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间

　　周帛倒是没有直接奔着地址就这样找过去揪着黑心开发商的领子问他为什么搞烂尾楼，他还得上班。
　　他和成珏看见那个开发商，竟然是在医院外面的快餐店里。
　　周帛公司安排的年检，他早上没吃早餐，体检完就在医院外垫垫肚子。
　　当他埋头吃饭的时候，感觉有点，亮。
　　成珏不吃饭，坐他旁边，早看见了。
　　那个照片上的人，身上有光。
　　周帛抬头，先是确认了这人不是普通人，身环金光，跟哪吒的风火轮的金光、柴老的红光、土地的微光，都不一样。
　　他这样从门口走到柜台，周帛脑子里蹦出一个成语，金碧辉煌。
　　然后拿出手机，土地给的照片他拍了下来。
　　对比了一下，还真是这个人。
　　土地的照片背后写的，张允德。
　　旁边都是吃饭的人，周帛这样直勾勾的看，很快就引起了这位张总的注意，像他投过来了一个略带疑惑的目光。周帛假装近视，低下头吃菜。
　　成珏还盯着，周帛悄悄问“他看的见你么？”，成珏看看那个人，他周帛低头后他也回头看柜台那边了，就跟周帛说，好像看不见。
　　跟丁总一样么，看不见成珏。
　　周帛时不时抬头看看那个在柜台的人，他点了不少吃的，都装在打包盒里，是要外带的。
　　他刻意吃的慢些，直到那个姓张的拿上了打包的饭菜，准备走出去，他才放下筷子。
　　“你先跟上去，我离他远点。”
　　成珏跟上去了，周帛收拾东西，特意把今早拿到的体检单拿在手上，然后跟上去，成珏跟的人，他跟的成珏。
　　周帛跟张允德的距离很远，完全看不出是一场跟踪。
　　成珏跟进了住院部的烧伤科病房里，周帛是进不去了，就站在楼梯的拐角，假装玩手机。
　　等了好久，成珏才出来。
　　他们出了医院，周帛才问他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成珏看着他，面无表情，掏出手机，说，“我们有手机。”
　　接着发了个视频给周帛。
　　诶，周帛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古穿今的男主角。
　　他打车回的家，路上一直看那个视频，录的挺长。
　　好像一整个病房都是张允德的工人，是一个小型面粉厂发生了爆炸，视频里的病人烧伤程度有重有轻。
　　一个房地产商，还开着面粉厂么。
　　周帛打开了查企业的软件，输入了张允德的名字，出现了他名下的几家企业，有些是占股，有些是百分百控股。有家百分百控股的食品公司，地址登记的周边地级市的街道地址。
　　他又去地方报纸的网站上，查了查关于爆炸有关的内容。
　　果然有了，一场小爆炸，是工作人员不按安全流程违规操作导致的。看上去损失不小，受伤了六名员工，应该就是刚刚病房里的那几个。
　　即使买了保险，作为老板，也要支付不少的医疗费和抚恤金吧。
　　他看了看这位张老板别的投资，跟面粉厂这种食品行业，都没什么关系。
　　成珏下巴抵在周帛的颈窝，跟他一起看的。周帛跟他说过不要靠这么近，他总不听，次数多了，他就不管了。
　　周帛看完，也没理出什么特别的头绪。
　　往窗外一看，前边是，临月湾。
　　真就这么巧么，呵。
　　周帛让司机停了车，向着那些烂尾楼走过去。
　　不知道是谁，把大门给弄开了，开了一个小口，能让人和电动车通过的那种，门后又拿石头顶着了。
　　周帛从那个门进去，成珏也跟着。
　　没有勾机吊车和工人，但是依旧能看出，这就是个进行到一半的楼盘工程。有几栋的主体已经建的差不多了，不过还是水泥色。这样黄灰调的楼，一抹红色吸引了周帛，不知道是多少楼，应该是阳台那，挂着的一排衣服，最靠边的，是一件大红的毛衣。
　　“有人住在这啊。”成珏也看见了。
　　“上去看看吧。”
　　楼梯连扶手都没装，电梯井是空的。周帛在下面数了是九层，可是爬楼梯的时候有些懵了，楼梯间没写楼层，爬着爬着，他差点没记清楚。还是成珏提醒他到了。
　　这层楼里，大都是四面通风的毛坯房，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套房，装了个简陋的门。
　　真的有人住在这。
　　别人关着门，周帛也没打算真的去敲，他走到旁边的空房里，就闻见一股子骚味，像是老鼠的尿骚味，又像人的。果然有一角颜色略深的旮旯，周帛离得远，也不想靠近。
