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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五回
凛冬将至,元雉抱着暖炉窝在烧有地炉的屋里看书,她依然手脚冰冷,只感觉从窗缝里莫名钻进来了些寒气,打了个激灵,正巧贺雎从门外撩开防风幕帘走了进来。
贺雎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浑身上下莫名带着愉悦,脚下生风,心情意外的好。
“哥哥怎么来了?”元雉好奇道。
贺雎在元雉身边落座,瞅了眼元雉正看的书:“权谋子?不会太过生涩吗?”
元雉仔细想了想:“看了大半觉得还好,之前生病许久没看,这才又翻了出来。”
“你也在家里待了些时日,要不要带你出去走走?”贺雎接口问道。
“我看哥哥不单单是想带我出去玩吧。”元雉咧着笑脸挤眉弄眼:“你一进屋我就看见你腰间玉佩,哥哥不是从不佩玉呢吗?”
贺雎脸色一顿浮现出一抹红,也不回话,任由元雉在那瞎猜。
“看这玉白如截脂,难道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元雉瞪圆了眼有些八卦,“并蒂同心好寓意,哪家小姐居然看上了我家木鱼哥哥呀?”
“说得你哥哥一无是处似的。”贺雎有些羞恼,“过几日约了一同去南山寺祈福冬游,妹妹可愿去?”
元雉感受了下从屋外传来的寂瑟萧条寒风凛然,有些不愿挪窝,更别提她已经好几日都没见陆净凡,正恼着呢,有些犹豫,想去又怕冷:“就我们去吗?”
贺雎见她面色纠结,听这话霎时就懂了,元雉哪是怕冷,这是在暗示他还缺一个人呢。
“我来前已经问了净凡兄,他要去的。”贺雎有些好笑,两人神情倒转了过来,轮到元雉红了脸,支支吾吾哪是在问陆净凡。
贺雎伸手戳了戳元雉的脑门,神情认真,元雉从他微微勾起的嘴角看出了戏谑,顿时撅起了小嘴不满起来:“哥哥懂了儿女情长也会戏弄人了,我去就是了。”
陆净凡似是不在府里,去南山寺的路上元雉有些不悦,之前还说着绵绵情话,现下倒是不见人影,也不知道究竟在忙些什么,难道之前又被那国公府嫡六小姐邀了去?想到这,元雉自己更生气了,即使到南山寺下了马车,小脸也因为怒意鼓得圆滚滚,只见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素白绣梅锦服的少女,一支银簪挽住青丝盘成精致的垂鬟分髾髻,螓首蛾眉朱唇皓齿,元雉看直了眼,觉得这小姐着实好看得很。
只见那姑娘扬唇一笑,灿若晨阳:“贺雎你快来看,你家小妹妹看我看得傻眼了!”
贺雎见元雉宛如登徒子的神情,无奈扶额,怎么不知道妹妹还有这潜质。
元雉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羞赧一笑:“是姐姐太好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姑娘对元雉的夸奖很是受用,走近元雉说道:“我叫齐满星,早就知贺雎还有一天仙似的妹妹,如今看来的确实至名归。”
“满星姐姐叫我元雉吧,我只是凡夫俗子啦,见着姐姐才知道什么是真真的天上仙子!”
贺雎站到齐满星身侧和她说起话来,元雉左顾右盼想找陆净凡,但眼前只有萧瑟枯木,古寺静寂,贺雎见元雉不高兴,说道:“净凡兄已到厢房等着我们了。”
元雉这才兴高采烈的跟着眼前的恩爱两人往厢房走去。
“你说的可是解元陆净凡?”齐满星在路上好奇问道。
贺雎点点头:“正是。”
贺雎给齐满星说着跟陆净凡相识的故事,齐满星声声称奇,元雉听她的话里才知道陆净凡这几日真的很忙,他居然在将军府当起了幕僚,要说这将军府正是宫里德妃娘娘的母家,元雉一思忖,顿时就明白了陆净凡的打算。
陆净凡一席蓝衫素袍立在厢房前,见三人前来脸上露出笑意迎了过来,他走到元雉身边给她换上了新燃正热的暖炉,元雉心里一暖,正想说撒娇的话就见一旁贺雎和齐满星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元雉郁闷,心道这两人难怪能凑成一对。
时候尚早,四人结伴先去主殿参拜,元雉对那神佛无感,拜完就拉着陆净凡去找小僧求签,只见抽的是个中下签,写的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一夜西风物自凋,天涯游子独寂寥。
元雉嘴一撇,也没了想解签文的念头,她把签文往兜里一揣,转头去看陆净凡抽的,映入眼帘的签纸上写了大大的吉,竟是个上签。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元雉像是自己求得签似的,傻乐着喃喃念道。
陆净凡见元雉高兴,把签文递给她。
“你不解签吗?”元雉接过签文不解。
“我不信这些,”陆净凡微微一笑,“你高兴就给你。”
元雉收起签文,心想上吉和中下,这样就算抵消了。
南山寺位处高岭,一到冬日便能见着遍山的梅花林,齐满星许是之前常来,轻车熟路带着元雉几人找到了绝佳的观梅小亭。山上清冷,元雉冻得有些哆嗦,陆净凡脱下大氅给她披上,齐满星见了有些艳羡,转头眼巴巴瞅了眼贺雎,贺雎正帮他们布置小僧送来的午茶,摆个碟子也眉眼肃肃,姿态周正,她觉得有些好笑,跟着贺雎令侍女温了壶茶水。
“难得有这闲适舒情。”齐满星不免有些感慨。
元雉听了好奇:“满星姐姐何出此言?”
