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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压箱底的嫁妆
白玉堂小时候,曾经在江宁酒坊的门口看见邻家姐姐出嫁。那姐姐家里虽不是大富大贵,究竟也是手心里捧着养起来的,况且嫁的又是官宦人家,更是气派十足。妆奁箱笼,怕是排满了十里长街。彼时白玉堂正追着一只蝴蝶跑出门,撞见花轿队伍浩浩荡荡,听着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当即就呆着了。可巧新娘子年纪也并不甚大,尚在懵懂,因嫌轿中憋闷,掀起帘子,向外望了一眼。这一眼望得白玉堂愈发呆住,久久回不过神。
待到人家走得看不见了,白玉堂才折返去找江宁女闹,冲口便是:“娘!我也要嫁人!”
江宁女在柜台后边张口结舌,店内客人哄堂大笑。白玉堂不懂他们笑什么,一径跑去拉着她衣襟,净说方才景象,如何风光,如何华丽。
“小子哎,嫁人可是要带嫁妆的,你攒够了没有哇?”一个半醉大汉哈哈笑着打趣,引得又是一阵哄笑。白玉堂抬头看江宁女,似是求证。江宁女忍笑点了点头。白玉堂便失落地垂下头去,半晌,又握起小拳头,大声道:“我总有一天会攒够的!”
当然,待白玉堂懂事了,这段儿时糗事也就被深深埋藏起来,再也无人提起。他自己,也刻意将这话压入脑海深处,不去触碰。
这也就难怪展昭翻箱倒柜想找块趁手的布来擦剑却寻摸出一块玉佩时,白玉堂用了很久才想起来是什么。
他有过许多玉佩,不管是挂腰里,还是挂剑上,镶金的、结穗的,白的绿的,款式繁多,琳琅满目。唯有这一块,自压进了箱子底,就再没拿出来过。
那是当年他缠着江宁女要“嫁妆”时,江宁女半是好气半是好笑地将这玉佩拿出来给他晃了一眼,说他有朝一日长大成人,便与了他。谁知不到半年,白玉堂父亲去世,白家没了家主,只剩了他兄弟两个。白玉堂长兄苦于支撑家业,无暇照顾幼弟,虽感江宁女数年抚养,但总不能叫白玉堂一辈子呆在这酒坊里头,遂四面打听,替他寻了个师父。白玉堂跟着师父走的那天,江宁女心忖习武艰难,江湖险恶,也不知几时才能再见他,便将这玉佩好生系在他脖子上,权且当个念想。
只是白玉堂后来回想,总记着最初江宁女说这是他的“嫁妆”,自然取了下来,不愿再戴;却又不舍丢弃,这才好生包起,塞进了箱子。
“可惜了,这般精致的。”展昭拿着那块玉佩翻来覆去地看,摇头叹息。白玉堂横了他一眼,道:“你若喜欢,拿去好了。”展昭促狭一笑,道:“嫁妆嘛,岂非本就是为夫所有?”白玉堂瞪眼道:“你说什么?”展昭举起双手,作势捂住头脸,笑道:“我错了——哎?”
他这一举手,玉佩便自指间滑落,坠在红绳上晃悠,刚好与视线平齐。透过日光,却见玉佩中间隐隐有一团白雾。两人忙凑到一起,细细打量。饶是白玉堂见惯玉石,也从未见过这般情状。
“是一团柳絮。这压根不是玉,娘想是被人骗了。” 许久,白玉堂下了定论,皱着眉头,重重地喷了口气,“我从前不懂,戴的时间也不长,竟一直不知。”展昭道:“婆婆也是见多识广的,怎会轻易被骗。”白玉堂道:“她那时候也不过才三十来岁呢。酒坊的生意,也并非一直很好。”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展昭却听得明白。这“玉佩”价值虽不高,却已是那时的江宁女,能给白玉堂最好的东西。她可是抱着再也不见的预想,和白玉堂道别的。
“你可轻着点,别捏坏了。”展昭绕到他身后,为他系上了这“玉佩”。白玉堂低下头,看它垂进衣领,恍恍惚惚地,好像听见了一声门响。
他循着门响回过头去,没看见朝自己挥手的娘。
一如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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