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深林（女尊）

　　冯雨饰的动作很快，她原本送来了好几个人，不过被明氏夫妇回拒了，便只留下一个人。

　　这个人深林也不陌生——正是前日冯雨饰身边那位小厮。

　　他过来时脖子上没再出现可疑的痕迹，表情麻木，看着不像个健谈的，想来是冯雨饰派来监视明越照的。

　　明越照坐在秋千上，懒得理他，给深林一个眼神，示意她去安排那个小厮。

　　深林从未在默院接触过这个小厮，但她对此人也有了解。

　　这小厮名唤四涯，没名没分地跟在冯雨饰身边，算是个通房小侍，因为冯雨饰的虐待，一直没有孩子。

　　如非必要，深林并不想为难这个可怜人。

　　“你叫什么名字？”深林例行询问。

　　“四涯。”

　　“嗯。只有你一个人么？”深林见他点头，也没多少意外，明氏夫妇虽然不称职，但明越照在家时，他们还是知道袒护一二的。

　　“我叫深林。”深林道，“算上你，默院只有我们两个仆役，公子不大管我们，平日里就好好照顾院里的花草，给它们浇水、除草、捉虫，再打扫一下院子，事情不多。”

　　四涯点头应下。

　　深林又道：“我想你知道你家小姐多惹人厌吧？”

　　她话说得直白，惊得四涯猛地一抬头，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你平时要怎么给冯雨饰打小报告我不管，但你要把院子打理好。公子不喜欢不熟悉的人近身，没事不要靠近他。他的日常起居我会负责。”

　　深林表情淡定，看着四涯，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四涯下意识地一抖，身体绷直，像一根过于紧绷的弓弦。

　　“你别怕，好好干活，公子不会欺负你的。”她有些同情地说道。

　　四涯木讷地低下头，没有说话。

　　“深林！”小公子不满地声音传来，将深林召唤了过去。

　　“公子？”

　　小公子眼中带怒，外表看着很唬人：“你拍他做什么？”

　　深林茫然：“我就……安慰了他一下？”

　　“你安慰他做什么？”明越照更加生气了。

　　“公子，你别生气。”深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道，“四涯分明是冯雨饰派来监视我们的，我们得跟他保持良好的关系，更何况冯雨饰那样的人，跟着她得受多少罪啊？我看四涯也挺可怜的，尽心伺候到最后还被送给别人……”

　　她看了眼明越照，他不也是这样的么？她尽心尽力地伺候他，可他总想着要将她送走……

　　明越照没察觉到她谴责的目光，简单思考了一下她的意思，还挺满意深林将自己和他归为一类，于是勉强点点头：“行吧，你去洗洗手，过来给我推秋千。”

　　推秋千什么的太亲密了，深林拒绝道：“不行，公子。四涯敌友不明，若是他与冯雨饰胡言乱语，冯雨饰定会到明府来闹，惹出麻烦来不好处理。”

　　小公子马上冷了脸：“那我现在就把他撵出去。”

　　“不可。”深林看着小公子不耐烦的眉眼，认真给他分析，“公子，四涯并不那么服气冯雨饰，我们要控制他会比较简单，但如果我们把他赶走，冯雨饰换了别人来，可能就没那么好控制了。说不定派个喜欢说三道四到处说教的人来，你就是不理他，看着也膈应人，对吧？”

　　小公子生气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公子？”

　　小公子闷声闷气地“嗯”一声，做了让步：“你去洗手。”

　　“好。”深林去井里端了水来，当着明越照的面仔仔细细将左手洗得干干净净。

　　明越照总算满意了。

　　深林安抚好小公子，又带四涯去正房另一边的耳房。

　　“公子这里人不多，你便住在此处吧。”深林道，“此处已经打扫过了，应该不缺东西了，若是还有什么缺的，你跟我说，我让人帮你补上。”

　　“不用了。”四涯没想到自己还能单独睡一间屋，屋子收拾得很干净，不需要他再自己收拾，床上的被褥枕头都是新的，床上摆着几套明府下人的衣裳。

　　他愣了一会儿，对深林道：“谢谢。”

　　“不谢。”深林指了指他的包裹，“现在没什么事，你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吧。”

　　她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忘了问，你的能力是什么？”