　　他走了一圈，就离开了这件带着尿骚味的房子，又去了另一间。这件是没有尿骚味了，角落里却堆放了不少的杂物。
　　周帛第一次见这样的地方，有些无措。成珏却很是放的开，甚至去那堆杂物前看了好久，伸手扒拉了下，一个不锈钢的碗掉到地上，声音本来就很大，在这些空洞的房子里反弹来反弹去，听着很是瘆人。
　　成珏立马把碗放好，可却还是招来了人。
　　那个唯一的门打开了，一个中年男人摸到这边，很防备的问他们是做什么的。
　　“我也买了这的房子，就过来看看这现在是怎样的。”周帛立马解释，“不小心碰掉了，不好意思啊。”
　　“哦哦，没关系，这都是不怎么重要的东西。”那个人说完，又有个中年女人走进来，像是夫妻。
　　她一进来就问周帛是也买了这的房子么，周帛点头，她紧着问是多大的房子，周帛不记得，就说九十多平的小户型。他看这里就是九十多一套的样子。
　　果然差不多的情况，让这个女人开始吐起了苦水，说了自己为了买这套房子是多么辛苦，一辈子的积蓄都进去了，还欠了房贷，以为能有套自己的房子，结果是个烂尾楼，说着说着都带上了哭腔。
　　她老公呵斥她别说这么多有的没的，周帛开解说没事，他也很发愁。
　　那女人一看周帛还愿意听，又开始说自家负担不起每个月都房贷和房租，才搬进这烂尾楼来，烂尾楼，水电不同，生活是这样这样不方便。说反馈反馈了，也不见工程动起来，
　　周帛听完，又好好道别了，才离开九楼。
　　原来还有人，因为烂尾楼，过上了这样的生活啊。土地说的那个故人，也是如此艰难么，难怪他想的是让这建好来。
　　成珏又外人在打时候格外安静，没人打时候就开始说这说那了，“这样也太辛苦了，又要换高额的房贷，还只能住这样的房子。”
　　周帛嗯了一声，这还只是一家，他站在五楼的一间阳台往外看，这几栋完成度比较好的房子，稀稀拉拉的，有衣服挂着。
　　成珏拍了拍他，说好像有人。
　　这层也有人住？
　　周帛在一间一间找着，找到了，是个流浪汉，衣服脏乱，头发也乱糟糟的。
　　看了一眼，周帛就出来了，装作无意撞见。
　　的确也是无意。
　　他们终于从这栋烂尾楼出来了。
　　之前他一直不懂那些矫揉造作的作家，说什么现代社会，什么水泥怪物吞噬什么什么的。现在有些懂了，没有装潢的高楼，最原本的水泥色，压抑，没有生机。
　　这些人住在这里，成为沉重砖石下的鼠母。
　　周帛心情很差，说，“那个张允德，他能对受伤的员工这样关心，却又让这些人，住在这样的地方，真是....”
　　成珏揽着他，走在沿江路上，看着水波一层层地荡到江边消失，很平静的跟周帛说，“因为他没看到这些人的艰辛，只看到了被炸伤的员工的伤痛，你跟他说，啊，有人住在你的烂尾楼里，他都不会相信的。”
　　周帛听的很认真，觉得他说的很对。
　　成珏着他继续说，“那些烧伤的人，真真正正在他面前，出血流泪，所以得到了他额外的帮助。”
　　听了这话，周帛心头上了堵，问，“住在这的人，和病房里的人，谁更惨些？”
　　成珏抽出手来拍了他一下，说，“谁更惨重要么，重要的是这房子他收了别人的钱，就要建完啊，那些人被烧伤是另外的事情。再说，这些烂尾楼里的人也很可怜啊！”
　　被打了的周帛还笑了起来，说，“活了两千多年的石头，果然更拎得清啊。”像他，生活中没遇见过这样的事。
　　“那是，古往今来佛口蛇心两面三刀的人我见多了。”成珏很是得意，又跨上他的手，往前走去。
　　可是回家之后，周帛又想起烂尾楼的事，要怎么样才能让那个姓张的，拿出那些钱，把楼起好呢。
　　他为什么停下这个工程，是没钱了？还是本来就抱着捞一笔的想法，故意这样。
　　成珏说，要知道只能问张允德自己，因为周帛只是个程序员，跟张允德差太远了，这样猜来猜去很容易误入歧途。
　　现在周帛越发觉得成珏真的是灵石成精了，看问题越发直接通透，或许前段时间的迷糊，只是新产品的磨合期？
　　问题是，周帛怎么亲自问张允德呢？
　　月黑风高夜，把他绑到烂尾楼，严刑拷打！
　　这是成珏说的。
　　说完周帛有些惊恐的看着他，问他这是从哪学的，他以为成珏在网上学了不好的东西。
　　“好像以前有人做过吧，你的，某个太爷爷？”成珏回想。
　　周帛无奈，“这是现代，你那是绑架和滥用私刑。”
　　成珏坦然说，这很有效啊。
　　但是我们需要更文明的方法，周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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