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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棋
韩忠实的身体渐渐恢复过来之后能下床走动了,只是每次都自己扶着床栏或者是墙壁慢慢走动,崛强地不用其他人扶,阮婶在旁边亦步亦趋的护着他,每次他一哆嗦,老人就跟着心惊胆战的。
天气好的时候,韩翊会挑选太阳刚升起来那会儿推着他到医院外的小径上走一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朝阳初升,空气湿漉漉的,周围的树木泛着碧绿的光泽,夹道两旁开满了鲜艳了花朵。
一老一少缓缓地行在碎石小径上,初升的朝阳照在韩忠实苍老的脸上,仅仅几天时间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这一场大病几乎要去了他半条命,韩翊时常能在他眼中看到混沌的阴翳,身在病中,他的腰板也不再挺拔,衣服与发型也不再一丝不苟了。
看着这副苍老的躯体,韩翊心中泛起了一阵酸涩,他突然想起了五岁那年他离开孤儿院的时候,那一天他小小的身子趴在韩忠实的肩头上,他记的那个怀抱是那样的温暖和结实,像大山一样充满了力量,现在这种力量正在从这副身体里边抽离出去,韩翊却比谁都不能忍受。
在韩翊的记忆里,韩忠实的形象一直都是高大而威严的,但是对韩翊却是极好的,他们不是父子却情同父子。
“这次回来能休多长时间的假啊?”
“差不多能修将近一个月吧”
“部队要有事就早点回去”
韩翊笑了:“多休几天也好,能陪陪您,部队那边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
“我这把老骨头,没几天可活了,别为我耽误什么才好”
“再过几年我打算申请退役”
韩忠实沉默了,他这次久久没有说话。
韩翊怕他多想,连忙补充道:“您放心,不是为了您”
韩忠实叹了一口气:“你自己想好就行”
“嗯”
总是这样,从小到大,韩忠实从来都不干涉韩翊的选择,从入伍参军一直到现在,他只是在前边带领着他,用一言一行引导着他,却殊不知身体力行是最好的老师,韩翊能有今天,跟韩忠实是分不开的。
韩翊推着老人继续向前走,两人不再说话,并不是有很多话要说,沉默也是一种默契,在漫长的相处中,他们已经在这种沉默中明白对方的所思所想。
路过一丛开的正艳的夹竹桃,老人突然拍了拍轮椅让韩翊停下来,韩翊将轮椅推到了夹竹桃丛中让他看地更清楚一点。
韩忠实看着那丛艳丽烂漫的夹竹桃,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他的眼中充满了韩翊看不懂的心情,有爱恋,有怀念,有痛苦,有愧疚,太复杂了,韩翊没办法理解。
老人哆嗦着嘴唇问道:“今天几号了?”
“六月十二”
“都六月十二了,每年这几天我都要去看他,今年怕是去不成了”他拍了拍轮椅两侧的扶手,似乎想要挣脱这苍老的桎梏,但最终还是败给了岁月的无情。
韩翊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痛恨,那是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应该是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吧。
“您要去看谁啊?我代您去”
韩忠实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过了一会反而说:“也好,那就让你去吧”他的眼中有些湿润,声音也有一些哑:”龙山陵园,明天就去,带着酒,他爱喝”
韩翊知道龙山陵园是烈士陵园,却不知道那里葬着谁,在他年幼的记忆里韩忠实从来都没跟他提过,只是每年这几天的时候独自一个人提着酒上龙山陵园,一呆就是一天,回来之后连续几日都神情哀伤,那个时候韩翊经常在他的眼中看到一种生无可恋,就好像活着只是一种责任,一种承诺。韩翊那个时候小,却本能觉地他会丢下自己,往往都是抓住他的手,就像是抓住了生死一线,不让韩忠实离开,韩忠实恍然所觉后会慈祥地摸摸他的头,眼中的那层颓废慢慢地开始褪下去。
“三十多年了,他走了三十多年了,我也活了三十多年了”他喃喃不觉地强调着这个数字,韩翊不明白它有什么意义,但是他从老人的眼中又看到了那种熟悉的隔绝生死的悲伤,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默默地听着。
韩翊不想让他陷入这种情绪,掏出了手帕递给他,询问道:“我带您回去?”
韩忠实接过手帕擦擦眼睛,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去那边呆一会吧”
韩翊推着他的轮椅向小亭走去,停在台阶下,他有力的双臂轻而易举地抬起轮椅将其放在了小亭的平地上。
亭内有一张石桌,桌上刻着象棋盘,楚河汉界分明,韩翊从挂在轮椅旁边的布袋里拿出准备好的一副象棋:“来一局?”
