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神明无慈悲

　　我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下。加白走过来蹭蹭我的腿。
　　“啊——？”我伸手捂住额头，长叹了口气，“您不是不见踪影的吗？”
　　加白蹲坐在我面前，勾了下尾巴尖，一瞬不瞬盯着我。
　　“没吃的。”我冷漠地放下手。
　　加白歪了下脑袋，“喵~”，它轻柔地叫了一声。
　　我与它对视。
　　我抄起它往食堂走去。
　　美织见到加白时很高兴，她在把面团揪成一个又一个小剂子，烤箱正在运作，我闻到浓郁的奶香。
　　“啊呀呀，猫猫～”美织将手撇在两边，放下手中的活靠了过来，她矮下身子与加白对视，加白“喵～”了一声。
　　“要抱抱吗？”我问美织，说着把加白往前凑了凑，美织赶忙后退，手举着，以一种投降的姿势连声叫嚷，“别别别~还有不要靠近我的工作台啦~”
　　我笑了笑，把加白抱在怀里，用脚勾了张椅子坐在旁边，“你忙。”我对美织说。加白眯着眼睛在我腿上转了一圈，还是趴下了。
　　美织像是手术室医生一样举着手，她转身走向别处，“眼睛真漂亮呢。”边走边和我闲聊。
　　“是，”我笑着回她，抚摸加白的动作放缓了点，低头看向正在闭眼假寐的猫，白爪子狸花黑肉垫深色鼻头——我闭眼都能想起它的模样，“蓝宝石嘛。”
　　美织踢了踢角落的冷藏柜，正在假寐的加白立刻跳了下去，我顺势站起。
　　“一些边角料，细川～啊、猫猫～”美织顿住，我望过去，只见加白乖巧地蹲坐在美织面前，抬头盯着她，在美织话头停顿时脑袋往旁边歪了45度，尾巴一勾一勾的，于是美织撅着嘴看向我，拉长声音叫我的名字，“细～～～川～～～你快点啦，猫猫～我手不能碰别的地方……”她又低头冲加白解释，手依旧举在两旁。
　　我嗤笑一声，走过去给加白弄吃的，弄的时候听到美织在身后和加白絮絮道，叮嘱对方不要靠近案台……真是的，它怎么听得懂，我把放在保鲜盒里的肉和内脏倒到铁碗里，加白走了过来，很亲切地蹭了下我的腿，尾巴贴在我的皮肤上，我往前躲开，“温一点了再吃。”我蹲下来看看它，它抬头望着我，又轻柔地“喵～”了声。
　　美织也蹲了下来，她举着双手看着加白吃，“中也先生是因为猫猫蓝眼睛把它捡回来的吗？”她眨巴着眼睛问我，脸上又是那种很无辜的好奇，我噎了半晌，之后面无表情地回了个“不”。
　　她这句话槽点实在是太多，我挑出最主要的一点，“美织小姐，”我侧眸看向她，“可以不要什么事都了解得这么清楚——好吗？”
　　实在是细致得有点鸡糟。
　　再难听点，这种事无巨细甚至让人觉得有点恶心。
　　你到底是为什么会这么想？
　　不，你到底又是从哪里知道加白是中也先生捡回来的？
　　——stk吗？
　　不，你为什么会把蓝眼睛拉出来强调啊？
　　不，你——
　　算了，我把肩膀塌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加白的脑袋。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表现得太明显，美织皱巴着脸看了我一下，“什么嘛……”她嘟嘟囔囔着，“细川你在想些什么失礼的事呀…”
　　我闭嘴不言，没有否定。
　　“我当然有问你的部下啊～”美织拉长声音为自己辩解。
　　“别，”我头痛般伸手捂住额头，“不是我部下啊！别这么称呼。”
　　“噢。”
　　“但是——”过了一会儿我又听到美织开口，她的声音很轻柔，我转头看过去，美织把手放了下来，她蹲在我旁边歪着头看我，脸上笑吟吟的，手臂搭在膝盖上，“细川你是有什么好事吗？”
　　我闻言笑了起来，“嗯～这说不准，”我揉了把加白的头，它把耳朵向后耷拉，埋着头吃饭，我冲美织眨了眨眼，“等定下来了我告诉你。”说完我咧了下嘴，“应该不会有意外。”

