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晴万里绽星辰

　　李星晴的闹钟响了。她忍着强烈的困意，拉开了窗帘。外面静悄悄地，像梦一样安静，天黑得好像刚入夜，路灯还亮着，灯光昏黄而朦胧。她打起精神，穿好衣服，往背包里放了一瓶水，一个面包，然后锁好门，下了楼。
　　刚下楼，寂静的街道就让人有些忐忑，李星晴看了看两端深入无尽漆黑里的街道，感觉自己好像身处一个孤岛，瞬间浑身战栗起来。她当即跑上楼从枕头底下取了那把小刀，揣在右侧的裤兜里。然后大步流星地向演员服务部走去。
　　路上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李星晴快步地走着，越走越害怕，她最怕黑暗里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把自己吓个半死……好在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人，只是在快到演员服务部的时候，李星晴看到服务部门口有几个男的，有的在抽烟，有的靠在墙上打盹儿，还有的蹲在地上“养精蓄锐”……李星晴走过去，站在演员服务部门口，从背包里拿出面包，既不靠墙，也没蹲着，就静静地站在那儿吃起来。过了一会儿，一个抽烟的男子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上有些起皮的凉鞋碾了碾，然后走到李星晴旁边，抽了一下鼻子，边从上到下打量着李星晴边用洪亮的嗓门儿说道：“老妹儿，这么早就来了！看你条件不错，咋没去前景和特约呢？”
　　李星晴听着这口熟悉的东北味儿，突然感觉有些亲切，“您是从东北过来的？”
　　“怎么着？你也是吗？这块儿东北人还不少呢！现在还早，再过一会儿更多的老乡就都来了！”说完他笑了笑，透着东北人特有的憨劲儿。
　　李星晴被他憨头憨脑的样子逗笑了，但想到还是不要跟陌生男子搭话得好，就没再回话，继续吃起面包来。这位“东北大哥”见李星晴无意再与自己闲聊，就悠悠地走到了后面的墙根处，又点着了一支烟。
　　渐渐地，服务部门口来“捡鸽子”的群众演员越来越多，原本寂静的街道也变得越来越嘈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一辆蓝色面包车停在了演员服务部对面的街道旁。只见一个又矮又胖穿着浅绿色旧夹克的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手里握着一卷纸，边过马路边嚷道：“来两个男群演！”这时抽烟的，打盹儿的，养精蓄锐的，全都瞬间活跃起来，往这个中年男人走去，将他层层包围起来。“来两个男群演演小日本儿，中午剧组供饭！”“我演过小日本儿！”“我也演过！”“我也能演！”“就你俩吧……跟我换衣服去！”随即这个中年男人带着两名男群演上了车，剩下的没被挑中的大多数人又“灰头土脸”地回来了。李星晴看着眼前这群男群演“抢戏”的场面，忽觉一阵心酸。在生活的各个角落，都有这样的小人物在发着微弱的光，努力地生活着。
　　过了一会儿，天色不像半夜的时候那么黑了，渐渐变成了深蓝色，来“捡鸽子”的群演也更多了。这时也终于有一个人过来招女群演了，但只要一个。李星晴看着眼前十几个女群演争相报名的样子，仿佛看见了生活在玩玻璃球，随意地将它们弹来弹去。
　　天渐渐地亮了，太阳升了起来。没捡到“鸽子”的人也陆续散去。李星晴看到大家都走了，觉得今天应该是没机会了，正打算回去的时候，一个拿着喇叭的男人突然朝演员服务部跑过来，边跑边喊：“都别走……都别走……还有没有女群演？”李星晴看了看周围——别说女群演了，男群演几乎都没有了。
　　这个男人跑到李星晴面前，喘着粗气问道：“是群演吧？”
　　李星晴点了点头。
　　“走走走，快跟我走！有一个群演胃病犯了，马上需要一个人替她……”说着便拉起李星晴的衣袖，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李星晴边跟着他跑，边问道：“咱们这是去哪儿呀？”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剧组了！到了赶紧换衣服、化妆，主演们都快到了……”
　　李星晴跟着他上了车，车开进横店影视城，又压过许多电视剧里出现过的古道，在一处类似于寺庙的红色大门前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来，快下车，化妆间在后边！”这个男人随手指了一下，然后就匆匆地进了“寺庙”。从“寺庙”敞开着的大门往里看，里面的自然景观确实很像“寺庙”里的院子，可院内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现代机器，还有很多穿着现代衣服的人在忙碌着，看来这间“寺庙”已经被“霸占”成工作场地了……