“好”父子两人相视而笑,韩忠实推动轮椅坐在了另一边。
韩翊摆好了两个人的象棋后,自己先下了一棋,非是韩翊无礼,这是两人多年的习惯。
韩翊的棋艺从小就是韩忠实手把手教的,现在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只是顾念着老人的情绪,有心让老爷子分散哀伤的注意力,才故意将战局拉的很长。
半个小时之后,韩翊的电话响了,老人向他摆了摆手,自己独自沉浸在棋局中,想着下一招怎么走,韩翊无奈地一笑,走到旁边去接了个电话。
刚一接通电话,战歌竭力的嘶吼就响了起来:“韩翊,救命啊”听筒另一边嘈嘈杂杂,人声鼎沸。
韩翊皱起来眉头:“又惹什么事了?”
“我们被围住了,要死了,这群粉丝太他么疯狂了”战歌一边给韩翊打电话,一边跟另一个人抱怨:“这粉丝也太疯了吧,我们往那一边躲躲,小声点”
“自己解决”
战歌哭嚎起来:“不行不行,你不来我们就死定了,你是不知道他们有多疯狂,我们差点被扒了”
“...我过去有什么用嘛?”
“怎么没用啊,我们被困在停车场的角落出不去,你车技那么好,肯定能带我们出去。”
“地址?”
“环宇大厦西边那个停车场”战歌哆哆嗦嗦地小声报了地址。
接过电话,等韩翊再回来的时候,位置已经被人顶替上了,薄夜坐在他刚才的位置,五秒就将韩翊故意延续了半个小时的战局结束了:“老爷子,您输了”
韩翊:“...”
韩忠实高兴地点着头,撸起袖子:“好好,再来一局”颇有几分年轻时候的影子。
阮婶将一件外套搭在韩忠实的身上,站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薄夜抬眼看着走过来的韩翊,示意道:“你来?”他的眉眼是一贯地懒散,被西裤包裹地两条长腿随意地搭在石凳的两边,干净的白衬衫衬着乌黑的发,黑白如此分明,整个人说不出的清爽,修长整洁的手指摆放着木质象棋,赏心悦目地让人移不开眼睛。
韩翊笑着看他,晃了晃车钥匙:“你来吧,我有事要出去”
韩忠实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先去忙吧”
“你走吧,到时候婶送他回去”阮婶也应和着说道。
“...”韩翊感觉自己被嫌弃了。
韩翊开车向环宇大厦驶去,西边的停车场外已经围满了人,人声鼎沸地叫喊着什么“甜甜圈”,手中挥舞着荧光灯,摄像机,闪光灯晃地他睁不开眼睛,里边有几个工作人员拦着,苦口婆心的劝说着什么。
韩翊连着按了一阵喇叭,人群不为所动,也许根本就没有听到,他拨通了战歌的电话:“来了,进不去”
战歌小声道:“你等一会儿”
一会儿之后里边的工作人员从粉丝中分开了一条缝,嘶吼着解释着:“大家别堵着别人的路,不要影响正常人的生活。”
韩翊趁机拧开油门,牧马人发出一声不耐烦的鸣笛与嘶吼,粉丝们像潮水一样向两边推开了一些,韩翊趁机撕开了豁口,一脚踩下油门,拐进了停车场。
卡车旁边,战歌和韩翊上次在酒会上见到的那个叫辛甜甜的女明星两个人用外套蒙着头躲在一辆卡车后边。
韩翊熄灭了车灯:“....上来吧”
战歌见拐进了一辆汽车之后,掀开了外套一线缝隙,看到是韩翊之后,又是紧张又是兴奋,指着韩翊对辛甜甜兴奋道:“你看,我说他能进来的吧”
辛甜甜崇拜地看着韩翊,赞赏道:“你真厉害啊”
战歌拉着辛甜甜奔上了后座,蹲在了后座和前座的缝隙间,吩咐道:“快走,出去再说”
粉丝们见开出了一辆车,忍不住狐疑地向车内望去。
韩翊不住的鸣笛,外边的工作人员也帮忙推开粉丝,韩翊小心地闪避着开出了人群。
战歌向后看着越来越远的停车场,终于呼出了一口气,他颓然的坐在后座上,向韩翊伸出大拇指:“韩翊,你开车可太帅了”
韩翊坐在驾驶座上,专心得开着车:“没有下次了”
战歌笑着一脸灿烂,敷衍地应着:“嗯嗯”
他心里美滋滋的暼了暼嘴,他知道下次他闯了货,韩翊还是会来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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