齐满星耸耸肩:“府宅不宁呀。”
元雉顿悟,安抚着回道:“会好起来的,往后姐姐若无聊便来找我,我陪着姐姐。”
齐满星眉眼一弯,巧笑嫣然应了下来,元雉竟觉得她笑得仪态万千,说不上的清雅贵气,不禁暗暗称奇。
“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齐满星端起茶杯抬声敬道,“虽不能饮酒,但我们四人温茶足矣。”
梅香芬芳,细蕊枝头,白里透红的花瓣随着轻风零落飘扬,元雉啜了口茶水,只觉得暖意直流胸口,抬头看了看眼前人,贺雎和齐满星正笑着互相在耳根说着什么,挨得很近,神情亲密,俨然是在互诉衷肠。她又看向陆净凡,陆净凡眼带笑意,拿起帕子替元雉擦了擦沾了食渣的嘴角。
天色晴明,正值大好时光。
元雉吃得有些饱,想去梅林里散步消食,齐满星见贺雎和陆净凡有事商讨,主动拉着元雉便往梅林里走去。进了林子深处,元雉深吸口气,梅香芬芳浓郁,暄香远溢,梅瓣也如琥珀般透明,像是碧玉雕成,元雉伸手从枝头扯了瓣梅花,想也没想就吃进嘴里,齐满星见状扑哧一笑:“妹妹真当是妙人,古有女葬花,今有元雉食花。”
元雉脸上一红:“满星姐姐见笑了,我喜欢甜食,闻见梅花香甜,便忍不住想试试吃起来什么味道。”
齐满星也学着取了一瓣来吃,细细咀嚼惊叹味道竟是清甜非常:“等我回宫定让御膳房的做做梅花糕点。”
元雉表情一滞心下大骇:“回宫…?”
齐满星似是不甚在意:“出生宫廷非我所愿,妹妹不必惊讶。”
齐满星见元雉还是呆呆的,不禁敛了笑意,眼底晦涩。
“常听贺雎说他有一妹妹通古晓今,天资聪颖,擅从蛛丝马迹寻得本质,你应该是猜到了。”
元雉哪里猜不到?宫里的公主如今未出嫁的便只有三公主长乐,世人皆传长乐公主乃京城第一美,才智亦不输男儿,圣上眷顾贺家,定是从方方面面敲打,元雉果然又听齐满星说道:
“我是故意接近你哥哥的。”
元雉顿时怒火中烧:“那公主何苦耍得哥哥团团转?”
齐满星见元雉生气,语气郑重:“可若是我表现的就是我心里想的呢?”
元雉的气没生一会儿便被这句话给浇吸了,是了,若是公主也认真了呢?
“一开始我的确别有心思,可谁会在意我?”齐满星自嘲道,“满朝都盯着我的亲事,更有别有用心之人处心积虑,皇兄不松口我便不能,可我也有远大抱负,我不甘嫁人。”
元雉突然耳边回荡起当初贺夫人说的那句“哪有女儿家去参试的”,心里苦涩,不知怎么言语。
“直到遇见贺雎我才发现,原来我可以把这些讲出来,女子有才德不是错,错的是这天下偏见!”齐满星扬高了语调,神情愤愤,折断了身边的梅花枝,“难道世间女子必被束之高阁?”
“我不愿。”元雉轻声回道。
齐满星一愣,转而露出笑颜:“是啊,我们都不愿。”
女子年华蹉跎不过岌岌数年,嫁为人妻便在后宅深锁直至垂垂暮年,或争宠苦斗,或像贺夫人般终于熬出头却也变得不再如年少时灵动,一袭才华终究在后宅落灰,压在箱子底,成了贤良名声的垫脚石。
元雉被齐满星的豪言壮语激得生了些以前不敢想的念头,却又无从下手。
冬风冽冽,令她分外清明。
“可我已被皇兄许给了镇南侯府。”
元雉心里悲恸,不知是为眼前神色郁郁的齐满星,还是为自己满心都是齐满星的傻哥哥,亦或都是。
梅花突然不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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