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的神与魔

　　一转眼，花灯节要到了，与猎户村一年到头的安静避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节日来临的热闹喜庆，年轻的人们在村里挂起了漂亮的饰品，人和人之间弥漫着一种粉红色的气息，尤其是这帮参加围猎的少年。
　　其实这也能理解，这帮少年们一直在长辈的约束下长大，终于到了年纪，渐渐自由起来，没有了那么多的条条框框的束缚，当然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不能去镇上逛花灯节，就是他们往日的束缚之一，现在有了机会，自然要带上喜欢的人去镇上游玩。
　　不过如果因此认为村里的长辈就不浪漫了，那可就大错特错了，猎户村有很多逃难而来的人们，他们祖上有富商、农民还有秀才，即便是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也会多多少少带来了自己的风俗，久而久之，也影响了原本居住在这里的村民。
　　比如，花灯节的前的某个傍晚，锦玥就看到慕枫被齐大哥神神秘秘地叫了出去，回来的时候齐大哥还朝两人羞涩地笑了一下，锦玥明白了什么的同时也被这糙汉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是考虑到齐大哥的面子，便面不改色地看着慕枫带着自然温和的笑意跟老齐打包票，慕枫的神情格外地自然，仿佛锦玥刚才瞥见他抖了一下只是错觉。
　　“嘿，齐大哥让你去做什么啊？”眼见着齐大哥走远了，锦玥凑近了慕枫，好奇地问。
　　慕枫眯眼笑了，有些促狭地看着她：“你猜？”
　　嘶——这有什么难猜的？
　　“齐大哥吩咐你去给齐夫人安排惊喜。”锦玥肯定地说道。
　　慕枫赞许地笑了，这一笑仿佛春风拂面，迷得某人七荤八素：“没错。”说完就要走人去干别的了。
　　“哎哎哎，别走啊！”锦玥连忙回过神，追上他。
　　慕枫站住了，回头看她：“怎么了？”
　　“我，我，我，”锦玥看了看院子，确认齐大哥已经进屋了，便压低了声音，有些坏笑，“咳，我这不是，想知道齐大哥让你准备了什么惊喜嘛。”
　　慕枫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会儿，然后说：“齐夫人会跟你问的，你说出去怎么办？”
　　锦玥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我不会说出去的！”
　　慕枫还是看着她不说话，过了会儿她就泄了气：“算了算了，你告诉我要是齐夫人真问起来我还得憋着，你还是别告诉我了。”
　　“……”慕枫沉默了下，然后补充道，“花灯节那天上午我要去一趟镇上，齐大哥的意思是下午我们一起去，我想到时候我们也许可以帮忙看着点孩子，就答应了，什么惊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吧。”锦玥耸了耸肩，表示接受。
　　突然想到了什么，慕枫本欲迈开的脚步顿了顿，他问：“花灯节上午就有摆摊的集市，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她怎么觉得有点怪怪的？好像自己忽略了什么，他是不是有点介意小川给她送了几次糖糕这件事？
　　“嗯……”锦玥脑子里认真思考了下他的问题，觉得自己对吃的实在没有太强烈的执念，就摇了摇头，“好像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这样啊。”慕枫微微垂了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花灯节那天，锦玥照例是赖床了，原因无他，她又莫名做了一晚噩梦，大概是在人界待久了，也沾上了人间的浊气，开始有了人气？她敲了敲自己的头，想什么呢。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呀？”想到前几天和某人的对话，锦玥扒拉了两下自己的头发，清了清嗓子，声线稳定地问道。
　　“锦玥姐姐，我是小雨。”
　　哦……那是她想多了。
　　“你等一下，我马上起床。”锦玥一骨碌从床上窜了起来，庆幸自己为了早上躲懒，提前一夜在房里备了干净的水。
　　兵荒马乱了一会儿，再推开门时已然是一派整洁，锦玥看到带着些许湿意的清晨中，小雨穿着鹅黄色的裙子，手里提着糕点，看到她就笑了起来：“锦玥姐姐。”
　　或许是花灯节穿得鲜艳了些，或许是最近跟小罗相处得很甜蜜，锦玥惊奇地发现她的清冷之意竟褪去了些许，转而有了些少女的娇羞。
　　当然了，这都是熟悉之人才能看到的变化，在外人看来，一个人的性格状态一直是差不多的。
　　“你来找小罗吗，他今天上午跟齐大哥出去了。”
　　“嗯，他昨天就告诉我了，我们晚上镇上见，我是来找你的。”说着，她举了举手里的桂花糕。
　　进屋聊了会儿锦玥才知道，小川前几天狩猎的时候扭伤了脚，也不能去逛花灯节了，知道表妹晚上也有约，就托她去猎户村村内花灯节的集市上，给锦玥买了她上次爱吃的桂花糕，然后带过去。
　　“哇，这，小川有心了，你回去一定代我谢谢他，他的脚怎么样了？我竟然不知道。”锦玥又觉得过意不去了，这人总是叫她过意不去。
　　“他起了吗，我去看看他吧。”
　　“哎，”小雨按住了她的手腕，认真地看着她，“锦玥姐姐，今天是花灯节。”
　　一句话插进了重点，锦玥沉默了下，坐下了。
　　“表兄说，如果他脚没有受伤，今天他会邀请你一起去的。”
　　这句话的语气太平淡了，锦玥听不出是责怪还是了然。
　　“我觉得你会想和慕枫哥哥一起去的，但是我没说，唉，他这个傻子，这都看不出来吗？”小雨大概是看出了什么，笑着调侃了句。
