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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
雪还是细细碎碎的、密密麻麻地下了很久。连电视新闻里那个漂亮的女主播都喋喋不休地说着这次强冷空气影响了中国的大部分地区,并引起了大范围的降雨和降雪。在这几天,我、莫浅浅、苏颜飞除了上课,基本都窝在寝室里。暖气开得很足,完全不会让人觉得已经是12月中旬的天气。可是颜飞依旧没有恢复到她的一贯作风,只是比之前多了一些话。
在我、浅浅和林旭他们一起吃早饭那天,我因为把书落在了寝室里,又匆匆回去拿。一进门,一只不明飞行物迎面砸来,“嗖”的一下很准地侧着我的脸蛋滑过。我呆在那,思路断了一秒,然后反应过来,回头望望那只很顽强的手机。那是颜飞三个礼拜前还很稀罕的新手机。她估计没想到我会突然进来。所以从被窝里坐起来,皱起眉头问我:“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然后捡起那只坚强手机,放到她桌子上。我用手指把从耳边滑落下来的发丝重新顺到耳朵后面,拿起书,很担忧地看她。
她微微向我笑笑示意叫我放心。
我依旧看着她,我知道她会说的。
她管自己重新躺了回去。“我刚是和我爸讲话。他叫我去英国。我不愿意。”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呢?”
她用手撑起脑袋,用一个让男人觉得很妩媚和危险的姿势和我说:“我就说咯‘我不去那狗屁的英国,也不会和陆离分手。你再逼我,就等着给你女儿和外孙收尸吧!”
我吓了一跳,连忙说:“你不要……”突然,我发现一个很关键的地方,慢慢地张大眼睛,“你……”
她翘起嘴唇,轻轻地说:“嗯,我怀了陆离的孩子。”
很多事重新在我脑袋里串联起来,颜飞在晚上经常不在寝室,她爸爸突然插入陆离和颜飞之间,陆离的备受压力和痛苦自责……
我说不出话来。
而颜飞只是惨惨地笑着,鲜红的唇似乎也惨白了起来:“可是陆离要和我分手。”我低下头,想着要不要和颜飞说陆离的无奈,她可能还不知道她父亲早已经找过陆离。我抬起头,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她自己继续说道:“我知道他的难。可是,他不该什么都自己扛,什么都不和我说。”
她抚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毕竟……”
她没有往下说,可是我已经明白了。聪明如她,很多事情不用知道,早已料到。可是她和陆离究竟能不能渡过这条宽得见不到对头的河流,在对岸重新握手上路?最怕的不是两个人在河中溺水,而是彼此辛辛苦苦到达岸时却发现原来对方在另一边岸上,遥遥相望,永不相交。
我许久没有动,而是静静地望着她,她也许久没有动,而是静静望着那个尚未成形的小生命。
突然,门一下子被打开,裳水戴着一顶黑色绒帽,从门缝里塞了很大一团东西进来。她弯着腰,很努力地拖着那团东西想进来,然后抬起眼的时候对着我们略微笑了下。
我先是惊了一惊,再着呆了一呆。后面的颜飞很不满的声音:“你终于知道死回来了啊?”
我上去给了她一个很大的拥抱,然后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她,她就欠下身,说:“你还是帮我先把这个拖进来吧。”
“什么呀?”苏颜飞好奇地问。
“过冬的衣服和被子,今年冬天很冷。”
我也想起裳水离开的时候还没这么冷呢,我赶忙帮着她一起努力拖。“裳水,很重啊。你这么把它扛上来的啊?”
她眼神里闪过一丝躲藏,然后压低声音说:“他送我来的。”
我停住,然后明白过来她口中的“他”是谁了。我也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问她:“你哥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她摇摇头。
颜飞也下床帮我们的忙,我一看她下来就担心,“你别乱动,当心孩……”
颜飞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安然,你会不会说话啊,都没到三个月呢!”
裳水怀疑地盯着她,颜飞只好皱着眉头说:“是的。我怀孕了。”
裳水突然很激动地抱住她:“陆离的吗?”苏颜飞附赠她两个白眼,裳水似乎都快喜晕了:“你们动作好快啊,我才回去没几个月。”
苏颜飞张大眼睛:“你们搞清楚好不,我们两关你们什么事。怎么都一个个激动地好像自己怀了似的?”
