。
荒原尽头是城市灯海,夜风拂过山顶,远方星辰璀璨,薄纱般的银河从头顶横跨天穹。
“天枢,开阳,摇光,北斗七星。顺着斗柄弧度往下是大角星,牧夫座的一等亮星,再顺着看,那颗白色的星光是角宿一。”
步薇偏过头,望着自己的恋人,秀美的眼睛里盛满了歆慕:“它好亮啊!”
“是的,角宿一是室女座最亮的恒星,距离地球二百六十光年。”
她的恋人微微停顿,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角倏而浮现出一丝笑意:
“古称角星为二十八星宿之首,勇敢果断,能征善战。但你知道么?不论什么时候观测,角宿一都是纯白色的,就像室女一样,一丝瑕疵也没有的完全的纯白。”
——也像红皇后一样。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而温柔,如同令人微醺的夜风。步薇内心被蛊惑出了一丝丝勇气,猝然上前半步,仰起头,颤声道:“您……”
不远处越野车内的金杰登时额角狂抽,充满警惕地盯着步薇。
就在这时,车载卫星电话响了起来。
金杰立刻松了口气,绷直的脊背也塌了下来。
闻劭微笑示意她稍等,转身走向越野车。
金杰迅速把自己酸不溜秋的表情收敛了,毕恭毕敬地拿起卫星电话递给闻劭。
闻劭看着金杰,嘴角的弧度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地加深了点,随即接起电话:“喂?”
步薇犹豫一瞬,也跟了上去。她的恋人半身隐没在阴影中,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只听对面的只字片语从话筒中传了出来:“……538床的情况,之后……”
——538床,江停昏迷三年时的床位。
片刻后,他说:“我知道了。”
闻劭挂断电话,在车门边站了一会。
远处长长短短的虫鸣在草丛间响起,秾春与夏初缠绵芬芳的空气,掠过平原与河流,拂起了少女柔软的长发。
不知过了多久,闻劭转身望向她,开口道:“该回去了。”
“可是明明说今晚……”
她的恋人仍然非常温柔:“上车吧。”
步薇抿了抿唇,却无法也不敢拒绝,只得闷闷不乐地走上前去。
从那天以后,金杰就对步薇产生了强大的敌意,甚至希望她可以和江停斗得两败俱伤。但这很明显是不现实的,步薇才十几岁,江停已经三十三岁了,能力又那么强,步薇是不可能斗得过他的,更何况江停本身是护着步薇的。
步薇入世浅,并不是很了解黑桃K的贩毒集团,也就不知道,处理她这么个小角色、尤其还是对红心Q起了歹心的人,方片J是不用经过黑桃K的同意的。
金杰心中不住冷笑——
把人弄死倒不至于,自己不屑于对一个小丫头下死手,但总要让她长点教训才行。
金杰心里已经想好了一百种折磨方式了。
结果闻劭放好了药,走过来看了一眼信息,又观察了一下金杰的脸色,一句话就让那一百种折磨方式灰飞烟灭:“你一个大男人别和小姑娘计较。”
金杰:“……”
无奈他只能答了一声:“是,大哥。”
他十分不情愿地打消了教训步薇的想法,收起手机拉开房间门,走向对面那间房前把门推开。
正要进去,忽然闻劭叫了他一声:“阿杰。”
“啊?”金杰回头。
过了几秒,闻劭才貌似兴致刚好来了,随意地说:“晚安。”
金杰愣了一下,想说什么,但最终也只是笑着回了一句:
“晚安,大哥。”
翌日,建宁市公安局。
严峫顶着一张下海挂牌五万起的脸,穿着五位数的衣服和裤子,裹挟着满身戾气,大步流星走到禁毒副支队长办公室,“呼——”地推开了门。
一个面相斯文俊郎、戴一副金边眼镜的人正靠在窗户边上,手里夹着一根烟,刚要点燃,回头看见严峫进来了,意外地“呦!”了一声笑道:“严副支队今儿个大驾光临我禁毒口,有何贵干啊?”
严峫十分体面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上次东西落这了,拿一下。”
秦川笑问:“怎么这么大火气啊?”
“魏局让我七十二小时破案,要不你来试试?”
市局禁毒跟刑侦的情况差不多,都是一把手临近退休,二把手却还没到能顶上去的年纪,无奈一把手只能再拼着老命往下熬;刑侦支队的二把手是严峫,禁毒这边的就是秦川了。
虽然两人是经常勾搭出去喝酒的狐朋狗友,但在市局内部秦川的口碑靠谱很多——毕竟秦川擅长装大尾巴狼,雅的一面深入人心,痞的一面则隐藏得比较好,这种知性青年比较讨大叔大妈们喜欢。像严峫那样动不动把整组刑警带出去唱k的,比较挑战领导们脆弱的神经。
比如今天上午,市公安局会议室。
“没事老魏,”严峫悠然道,“我去过医院了,群众被我们警察冒死办案的精神所感动,答应不投诉。”
——“群众”指江停。
魏尧副局长气沉丹田,用尽洪荒之力,大吼一句:“放屁!”
坐在严峫身后的秦川遭到了池鱼之殃,默默把金边眼镜摘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拭唾沫。
“上级部门对五零二案非常重视,省厅已经问了两次。”魏局扫视整个会议室,威严道:“现在案情已经裹挟了制毒、持枪和公然袭警,我们不能坐等省厅逼我们下军令状,必须积极主动,先给自己人规定好破案时限,抢在犯罪分子清理完其他线索之前取得突破性进展!严峫。”
严峫刚抽出第三根烟,闻言毫不犹豫地飞快把烟点着了:“是是,您说。”
魏局一看他满手绷带、吊儿郎当,翘着二郎腿坐在会议桌后的样子,就想起当年把这个富二代小混混从街上铐回派出所的往事,再想到自己一时糊涂,竟然让小混混人模狗样地穿起制服混进了公安队伍,现在眼睁睁就要升为正处级的支队老大了,当即血压又险些蹿升到了一百八。
“七十二个小时内不破案,你下半辈子就特么别想扶正了,”魏局悲愤道:“给老子扒了衣服回家继承煤矿去吧!”
“……”严峫目瞪口呆盯着他,欲言又止,然后终于忍不住发牢骚了:
“不带您这样的,您今天怎么对扒光我这件事这么有执念啊,我可是个直……”
话音未落他险些被魏局的烟灰缸敲个满脸桃花开。
“行行行,”严峫被人七手八脚从桌子底下扶起来,有点狼狈地拍着胸口,说:“破案破案,这就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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