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勿念

　　柳映离懵懵懂懂点头，抱着药瓶说谢谢。

　　四长老看她好像什么事都不懂的样子，带着她往云梯方向走，过了城门后渐渐在眼前展开一卷繁华又宛若在仙境中的奇异景象，柳映离看得眼睛都不眨，看什么都新奇。

　　走了一会儿，四长老忽然低头问柳映离：“柳映离，你是怎么跑出宗门的？你应该……出不来才对。”

　　刚才四长老思考怎么送柳映离下云梯，六座无主之城都有跟人间联通的云梯，就算是所有仙门都默认了无主之城没有任何限制，人间想通过云梯到达也不容易。

　　弱小就是没法到达另外一个层次，同理，柳映离一个身体破败的小孩儿，话都说不利索，她怎么从宗门里出来的？

　　宗主夫人找了她大半天，外门但凡能自由离开宗门的人都出来找她了，硬是没找到，反而是他在万灵仙山出口附近遇见，怎么想都很可疑。

　　柳映离有些心虚地低头，小声解释：“我、我偷了一个令牌……”

　　“令牌？”四长老思索了一会儿，反应过来那应该是临时进出令牌，外门里只能偷到这个东西，“那令牌呢？”

　　“我在河边遇见一个大哥哥，我问他怎么去人间，他就给我指了路，还让我把令牌丢掉了。”柳映离说不太明白，不过听上去不像作假，万灵宗对面的镇子有集市，来来去去那么多人，难免有年轻修士觉得她可怜帮忙。

　　四长老皱起眉头：“是吗？”

　　说完，四长老忽然伸手按住了柳映离的额头，在四长老的广袖遮挡之下，柳映离眼神冷下来一瞬，她没想到四长老居然会直接搜索她的记忆。

　　搜索记忆会触及灵魂，一个不好，她就变成傻子了，四长老到底不放心让她安然离开万灵宗。

　　害怕她成为少宗主的绊脚石，又放不下自己那一点点良心，虚伪又矫情。

　　柳映离思绪几变，接着毫不迟疑地微微侧了下脑袋，几乎是瞬间，她额头边缘的一个水泡擦着四长老的手破裂，里面的脓水差一点溅到四长老袖子上，要不是四长老手收得快，他的手也要被沾到了。

　　脓水流了半张脸，看起来更恶心，柳映离习以为常地用袖子擦擦脸，结果擦破了更多的水泡，弄得满脸都是脓水。

　　四长老顿时没了解除柳映离的想法，还觉得有些恶心，他本来还想隔空检查一下柳映离的记忆，不经意注意到柳映离脸上的脓水，忽然就改变了想法。

　　等柳映离把水泡擦破大半后四长老说：“柳映离，你的脸好像还有别的问题，我给你换个药吧，你这个先给我。”

　　说完，四长老从柳映离手中拿回了原来的药瓶，又拿出一个新的瓶子和木片：“来，你的水泡都擦破了，我先给你上药。”

　　木片挑出药瓶中的一点药膏，味道微苦带了点清凉，柳映离一闻就知道是什么东西，她后来被少宗主下毒，脸上一直没好，换身体时试过如何解毒。

　　没解成，倒是让她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

　　今年她十岁，应该只是被少宗主下了一些不能修炼的药损毁身体根基，脸上的水泡是被烫出来的，毒素微弱，刚才脸上水泡的脓水没流出来，四长老也没意识到柳映离已经被下毒了。

　　发现后他拿出来的药跟曾经少宗主下在柳映离脸上的毒药之一完全一样，这种药结合原来身体中的毒药会变成一种新的慢性毒药，会减少寿命。

　　原本她只是身体不好，能活二三十年，加上这种药之后，可能不到二十就会死。

　　柳映离依旧信任地让四长老涂药，她知道，四长老不会让自己活太久，可是他又不希望真的让一个孩子被凌虐致死，既然都是死的，不如换个不那么痛苦的方式。

　　慢性毒药给了柳映离活下去的时间，人间又解不了，一举两得。

　　或许曾经四长老也是这么给少宗主出主意的，给柳映离一个痛快，后来少宗主下得毒药太多，竟是让柳映离撑到了换新身体的时候。

　　如今柳映离什么都怕，就不怕他选择下毒的方式，多来几种她也扛得起。

　　四长老在乖乖不动的柳映离脸上涂满厚厚一层药膏，遮挡了半张脸的药膏很快被皮肤吸收，水泡伤口愈合，又恢复了原来那张带着疙瘩胎记的脸。

　　盖上药瓶后四长老拿出一块手帕，将药瓶跟木片都包起来交给柳映离，交代：“这个药给你，一天涂一次，用完你的脸就能好了。”

　　柳映离感激地点头：“谢谢您，我会记得每天涂药的。”