　　锦玥只能微笑，她说得很对，就算她心里不知道是理智还是任性的东西一直叫嚣着远离，她也不能否认她确实想跟慕枫一起去，她甚至在潜意识里觉得，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见锦玥沉默，小雨就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我对小川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以后我会注意的。”锦玥突然道。
　　小雨跟小罗现在两情相悦，锦玥跟慕枫也救过小雨，锦玥跟小雨关系又好，即使是表兄，她也没有理由偏心。
　　虽然不偏心，却也不能坑表哥。小雨扶了下额，这样那以后不也没机会了吗？如果锦玥跟慕枫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她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谁能否认这两个人相配呢？但是事无绝对，总不能让表哥因为她出局。
　　小雨叹了口气，道：“你们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好了，就当我今天什么也没有说过。”
　　锦玥口头应了下来，心中却暗暗有了计较。
　　小川的心思她之前也并不是毫无知觉，只是不能确定，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又怎么能当做一无所知呢？
　　有时候有些事就是这样，被喜欢但是不能接受，然后就要把关系推远，之前的朋友们就这样失去了，而这种落差这种伤害全都是自己造成的，这对被喜欢的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残忍？但不能接受的，她势必不能给他们希望，残忍便也只能残忍了。
　　那个年纪，她还没能学会让残忍的事轻一点地落在心上。
　　大概又是节日又是大清早，没什么人早起狩猎，谁都没有注意到，老齐家的院子外有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在听到对话后眼神突然明亮了起来，就算真的有人注意到了，也不会想到他开心的原因，毕竟哪个人类能拥有这种听力呢？
　　那个白影越走越快，眼见周围没有人，顿了顿，干脆消失在了原地。
　　而这些，屋内的人全然不察，小姐妹们聊天聊得专注。
　　关于小川的话题过了便是过了，两人都没有再提，果然恋爱能使人成长，聊了半晌，锦玥觉得有些方面，小雨简直突飞猛进，相较而言，自己的确是单纯得很。
　　横竖小罗他们也不在，聊着聊着，两姐妹就互相打趣了起来。
　　“你不是已经跟他一起狩猎好多天了吗，还没有牵手，你怎么不想想办法。”锦玥故作嗔怪道。
　　“哎呀，”小雨红了脸，抬起的眸子躲闪间透出几分光亮，“姐姐说什么呢。”
　　“噢我懂了，今天花灯节……”锦玥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却能透过尾音听出意味深长。
　　“那，那，那要看他了。”小雨娇羞之中带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显得有几分俏皮。
　　“噢～”锦玥会意地挑了挑眉。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些不够矜持，小雨羞涩地转移了话题。
　　“哎呀哎呀，不要说我了，你跟慕枫哥哥呢，你是喜欢他的吧？”
　　锦玥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好像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
　　本是随便聊聊，却恰巧问到了她的认真之处。
　　她喜欢他吗？
　　一瞬间，莫名的恐惧袭来，让她脑子一片冰凉。
　　好像有什么声音告诉她，承认了喜欢，你会失去你的未来。
　　于是她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屈从了恐惧，有些冷漠地回了句：“我没有喜欢过他。”
　　小树苗长大了，结满了果子，却被主人轻易地砍断了、丢弃了。
　　锦玥觉得很奇怪，明明她在否定别人，为什么说完这句话，自己心里会这么难过？
　　小雨听到这个答案，脸上的神色明显是一半诧异一半怀疑。
　　罢了，先这样告诉她好了，这样就不会被调侃了，反正这个时间慕枫应该还没有回来。
　　突然，她猛地睁大了眼，她耳边听到了第三个人的呼吸声，她不知道这声音什么时候出现的，可能是她们聊得太过投入，也可能是那呼吸声变得粗重才暴露了伪装。
　　她来不及产生情绪便急急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门外豁然站着此时还不该出现的慕枫。
　　一时间，小雨也惊呆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只见那人一袭白衣，呆呆地站在原地，见锦玥开了门，眼珠茫然地对上了她的脸，手里还提着一盒糕点，糕点一看就是镇上买的，包装比猎户村的精良很多。
　　锦玥顺着习惯，对上了他的眼睛，那双往日里总有几分天真的轮廓此时竟已通红一片，里面是全无杂质的悲伤难过，她也愣住了，心口如遭重击，仿佛有个世界刹那崩塌，里面曾让她沉溺的春水一下子没过了她的头顶。
　　大概是不想被她看到自己哭了，慕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难堪地错开了她的视线。
　　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展示过他的骄傲，这大概是第一次。
　　“慕枫……”一向平稳的声线中透出了几分慌张与恐惧，锦玥在一片混乱中向前走了几步，想说点什么。
　　他却看也没看她，径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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