　　“隐身。”

　　“好能力。”深林笑了一下。

　　四涯微怔，微红着脸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抬头道：“谢谢……”

　　但他抬起头时，深林早已没了踪影，四涯走出门去，见深林已经蹲在院子里开始除草了。

　　春天万物复苏，默院之中花团锦簇，繁花似锦，野草也长得很快，野草容易分走花朵的养分，默院之中有一片花是专门种出来卖的，得保证它们营养充足。

　　明越照小公子优哉游哉地坐在秋千上，指挥着深林到处走。

　　他像是有意折腾深林，时不时让深林过去找他，却又没什么事，于是深林又回去除草。

　　事情明明很多，她却说没什么事……

　　四涯知道深林是想让他先休息休息，熟悉一下陌生的环境，这样并不刻意地为他着想，让他觉得心头暖暖的。

　　在冯家是没有这样谦让有礼的风度的人的，每个人都在努力往上爬，活得很累。

　　四涯暗暗叹口气，正想回房，便见门口出现了一道人影。

　　“哟，三弟，小深林，想二哥了么？”

　　明客睢这次回婆家回了一个月，再来时依旧容光焕发，四处散发他的魅力。

　　深林抬起头，对明客睢拜了拜：“二少爷。”

　　她手上还带着露水和泥，便看向四涯的方向，示意他去伺候明客睢。

　　四涯点点头，对明客睢拜了拜。

　　明客睢对四涯挑了一下眉：“默院添新人了？三弟，你不是不要么？”

　　我是不想要。明越照面无表情地看着指着人伤口戳的明客睢。

　　明客睢大笑一声：“好了好了，我听说了。”

　　明客睢眼底闪过一抹暗沉，到明越照面前伸出手揉揉他的脑袋：“你没事吧？”

　　明越照躲开他的手，摇了一下头：“二哥，坐。”

　　“不坐不坐。”明客睢摇摇扇子，“我这一路从闻人府坐过来，这身子可还难受呢。哟，小深林这小爪子怎么包成这样？受伤了？”

　　深林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是无意间伤到了。

　　“那可得小心点啊。”明客睢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毕竟我三弟身边很缺人的。”

　　没了一个深林，很快就会出现森林、浅林、淡林各种林，深林并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听出他深意的深林揪了一把草，里面夹杂了一朵珍贵的花朵的一片叶子。

　　明越照见深林又露出那种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面无表情而自己又看不透的神情，顿时心痛得难以附加，为自己无辜被牵连的小叶子感到痛惜，但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深林和明客睢之间暗潮汹涌，一个垂着头揪草，一个笑容满面温文尔雅，旁观者明越照面无表情地心碎了一地。

　　只有四涯不明所以，还拿了茶壶出来给明客睢和明越照倒茶。

　　明客睢又自己打破了沉凝的气氛：“对了，闻人谣也会在府上住几日，小深林见了她记得绕道走。她呀，很凶。小深林不要跟她学坏了，若是学了她花天酒地的本事，我三弟可就不要你了。”

　　明越照：“？”

　　为什么又带上我？

　　深林憋着怒气对明客睢笑了笑：“谢二少爷提醒。”

　　他是明府少爷，公子的二哥，别生气，别跟他计较……

　　深林暗自告诫自己，慢慢把火气磨灭。

　　对于明客睢的这位妻主，深林并没有深入了解过，只知道她是京城南衙门的门主。

　　不管她为人如何，至少为官是受人爱戴的。

　　以后说不定会有向她求助的时候，现在不能得罪他们夫妻俩。

　　深林彻底平静下来，安安静静地开始拔草。

　　明客睢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转头对明越照低声道：“三弟，你这下人有点意思，不要对她太掏心掏肺，留点心眼。”

　　明越照无辜茫然地看着他。

　　明客睢问：“你想说什么？”

　　三弟这面瘫脸，委实看不懂。

　　明越照收回视线，平静道：“我相信她不会害我的。”

　　明客睢问：“为何？”

　　我知道原因还用茫然么？

　　明越照深沉地说道：“直觉。”

　　明客睢无语地叹息：“三弟啊，直觉不能当饭吃啊。”

　　明越照问：“二哥为何认为她可疑？”

　　明客睢：“……”