　　四长老垂眸躲开了柳映离纯真感激的视线，带着她继续往云梯那边走：“你遇见的大哥哥什么模样？”

　　“黑色头发，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有一把长长的剑……”柳映离按照自己遇见的那个青年模样说，她可没说谎，她确实遇见了这个人。

　　说的都是真话时，别人怎么理解，就不关柳映离的事了。

　　听着柳映离的描述，四长老感觉不是很意外，毕竟那个集市中确实很多这种年轻散修，如果对方还听了柳映离的身世，年轻气盛，怕是恨不得直接把柳映离送到人间去。

　　只是这个时间来的年轻人，估计都为了去秘境碰运气，肯定无法带她一趟的，只给指了方向也不无可能。

　　“所以，你跟那个大哥哥说了你的身世？”四长老状似不经意地问。

　　柳映离难过地点头：“嗯……少宗主说，我娘是宗主坐骑，为了我死的，死后还……我不想死，我怕死，我想活着……”

　　简短的话，柳映离将离开的来龙去脉跟自己的恐惧都说了出来，四长老挑不出问题来，又想到自己下的药，估摸柳映离在人间肯定活不过五年，干脆就不多问了，他对自己的药有信心。

　　云梯挺远的，一直走到了巳时过半才到，远远看去，就是一座没有护栏的石梯，不少人上来或者下去。

　　四长老在云梯前停下，跟柳映离说：“顺着这个楼梯走就能到人间了，你去吧，路上小心，不要跟别人走。”

　　柳映离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四长老：“那个……我还不知道您是谁，真的谢谢您把我送到这里，您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号吗？日后我也有个明确可以感谢的名字。”

　　大约是觉得将死之人有个念想也好，四长老对柳映离说：“吾乃万灵宗四长老，道号渡难，你母亲曾经喊我渡难药师，你也可以这么跟着喊。”

　　闻言，柳映离愣了一下，仿佛没想到居然是母亲认识的人，眼眶有些红：“多谢……渡难药师，祝您早日得道。”

　　说完柳映离就转身向着云梯跑过去，没有回头，很快在弥漫的白云间消失。

　　跑出了几百层阶梯后柳映离才停下来，身后的四长老是否在看她也不知道，不过此刻，她真的自由了，离开了万灵宗控制的势力、没有体内禁制，万灵宗再也不能控制她。

　　柳映离抹了把脸，楚楚可怜的表情立马消失，眼眶里的泪水挤出来擦掉，一步步往下走，路过每一个人都想上去踢一脚，脑海里恶劣地想，如果把人从云梯上推下去，那时他们脸上的恐惧表情该多有趣。

　　云梯不愧带个云字，集市柳映离跑了那么远，身边还是一片白茫茫的云景，看不见人间，按照她的脚程，最少得走五六个时辰才能到人间的山顶上。

　　连接无主之城跟人间的云梯都是设立在人间高山上的，就算到了人间的山顶，也还得想办法下山。

　　而且，路程长短不是最大的问题，路上可能遇见的意外才是——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儿，过路的人可能比她还阴险恶毒，弄死一个小孩儿可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在无主之城这种地方，别说小孩儿了，金丹修士说不定都能被坑得挖走金丹，到处是疯子和亡命之徒，她可没那么多条命陪这些垃圾玩。

　　四时从云上蓬莱出发，柳映离估摸着自己的身体大约在晚上子时前后到达人间，她身体会累，后面速度慢下来后，子时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然而在太阳落山后，就有人挡在了柳映离前面，在柳映离停下抬起头后还吓了一跳：“他奶奶的这什么破小孩儿，吓得老子差点摔下去，长得这么丑，都不知道怎么用！”

　　柳映离看着挡在自己前面的男人，注意到他就一个人，应该是那种二道贩子，这种人什么都贩，灵兽鼎炉都是小的，曾经柳映离还遇见过卖修士遗骨的，虽然她曾经买了一些，不过她还是不喜欢这种人，因为她明白，这些人今天卖别人，明天也可能来卖自己。

　　她或许需要这种买卖，可不妨碍她遇见这种人一次，就打一次。

　　“丑吗？”柳映离轻笑一声，“还可以更丑哦。”

　　说完，柳映离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就伸手扒出了系在腰间的短刀，抬手就削了脸上凹凸不平的所有疙瘩下来，本就难看的脸，顿时变得跟恶鬼一样，血淋淋的脸配上阴鸷的眼神，完全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而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灵。

　　柳映离还不停手，她脸上的胎记只占据了右脸跟一小部分左脸，其实还是容易被认出来的，柳映离身上疼得厉害，这脸上的一点伤口已经感觉不到了，思索了一下，柳映离把自己左脸也化了几刀，争取完全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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