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与九霄期

　　很久很久之后，元笑非总是会感叹，自己人生迈入第一个两位数的时候，有多么艰难，生活早就给她提前预告，只是她自己未曾注意罢了。
　　孟霄昀18岁生日那天，下了好大一场雪。成家热闹的不得了，元笑非起床后就看到姥姥带着妈妈和舅妈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倚在门边撒娇，“我也想吃好吃的。”
　　三个人看到元笑非都露出宠溺的笑容，成慕舒走过去亲昵的刮了下元笑飞的鼻子，“笑笑，快去换衣服，一会儿夏伯伯他们还要过来给霄昀庆生，别失了礼数。”
　　“好。”元笑非乖巧的点了点头，转身上了楼。在房间里换上了不久前新买的裙子，站在镜子前看了一圈又一圈，才满意离开。元笑非把手里的盒子放在身后藏起来，站在孟霄昀房间外，轻轻叩响房门。
　　孟霄昀打开房门，看到门外站着的元笑非，脸上扬着灿烂的微笑，“笑笑早吖，有什么事吗？”
　　“铛铛铛铛～昀哥哥，生日快乐！”元笑非将藏在身后的盒子举到孟霄昀面前，笑得甜甜的说道，“昀哥哥，这个是我挑的。祝你以后都平安快乐，心想事成。”
　　孟霄昀从元笑非手中接过礼盒打开，是一块刻着云纹的白色玉环，小心翼翼的拿在手里，轻轻抚摸着。
　　元笑非观察着孟霄昀的神色，开口说道，“妈妈说这个叫平安扣，可以保平安的。你还喜欢吗？”
　　孟霄昀将视线从那枚平安扣上收回，手轻轻的摸摸元笑非的头，冁然一笑，“谢谢你吖笑笑，我特别特别喜欢。”
　　“我是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吗？”
　　“是。”
　　元笑非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那我先下楼啦，妈妈说夏伯伯要来的。”
　　“好，我也马上下去。”孟霄昀转身回房，将那枚平安扣小心翼翼地戴在脖子上，传来一阵冰凉感，却让他心中一片温热。

　　中午时分，一家人坐在一起，夏永稚夫妻俩也赶来给孟霄昀庆贺成人礼。几位长辈一一将礼物送上，又对孟霄昀嘱咐许多，显然对他寄予了厚望。成璟宸也在之后将自己的礼物递上，“哥，生日快乐。”大家看着坐在一旁低头吃饭的元笑非心生好奇，成清云开口询问，“笑笑，你不是一向最喜欢霄昀吗？怎么没有礼物给哥哥吖？”
　　听到自己名字的元笑非抬起头来，赶忙将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回答，“我一早就给哥哥了。”
　　“你送哥哥什么了？让我们也看看吖？”
　　“那你们问昀哥哥吖。”
　　孟霄昀闻言，将脖子中的平安扣取下递给成清云，“爷爷。”
　　“嚯，我们笑笑到底是喜欢哥哥吖，送这么漂亮的平安扣呢。”说着又故意打趣，“姥爷过生日的时候怎么不见你送这么好看的吖？”
　　元笑非皱着眉头，神色认真的解释起来，“妈妈说18岁是很重要的生日，所以我那天拉着妈妈挑了好久的。姥爷，等你过寿的时候我也送你一个特别特别好的礼物。”
　　“那姥爷可记住了，一定要特别特别好的。”成清云笑道。
　　成璟宸看着元笑非的模样，笑着提议，“笑笑，你来给哥打工赚钱吧，帮哥打扫房间，哥把零用钱分你一半。”
　　元笑非嫌弃的拒绝，“我才不呢。”
　　“怎么了这是？”周蘅看着二人，不由好奇。
　　“咱笑笑连着给我和哥买礼物，压岁钱都见底儿了，我寻思给爷爷买礼物这事儿我帮她一把。”成璟宸一脸揶揄。
　　元笑非得意的瞟了成璟宸一眼，“才不用你帮忙呢，马上就过年了，哼！你别想偷懒打扫房间。”
　　成慕风一脸宠溺的看着元笑非，“看看我们家这丫头，古灵精怪的很。”
　　“霄昀，这块玉成色不错，好好戴着。”孟霄昀从成清云手中拿回那枚平安扣戴上，看着元笑非，浅浅的笑着。

　　孟霄昀的成人礼过后就是春节，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2003年春节的喜庆还没过多久，一场不明原因的疫情在全国蔓延，大街上每个人都戴着口罩，板蓝根和84被抢购一空。没过多久，学校发了停课通知，三个孩子窝在家里，守在电视机前安安分分的看着空中课堂。元笑非常常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望着满眼的绿色发呆。
　　春天到了啊。