　　他眨了眨眼睛：“直觉。”

　　明越照了然地点点头，明明没有嘲讽的意思，但明客睢就是感觉到一丝尴尬。

　　“虽说都是直觉，但是我这直觉是有依据的啊！”明客睢企图与明越照理清头绪，“我与深林相处不多，但就目前见过的几次面来说，她很明显隐瞒了什么，你不否认吧？”

　　明越照道：“谁都有秘密，比如我之前就没跟她说过我还有婚约。”

　　明客睢道：“你是主她是仆，你有婚约这种私事为什么一定要告诉她？”

　　明越照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虽然我是主她是仆，但既然主子可以隐瞒自己的私事，为什么仆役就得把自己的私事告诉主子？”

　　明客睢：“……”

　　哎哟，可以啊我的三弟！

　　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原来嘴皮子还挺利索！

　　明客睢来了兴致：“你说你们在遇见冯雨饰之前你都没有告诉她你有婚约这件事是吧？”

　　明越照点头。

　　明客睢道：“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提过一句，她的脸色当时就变了，你不觉得她另有所图么？”

　　明越照的脸色也变了，他不善地看着明客睢。

　　明客睢有点心虚：“我就顺口提了一句。回归正题，你这些日子有觉得她哪里有古怪么？她有没有在你这里找什么东西？”

　　明越照摇头：“默院什么都没有，唯一珍贵的就是院子里的这些花草了。”

　　就是刚刚被她拿去泄愤的花草……

　　明越照看明客睢的表情更冷了几度。

　　明客睢恍若未觉，兀自托着下巴沉思。

　　默院确实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是一些花瓶、名字名画值钱，深林若是图这些，以明越照这傻白甜的警觉性，东西早就被偷走完了。

　　她至今还在这里，显然所谋不小。

　　明客睢以诡异的眼神看向明越照：“三弟啊，深林对你好吧？”

　　明越照毫不迟疑：“好。”

　　“是不是事事以你为先？事事为你着想？”

　　“嗯。”

　　明客睢道：“答案这不就明显了吗！”

　　明越照：“？”

　　明客睢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这默院里，还有什么比明越照本人更珍贵了么？

　　所以深林看明越照才会是那样的眼神……

　　明客睢依然觉得不妥，深林就是个小仆役，而冯家乃是经商大家，他那对视财权如命的父母，不会错过冯家，即使他们明知道明越照不喜欢冯雨饰。

　　就像他嫁给闻人谣一样，不管反不反抗，最终都是要嫁的。

　　明越照不能喜欢深林，否则他往后的人生会过得像阴暗角落里的蟑螂，一旦出现在阳光下就会被一脚踩死。

　　明客睢一边这么想，一边拍拍明越照的肩膀：“三弟啊……”

　　“？”

　　“会赌吗？”

　　明越照从来没赌过，连规则都不知道，他茫然地摇摇头。

　　“规则就是，两个选项，其中一个藏着好东西，另一个放着坏东西，二者选其一，只能选一个，胜则前程似锦，败则万劫不复。”明客睢笑眯眯地伸出两根食指，“二分之一的胜率。”

　　“二少爷。”深林不知何时走到石桌处，默不作声地走到明越照身后，抬眼看着明客睢，“不要教公子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是在教他人生哲理啊！”明客睢似笑非笑地看着深林，“你不觉得我在帮你么？”

　　深林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认真道：“公子现在过得挺好，不需要赌。十赌九输，公子不要听二少爷胡说。”

　　公子的人生，只有前程似锦一个选项。

　　至于另一个，她自会想办法划掉。

　　明越照没听懂他们的深意，只是在深林说完之后点了一下头。

　　明客睢意味不明地咂舌，连连摇头：“没眼看啊没眼看。”

　　他站起来，道：“行了，招呼也打过了，我就先走了。你俩……继续。”

　　他笑眯眯地摇着扇子，猛地摇过了头，一阵冷风将他面颊两侧的鬓发吹了起来，明越照发誓，他看到明客睢打了个寒战——即使他马上又若无其事地收起扇子潇洒自然地走了。

　　深林引以为戒道：“公子，不要学二少爷。”

　　大冷天摇扇子，要风度不要温度。

　　明越照格外赞同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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