我和裳水互相看看笑笑,我接口:“可是我们都是干妈啊。按年龄,我是大妈,裳水你是二妈,那莫浅浅就是小妈。”
“你们倒抢在我这个亲妈前面排辈分了,我答应了吗?再说,”苏颜飞气一下子泄下去,她冷笑了下,“他亲爹都不要他。”
裳水拉着她坐下来,安慰她:“怎么会,陆离是一定会负责的。他那人,我知道,正直得不得了。”
苏颜飞看看她,轻轻地笑了。
我也坐下来,轻轻握住颜飞的手,和裳水对视着。这时候,我发觉有一点不对劲,裳水的黑色绒帽戴的方式,似乎在刻意掩饰她额角的什么东西。
我摸向裳水的额头,她下意识地想躲开。颜飞好像也意识到了,她手快,一下子把裳水的帽子拽下来。
裳水倒吸了口气,我们才看到她额头包着块纱布,还隐约透着血色。她用手背挡住我们问询的目光,沉默着。
“周裳水,你怎么回事?”苏颜飞耐不住,声音高了好几个度。
裳水侧过头,然后空荡荡的声音传过来:“我说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你们信吗?”
我摇头,苏颜飞气急败坏地说:“你别给我瞎扯,明显是人干的。你说,是不是周恻南?”裳水没应,苏颜飞一下子急了,她噌地站起来:“周恻南他还是不是男人啊,好歹你们之前……”
我赶忙拉住她,怕她说得太多。裳水也站起来,说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苏颜飞刚想再骂几句,裳水电话就响了。颜飞愤愤地先住嘴了,我们看着裳水按下接听键,然后电话那头隐约传出一个沉稳的男声,裳水很轻地“嗯”了几声。然后就挂掉了,她看着我们说:“我下去一下。”
苏颜飞拽住她的胳膊,“是不是周恻南叫你下去啊?”
裳水抿起嘴唇:“是‘我哥’叫我。”
苏颜飞说:“那我们陪你去。”
裳水摇摇头,说:“不用。”
她轻轻合上门。苏颜飞马上叫我附耳过去:“我们去看看。”
我说:“还是我吧。你还穿着睡衣呢,当心着凉。”
“行,快去。你就躲在那个楼道拐弯处,看到那死男人要对裳水干什么了,你就冲上去。快去,快去。”
我赶忙出门,跑到楼道的拐弯处,探头探脑往外看。
周裳水缩在厚厚的大衣里一步一步踏着雪,向那辆黑色沃尔沃和那个站得笔直的男人走过去。她走得很慢很小心翼翼。
远远地,我也看得清楚周恻南英俊的脸上看着裳水时,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复杂的感情。
裳水在他面前站定,低着头,没看他。他抬手想摸一下裳水额头,裳水头一偏,他似乎笑了一下,很自然地把手放下。然后他一瞬间的温柔全部消失,我看着他冷冷地说话,裳水似乎一直在听,可是却始终没抬起头。
很突然地,周恻南一下子用手握住裳水的手臂,他低下身,把脸靠近裳水,眼神里全部都是凛冽和愤怒。我一颤,决定他一有动作就冲出去。
可是他只是无言地愤怒着,裳水被他狠狠地钳制着,却还是低着头不愿意直视他。他们以这个姿势彼此沉默。然后又是周恻南先放弃。他看住裳水很慢地说了一句话,然后轻轻放开了她。他打开车门,拿出一袋东西递给裳水。裳水接过。
周恻南很快地上车关门发动离开。一气呵成似的,迅速地,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裳水抱着那袋东西,很紧紧地抱在怀里,她背对着我,很久没动作,好像已经被冻僵,好像已经失去温度。我刚想走过去,她转过身走回来了。
我望着她,她对我笑笑,很无力地说,似乎是解释:“他只是让我拿药。”
不知道是解释给我听还是给她自己。
她瘦弱的背影在昏暗的楼道里显得很无奈。我没说什么,跟在她后面,想着刚才周恻南在裳水耳边绝望似地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我唯一看懂的话。
他说:“你能不能不要再折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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