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花香

　　然后便没了下文——我吓得落荒而逃。
　　被自己的怪念头和突然涌现的内疚。

　　我长到十六岁，还从没像现在这么慌过。手里攥着二师兄在下毒后当晚为了让我安心而给我的嗜血花解药，在屋内来回地走动，仿佛这样走着动着，我内心的焦虑便可得到舒解。
　　当我拿到解药时就应该替大师兄解毒。
　　我怎么这么坏？中毒的是我想嫁的人，下毒的是帮我的人，唯一一瓶解药就在我手上，而我却为拿不拿出来犹豫不决。
　　我想要嫁给大师兄，所以我不喜欢任何他喜欢的别的女子，所以我想要抢回大师兄，这有错吗？可为什么我的大师兄现在因为我躺在了病榻上，命悬一线？我该怎么办？放弃，还是将错就错？
　　突然没被推开，我吓了一跳，看过去，见二师兄黑着脸走进来。
　　下意识地将手里的解药往身后藏。
　　“你若后悔，前功尽弃。”他的脸隐匿在黑暗中，声音也无比低沉。
　　“不，我们可以假装找到解药。”
　　“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二师兄嗤笑，“阿娆，你太天真了。把解药给我。”
　　我退后一步，紧张地盯着他。
　　“你太沉不住气，解药不能放你那儿。”
　　再退。
　　“阿娆听话，把解药给我我好见机行事。”
　　疑惑。
　　“大师兄的毒，镇魂之石已经控制不住，第一庄的四长老一时之间难以配齐解药，你想眼睁睁看大师兄无药可治？”
　　“真的……”
　　“是。我从不骗你。”
　　我把解药递给他。
　　二师兄接过，然后说：“你去睡吧。”
　　“哦。”我转身走向床。
　　突然被人背后袭击，颈部一痛，我便晕了过去。

　　醒来已是两天后。
　　情势大变：第一庄单方宣布解除与羲庄的婚约。
　　一时间，江湖哗然。
　　为了大师兄静心疗养，师兄们便极力遮掩。可还是被人不小心说漏了嘴，让大师兄知道了。众人以为大师兄会发火，岂料，他的反应很平静，只叫众人退下。
　　我这才找到机会跟二师兄单独见面。我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略带嘲讽道：“我等了你三天。”
　　我无暇顾及其他，只问他做了什么。
　　“那天晚上，是我打昏你。”
　　“为什么？”
　　“在大师兄的房里，我用迷药迷昏哿嫘，把她送到床上。将解药给大师兄服下。不过，我在解药里掺进了一剂春药。”
　　“你……骗我对不对？”
　　“没想到区区一副迷药就能对付哿嫘。女人的武功再高，也比不上男人的一个拳头……”
　　一巴掌甩过去。
　　“砰砰、砰砰”，心脏跳动得好像不是自己的，急着要从胸腔中冲出去。原来，他用了这么卑劣的手段。贞操对一个女子来说多么重要，就算对方是自己的未婚夫，也不可僭越。何况哿少庄主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一听到大师兄中毒的消息，她就从江南马不停蹄地赶来；以为大师兄会和她爹一样，她就衣不解带地守在旁边，结果……她要怎么接受！所以她不辞而别，所以她干脆地与大师兄断绝关系……
　　猛然，一个念想跳出脑海：“那些女人是你找来羞辱她的？”
　　“不，”他转过身去，“是为了让她认清自己身为大师兄的床伴之一的身份。”
　　我惊愕地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人是我的二师兄吗？如果是，他怎么做事说话这么歹毒？
　　“阿娆，我都是为了你。现在，你应该去抓住大师兄的心。”

　　不，我看到，大师兄的心已经死了。

　　此后，大师兄彻底变了一个人，庄里没人再提过半年前那一桩告吹的婚事，也没人再提过那个人。她，就像是羲庄的禁忌，直到到了不得不提的一天——江南第一庄率先向当今朝廷投诚。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廷与江湖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第一庄的举动无疑会打破这个平衡。不管第一庄的动机是什么，江湖势必会因此有一场腥风血雨。
　　失去一个重要风向标的江湖，人心涣散；而朝廷却虎视眈眈，恰在此时向江湖帮派发动大规模的征战。
　　战火以帝都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燃烧，江南在两个月内尽数接受招安；西岭林庄负隅顽抗；土东由戴庄庄主坐镇防御；而北原，大概是朝廷对所谓的江湖之首稍有顾忌，目前并无大碍。连连失利之后，江湖中人想起了江湖之首，纷纷要求大师兄走出羲庄，重振江湖雄风。
　　大师兄经不起男女老少的哀求，只好答应担当起身为江湖之首的责任。
　　朝廷与江湖之战打得艰辛，到了第二年夏，西岭投降。此时，大部分江湖人已经集聚在北原和土东，普通民众早已逃往帝都或其他朝廷辖地避难。
　　之后又是三年，江湖的领地逐渐缩小，而朝廷的攻势一次比一次猛烈。终于，在七月份的最后一轮倒戈相见，戴庄主重伤身亡。

　　羲庄大堂里，我替大师兄包扎伤口。
　　“阿娆，你有没有看到这次对方的首领？”大师兄突然问。
　　我回想一下，没印象。
　　“是左水郡王的一个儿子，算来应是你五伯伯。”
　　我使劲一拉，大师兄龇牙，绑好，我才说：“我跟他们没关系。”
　　环视一圈羲庄大堂，多少有些衰败。可是，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这里有我的亲人。
　　“阿娆，我希望你去跟他们相认。这一战，师兄没有把握护你周全。”大师兄有些唏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那一刻，我看到大师兄眼神黯淡，像一个迟暮的老人。

　　第五年，羲庄率领三百多人突围，失败。六、七师兄亡，四师兄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可是，药材不够，粮食短缺，眼看就要山穷水尽。我垂泪帮师兄们做简单的伤口处理，然后悄悄走向敌营。
　　“我是左水郡王的孙女，我要见首领！”我挥着白绢向用弓箭指向我的守卫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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