　　李星晴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看到一堆穿着花花绿绿服装的人在一间拥挤的屋子里来回走动，屋里的几个梳妆台上堆满了“瓶瓶罐罐”和各种发饰，几个凳子上堆满了衣服。李星晴刚走到门口，一个站在靠近门口的梳妆台前给演员化妆的女性抬眼看了她一眼，问道：
　　“你是来替那个宫女的吗？”
　　李星晴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应该是吧，说是有一名群演胃病犯了……”
　　“凳子上有衣服，你先去里面换上，一会儿过来我给你化妆。”
　　李星晴走进化妆间，在凳子上的一堆衣服里找了一套跟其他人看起来一样的“宫女服”，李星晴拿起衣服，闻到一股酸酸的汗味儿，却还是拿到里面换上了。衣服不太合身，有些肥大，李星晴穿好衣服后走到刚才那位化妆师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给演员化妆——相当快的手速和熟练的手法，没几分钟，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就被她化成了眉毛细长、眼睛温柔、两颊粉嫩、嘴唇红润的“宫女”。
　　化好妆的“宫女”起身后，她迅速坐到凳子上，任凭化妆师在自己的脸上肆意涂抹，在自己的头上一通摆弄，不到五分钟，她就摇身一变，成了宫女。还来不及好好“欣赏”一下自己的新造型，只听外面有人喊道：“群演集合了！再跟大家讲一遍今天上午的戏！”
　　李星晴跟着其他群演一起快步走出了化妆间，认真地听着眼前这个小个子男人连说带比划地讲解着群演的戏份，感到新鲜而有趣。
　　讲得差不多的时候，不远处走过来一个年轻男性，客气地跟这个小个子男人说道：“副导演，主演那边儿准备得差不多了，导演让群众演员就位！”李星晴听到这儿，不禁有些惊讶：这个小个子男人竟然是副导演？
　　“好了，按我刚才说的，找好位置！”副导演说完后就转身走了。
　　李星晴跟着大伙儿走到拍摄场地，然后和其他宫女一起有序地站好。当所有群众演员找好位置后，她看见一个长发飘飘，身着白色长袍，右手拿一把精致的古剑的男子，站到了一个石狮前。李星晴看着他这身高端“配置”，又看了看自己的这身不太合身还有汗臭味的宫女服，心想：这么好的配置，不是男一号也肯定是个大角色！这时站在李星晴旁边的“宫女”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碰李星晴，小声说道：“别看了，快低下头，一会儿导演要骂人了……”李星晴听后乖乖地低下头来，站好。
　　片场渐渐地越来越安静，李星晴也感到越来越紧张。所有人仿佛都在屏气凝神地等待着什么，只听导演突然喊了一声“Action！”
　　随即李星晴听到那位穿白色长袍的演员拔出剑，说起了台词：“今日我来，就是跟你做个了断……三年前你我于太湖之上把酒言欢，曾一同许下‘义行天下’的豪情壮语……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竟然会投靠奸佞之臣、助纣为虐……你我的兄弟情分缘尽于此……”这一段台词听起来不长，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包含了各种错综复杂的情感，他用不同的语气准确地传达了怀念、痛苦、愤怒、无奈……
　　李星晴听得出了神，竟把刚才开拍前的“走位教育”忘得一干二净，再加上低着头没有注意到旁边宫女的动静，她就这样一直站在原地，低着头……
　　只听导演喊了一声“咔！”，李星晴回过神来，却发现其他宫女已经走在了自己前面——很明显，她错过了走的时机。
　　“那个宫女！那个宫女你干什么呢？为什么不走？”导演的呵责脱口而出。
　　李星晴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见这位男演员把剑收回剑鞘，淡淡地说了一句：“算了，再拍一遍吧，我也觉得刚才有个动作不太到位……”
　　李星晴抬起头，看着这位男演员，他正调整站姿和衣服，准备重新开拍。
　　大家都站回原位，导演刚才的一句呵责吓得谁也不敢出声，李星晴又乖乖地低下了头，站好。只听万籁俱寂中导演又喊了一声：“Action！”
　　……
　　太阳越来越大，每个人的脸上都沁出了汗水。一上午的时间，李星晴几乎一直站着——偶尔走两步，没有一句台词，没有特殊的动作，更不需要任何表情，与其说是在拍戏，倒不如说是在等待——等待那句“收工”……
　　中午12点，终于可以领盒饭了。
　　李星晴跟着“大部队”有序地领了盒饭，然后跟几个“宫女”一起坐在树荫下，吃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呀？是第一次当群演吗？以前没见过你……第一次拍的时候你怎么没走呢？”一个“宫女”见李星晴坐在自己旁边，边吃边问道。
　　“我叫李星晴，当时……就是不小心愣神儿了……你们什么时候走的，竟然都不叫我……”