　　虽然我总是说着扫尾队先锋队等乱七八糟的名字，但是归根到底都是中也先生的直系部下。准确一点，我说的先锋队是包含在扫尾队里面的。
　　只是中也先生是港口Mafia的战斗力天花板，因为能力出众常年出差，所以每次总有部下留守港口Mafia。
　　像首领这样的人也不可能让这么多人吃白食，便从中分出一些编成扫尾队，顾名思义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做些最最最——低级的活。和黑蜥蜴游击队那些不同，我们队伍里面可是全无异能人士。……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挺危险的。
　　因此一开始中也先生对首领的决定表示反对，理由无外乎是“普通人独自完成任务危险性太大”“必须编入异能人士才行”“这个队伍难道不是送人头吗”……，不过大家也知道港口Mafia的人才向来拮据，否则中也先生一个干部怎么会沦落到满世界出差的地步，理所当然没有可以调动的人手。
　　首领笑着安抚了中也先生好一会儿，再三保证是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这样可以有效地节约资源提高效率什么什么之类，说着说着抹了把脸，声音透出一股可怜兮兮的意味，“中也君你也知道如今港口Mafia的状况……”还似乎抽噎了几下，我站在一旁惊疑不定地看着首领卖惨，再看着中也先生明显松动的神情，不会吧，这样就可以了吗！这么容易就被说服了吗！中也先生您不再仔细想想吗！港口Mafia再萧条也是横滨一煞呀！
　　“说好了，不可以是超出他们能力范围的任务。”中也先生挣扎了一下，和首领着重强调。
　　首领露出一抹笑，还挺温和的。我忍不住去打量他，却见他眼神从我身上扫过，紫色的瞳孔一片冰冷，他就像是在看什么器械一样，理性占据整个大脑，一是一二是二地拆解评估剩余价值。
　　他“嗯”了一声，同时点了下头，向中也先生保证。
　　……就像哄小孩一样。
　　“那么，可以调动的名单明早定好。”首领淡淡转口，语气里的温情全无了，我知道这是说给我听的，中也先生张嘴欲说什么，我赶在他发声之前抱着资料冲首领欠了下身子，随即往后退了两步，“那属下先告退。”
　　早知道晚点来交资料了……我一边退一边在心里吐槽，为什么首领要来中也先生办公室啊，为什么要让我直面首领啊，而且这样子……港口Mafia真的有发展前景吗？
　　我出门的时候又碰到了和服女性，是五大干部之一的红叶大人——撞见高层的次数太过密集让人觉得港口Mafia高层都有点不值钱了。
　　我一直认为港口Mafia五大干部里的“五”不是数量词，而是像“花”“草”之类的名称，就像黑蜥蜴里没有黑蜥蜴一样，我匆忙冲红叶大人欠身，她“啊啦”一声，我不太明白这句语气词代表什么含义，直到退到一旁才抬眼打量了下对方，穿着和服的女性没有看我，她格外优雅地推开办公室大门，橙红色的头发簪成一个发髻，像是古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她拿着红色的油纸伞走进办公室。我听到里头传来一声“大姐”，是中也先生的声音，好像在抱怨什么，红叶大人似乎笑了，是和那句“啊啦”完全不同的语气，之后的话也听不清，再说我也不敢久留，还有任务呢……
　　我是中也先生的部下，也是扫尾队的长久成员，后勤部也有我的份，同时也经常扮演中也先生的助理帮着整理资料……当然并不是我能力多强，只是多一份职位多一点工资，为了钱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但是正因为角色太多，所以处境某种意义上来说有点尴尬。
　　说简单一点，小的时候老师总是教导做事要专一，不要三心二意，否则一事无成，这和我目前的处境很像。
　　因为在哪个部门都不是扎根，所以对别人来说我的归属不强。尤其是中也先生直系部下这个角色，每次出任务我总是讨不到坑位。
　　“这也没办法啊，”村田坐在一旁安慰我，我伸手捂住脸，不甘地磨着后槽牙，“啊……出差福利真的超好。”
　　“这也没办法……”村田同情地拍拍我的肩膀，他抱着枪坐在旁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叹了口气，“竞争太激烈了。”
　　我放下一只手看向村田，“你为什么不去？”
　　村田沉默片刻：“我觉得扫尾队挣钱比较容易。”他又叹了口气。
　　“而且，”村田补充道，“我不太想离开横滨。”
　　我另一只手也放下了，看着前面踊跃报名的队员，脸上的表情归于虚无。
　　“留在一处哪里好呢……”我淡淡道。

　　但是！
　　但是！！
　　这次不一样了！！！
　　我硬生生地从沙丁鱼堆挤了进去，中也先生被堵在里头半点影子都透不出来，我挤进去时正好看到他一手拿着一份名单一手拿着笔，脸上表情很是为难，我差点就主动请缨接过名单了，但是——！
　　我举着手怼到中也先生面前，中也先生诧异地抬头看向我，我说：“我！”
　　我坚定地说：“我！”
　　“啊……”中也先生表情更为难了，他的视线从我身上挪开看向我后头一排各个一米八以上的大背头黑西装壮汉，再又重新看向我。
　　但是！这次的任务是去某个私立大学搜集资料，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任务需要中也先生亲自出马，港口Mafia已经这么缺人手了吗？
　　“可是细川……”身后有人嘀咕了一下，慢吞吞表示反对。
　　我把手怼在中也先生面前，然后我笑了起来。
　　“可是我上过大学啊。”我甩出了杀手锏，笑容是我二十几年从未有过的灿烂，“中也先生要是不信，我把毕业证带给您……啊，我手机里有照片的。”说着我放下手去掏手机，正在我准备翻相册时中也先生发话了。
　　“不用了，”中也先生说，“那就你了……嗯…细川？”
　　我站直：“是。”
　　中也先生看向名单：“细川青水？”
　　我依旧带着笑容点了下头，随后看到中也先生把头抬了起来，他的眼睛里有种孩子气的好奇，和美织无辜到有些残忍的好奇完全不一样，我看着那双蓝得有些透亮的眼睛没有移开视线，但是心脏无法控制地抽痛起来，很隐秘的，就像是下了被动开启的指令，中也先生毫无恶意地问我：“你上过学啊？”
　　“啊，是。”我微笑道。
　　中也先生没有再说下去了，这种戛然而止是处于教养还是别的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的心脏在鼓动，“砰砰砰”，“砰！砰！砰！”，连同我的胃绞在了一起。
　　我冲中也先生微笑，“所以学校的事情我比较清楚。”应该说比在座的所有人都清楚，“不会拖中也先生你的后腿的。”我在说大话，但这没什么关系，必要的大话会给自己增添筹码，因此现在其他队友不论服不服气都闭嘴了，如果中也先生还是不放心，那么——
　　“我和他们相比可是最像学生的啊。”我咧嘴笑了起来。
　　中也先生也笑了一下，“什么嘛，”他一边笑一边嘟囔了一声，“我可没有不放心你。”说着他把名单放在台子上，用那双蓝眼睛看着我，“那么细川，行动时间我会发给你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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