　　因为学校停课的缘故，成璟宸和孟霄昀的时间自主了很多，学相声的时间大大增加，基本功越来越扎实。成清云和封舒老两口还经常开玩笑，说这段时间虽然外面人心惶惶，家里的艺术气氛倒是空前浓厚，屋内时不时会传来元笑非练琴的声音，院外也总有成璟宸和孟霄昀背贯口，学唱曲的响动，热闹的很。一家人坐在一起，长辈们总会开玩笑，以前三个孩子去学校一走就是一天，晚回来一会儿都惦记的紧，如今见天儿在眼跟前儿打转，倒是有些烦了。孟霄昀已经高二，课业压力并没有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有所减小，反而因为不系统的教学，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在学习上。好在孟霄昀一向是个成熟稳重的性格，把自己的时间安排的井井有条，无论是课业还是曲艺，学习都并没有落下。早些时候成慕风和孟霄昀聊起来大学的问题，对到底是考艺术院校还是综合大学进行了一番探讨。孟霄昀早早就有了心仪的学校，成慕风也很认同他的想法，更鼓励他可以趁早定下几个有兴趣的专业，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孟霄昀坐在屋子里，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想起来成慕风的话陷入沉思。
　　“霄昀，虽然你学了相声，师父还是要嘱咐你一句，对未来要早早规划，将来想学什么，要做什么，前途很重要，做自己喜欢的事也很重要。”
　　孟霄昀少时只想画画，一心一意想成为一个画家，后来这个愿望被他埋在心底，他再也没想过别的事情。之前成慕风同他提起大学的事情，他当时的回答只是因为那个大学很不错，老师曾和他提起过，却在成慕风问到他专业的时候噤了声，那件事过后，他收起了任性，一直都只是按部就班的生活，再没想过其他。和成慕风的谈话让他第一次认真的开始思考自己未来的路要怎么走。
　　门外陡然响起的敲门声拉回了孟霄昀的思绪，打开门看到抱着奥数习题册站在门口，有些丧气的元笑非，“昀哥哥，你忙吗？”
　　“怎么啦？”
　　“我这道题做半天了也不算不明白，你能给我讲讲吗？”
　　孟霄昀看着元笑非郁闷的小表情心中不觉好笑，却又怕让她觉得自己在笑话她，一不小心炸了毛，轻轻点头，“好。”
　　两个人坐在书桌前，孟霄昀让元笑非先说明了自己的思路，发现问题所在后细细引导，让元笑非自己意识到错误在哪里，元笑非一向聪明，很快就理解了自己出错的地方，按照正确的方法很快得到了正确的答案，嘴角有了弧度，心情和窗外的天气一样，由阴转晴。
　　孟霄昀脸上扬着淡淡的笑意，思忖了一下，很认真的开口问道，“笑笑，你以后长大了想做什么？”
　　“我吗？很多啊，不过我现在很希望自己的工作可以和数学毫无关系。”
　　孟霄昀被元笑非的话逗笑，难得开口吐槽，“那你还学奥数干嘛？”结果元笑非突然很老成的开口教育起他，“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啊，保不齐将来什么时候用得到。”元笑非说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孟霄昀，“昀哥哥，你是对未来陷入迷茫了吗？”
　　这样的话从眼前的小女孩口中说出，孟霄昀却并没有觉得违和，反而很认真的探讨起来，“嗯，有一点，没想好自己将来要学什么做什么。”
　　“学什么和做什么有什么好冲突的？我学钢琴也只是因为我喜欢，可我没想过以后要成为钢琴家。姥爷说过，学习只是为了开拓眼界，并不一定将来就要做这个。”
　　“那你觉得我以后和爷爷师父一样，做个相声演员怎么样？”
　　“那你喜欢吗？喜欢就去做，不喜欢就不去做。”
　　孟霄昀似乎真的因为元笑非的话释然了许多，转过身从抽屉里拿出一颗水蜜桃口味的糖果递给元笑非，“谢礼。”
　　元笑非看到孟霄昀手中的糖恢复了孩子气的模样，兴奋的一把从孟霄昀书中拿过塞进了嘴里，又贪心的望着装着糖的抽屉，眼里闪烁着渴望的光芒，抬步就要走去。
　　“诶。”孟霄昀故意逗她，侧身堵住了她的去路。“这是我的房间。”
　　“昀哥哥，你怎么会有这个糖。”说着又委屈起来，“妈妈不让我吃了，还说之后要带我去整牙。我也不喜欢吃甜食的，就只有这一个味道。”看向孟霄昀的眼中光芒愈发强烈，“哥哥，你再给我一个好不好。”
　　“不要，姑姑发现会说我的。”孟霄昀故意拒绝。
　　“就一个。”元笑非伸出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撒着娇。
　　“不可以，我也喜欢吃啊，给你一个我就少了。”孟霄昀仍旧嘴硬着，眼中却是盛满了笑意。
　　听了这话元笑非嘴巴撅的老高，背过身去生闷气。孟霄昀偷偷探头打量，看到元笑非气鼓鼓的模样，笑意越发灿烂，“再给你一个也不是不行。”
　　元笑非立刻转过身来，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来，“给我。”
　　“那你得拿什么来换啊。”孟霄昀的话还没说完，元笑非突然亲了一口他的脸颊，孟霄昀突然大脑一片空白，原本想要说的话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任由元笑非拉开抽屉拿糖。