　　这个女孩儿不等嘴里的饭咽下去就哈哈笑了起来，“都怪主演的词儿说得太好了！主要还是词儿太长了，一不小心就容易听进去了！”
　　李星晴看着这个开朗幽默的女孩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过我还真佩服他呢！那么多那么长的词儿都能背下来，还说得有腔有调的！我就不行了，就是让我当主演，我也达不到他那样……”
　　李星晴听到这儿，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说刚才那个人是男主演？”
　　“是啊，你连他都不知道啊……”女孩儿边回答边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李星晴看着这个可爱的女孩儿，打趣地说道：“我又不追星……而且我以前可忙了，根本没有时间追星……”
　　“他叫王辰风，已经两年没拍过戏了……这次就是要‘复出’，要‘东山再起’了！”说着，女孩儿的脸上渐渐泛起了憧憬和羡慕……
　　“王辰风？”李星晴突然想起自己刚到横店时看到的那一幕“水泄不通”和很多女孩儿尖叫着的“风风……”
　　“对啊，他这几年一直在唱跳界发展来着，虽然他唱歌、跳舞也很好，但我还是喜欢看他的剧，他以前演的每部剧我都看过，简直是太爱了！他这回‘复出’，媒体、粉丝都盯着呢！你没看他每次下车，都有一群粉丝围着他，给他加油呢！” 女孩儿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李星晴听到这儿，更加确定自己下车时看到的那个“全副武装”的人就是王辰风。
　　李星晴用胳膊碰了她一下，笑着调侃道：“看来你很喜欢他嘛！”
　　“喜欢他的人可多了！唱歌好听，演戏又好，长得还帅……”
　　看着女孩儿犯花痴的样子，李星晴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快吃吧，小花痴！”
　　……
　　吃完盒饭，李星晴和女孩儿结伴去了洗手间。回来的路上，李星晴看看四周的屋子，问道：“怎么没见其他演员，在这里的怎么都是群演？”
　　“主演们都有自己的化妆间和休息室，咱们是碰不到的。”
　　李星晴心想：也是，这里又热又闷，主演怎么可能跟群演一起在这儿“受罪”呢？现在指不定在哪个屋子里吹着空调、吃着雪糕呢！
　　休息过后，李星晴像上午一样，继续着“无聊的”群演体验……
　　……
　　漫长的“等待”过后，随着导演的一声“收工”，李星晴终于结束了第一天的群演体验。收工之前，副导演告诉大家，明天和后天要拍摄相同场景的“打戏”，还要她们来当宫女，每天早上6点集合。那个“追星女孩儿”听到后，简直高兴得要蹦起来了，李星晴却无精打采地拖着酸胀的双腿，回到了住处。
　　她进门后把门反锁，然后又锁上铁链，一头栽倒在床上。她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回味着一天的群演体验，只感到异常的单调乏味，完全没体会到一点乐趣……而此时的她只清晰地感觉到肚子瘪瘪的，不由自主地想起走之前妈妈做的红烧肉和米饭……
　　那天晚上，李星晴吃着最爱吃的红烧肉，试探性地开了口：“妈，爸，趁放假，我想去横店体验一把群众演员……”
　　“什么？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家，跑那么远，怎么能行？”妈妈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她。
　　“哎呀，没多远，我看了，高铁才5个多小时……”
　　“那也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家，自己在那，我们怎么能放心？再说，群众演员有什么好体验的……”
　　“妈，你还记得《我是路人甲》吗？就是那个由群众演员演的电影，你不觉得挺感人的嘛……以后上了临床，我就没这么长的假期了，我真的很想去体验一下……”李星晴有些撒娇地说服着妈妈。
　　此时爸爸放下碗筷，“开明”地说道：“就让孩子去吧，大学五年不也是自己在学校住的嘛！这么大了，也该出去闯闯了……”
　　“那是学校，学校有保安，宿舍有宿管，横店有什么？谁能保证她的安全？”
　　“妈，你放心吧！我肯定能保护好自己……你就让我去吧……”
　　……
　　一番争论后，面对既倔强又不听劝的女儿，妈妈无奈地同意了。女儿毕竟长大了，总要独自面对社会的方方面面……
　　临走前，妈妈又反复叮嘱她各种注意事项，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跟家里说……
　　想到这儿，李星晴的眼睛湿润了——她想家了。虽然感觉肚子饿，她却没有体力起来吃点东西，只想深深地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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