　　“昀哥哥，你竟然偷偷藏了一盒！真鸡贼。”元笑非并没有发现孟霄昀的异样，看到抽屉里满满的一盒糖，又高兴又埋怨。
　　陡然回神的孟霄昀有些懊恼，“笑笑，下次不许这样！”
　　“怎么了？我没多拿。”元笑非并不理解孟霄昀的话，还以为他是在说自己没经过允许私自拿糖的行为，连忙解释起来。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不可以随随便便亲别人的。”
　　“那我上次也这么亲舅舅和姥爷的。”
　　“那不一样，那是家人，是长辈。”
　　“可你不也是家人吗？”
　　孟霄昀有些无措，“笑笑，男女有别知道吗，尤其是长大了以后更不可以这样，异性之间哪怕是家人也要保持距离。”
　　元笑非看着孟霄昀严肃的神色，乖乖的点了点头。“那我下次还想吃糖怎么办？”
　　孟霄昀松了口气，“那就给我弹首曲子吧。”
　　“弹琴很累的。”元笑非噘着嘴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我每年也给你画画啦，画画也很累的。”
　　元笑非思考了之后觉得有道理，便点头应了下来，“那你喜欢什么曲子，我去学。”
　　“那《D大调卡农》可以吗？”
　　元笑非点点头应下来，“好。”

　　后来的日子里，家里总是传来卡农的旋律，连素来忙碌的成慕风都发现了，吃饭时还特意问起元笑非。“笑笑，你最近怎么总练这一首曲子吖？”
　　元笑非着急去看动画片，把头埋在碗里快速扒拉着饭，听到成慕风的声音连忙抬头，嘴里被食物装的满满的，含糊不清地回答道，“舅舅，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成慕风失笑，“嚯，我们笑笑长大了，还有小秘密了呢。”元笑非故意避开话题，从饭桌离开，“我吃饱啦！”孟霄昀看着元笑非，浅浅的笑了。
　　院子里开始有了落叶，学校正式复课，孟霄昀加入高考大军，成璟宸也升入了初三，两个人的课业忙得不得了，早出晚归，元笑非早晨起床的时候，两人已经早早出发去了学校，等晚上回来的时候，元笑非已经睡了觉，算来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俩了。前些天夏永稚给元笑非带了两盒进口的巧克力，元笑非一直想着分给孟霄昀和成璟宸吃，只是一直没见到他俩。周末的时候，元笑非特意起了个大早，走到孟霄昀房间门口，轻轻敲着门却没有人回应。正巧成慕舒上楼看到，便笑着告诉元笑非，孟霄昀一早就去上补习班了。元笑非听到这话撇了撇嘴，有些失落的回了房间。
　　孟霄昀下午回家的时候，就看到元笑非坐在钢琴前，没精打采的弹着卡农。看到孟霄昀进门，只是轻轻瞥了一眼，没有如往常一样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孟霄昀走到元笑非身边，柔声询问，“笑笑，你怎么了？”
　　元笑非没有说话，只是朝着椅子一旁挪了挪，空出一块地方，示意孟霄昀坐下。孟霄昀坐在元笑非身旁后，元笑非便又弹起了卡农。一曲终了，两个人都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良久之后，元笑非有些委屈的开口，“给我糖。”
　　孟霄昀并没有多说什么，从包里掏出一块糖递给元笑非。元笑非看着手里的水蜜桃糖，眼眶突然红了。强忍着泪意出声轻唤，“昀哥哥。”
　　“嗯。”
　　元笑非终究是鼓起了勇气，“等你上大学之后，我们是不是就要分开了？”
　　孟霄昀有些惊讶，旋即明白过来，“因为这个不高兴了？”
　　元笑非点了点头，“你和宸宸哥哥最近每天早出晚归的，我都好几天没见过你们了。舅舅前两天还和爷爷说，你们长大了，等你们上了大学就要离开家了…”
　　孟霄昀轻轻的拍了拍元笑非的脑袋，眉目温柔，“笑笑，我不去外地上大学，我就在家读书，陪着你，陪着爷爷。就只是晚上不回来睡觉而已，周末我还是要回家的，你忘啦，我还要和爷爷师父学相声的。”
　　听到这话，元笑非并没有欢呼雀跃，而是转过头去，目不转睛的盯着孟霄昀，“哥，你想留在家里读大学吗？你不想去你喜欢的城市看看吗？”
　　孟霄昀有些欣慰的笑着，看着元笑非神色笃定，“笑笑，我喜欢有你们在的城市。”
　　元笑非听到这话才恢复了往日的笑脸，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不觉有些尴尬，小心翼翼地询问孟霄昀，“昀哥哥，我刚刚是不是太小孩子气了？”
　　孟霄昀轻声失笑，语气里满是宠溺，“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吖。”
　　“可我好想快点长大，你们都长大了。”
　　“没关系，我们等你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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