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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湖初见
“缓穗啊,我也是晓得。你知我近来心情不好,被这许婚之事所扰。可你什么也不说,便和修竹这丫头一道把我架上这马车,咱们究竟是要去个什么地方?”
今天这一大早,晨起用了早膳。这两个丫头便不知道怎么地,非说要带她去个好地方,不由分说地便将她架上了马车。
她自然是觉着奇怪,这会儿在车上问着二人究竟要带她去到哪出地方。
缓穗却是没说话,只在边上的小几处沏着一壶茶。
倒是修竹那清冽冽的嗓音响了起来:“嗨呀,郡主您就别怪缓穗姐姐啦!这不是奴婢见这几日天气好的很,就问了缓穗姐姐这附近有哪些地方好玩儿。又想着您每日每日宿在府中不出来,才想着与您一道出来散散心的嘛!”
“你啊!”明抒璇神色温柔,带了一丝无可奈何的口气道:“你啊你,在郡主府里是最贪玩不过的了。便也就是看着我平日里头对你们不曾重罚,只一味纵着你们了。”
“嘿嘿,郡主最是体谅我们这些小丫头的了!”修竹故意将自己的声音弄成娇憨的小姑娘,更是让人觉得这丫头可人疼了!
“成吧,那今日我便和你们一道走走,权当是散心了。”明抒璇深知修竹的孩子脾气,不愿扫了她的兴致,便是将这事儿应承了下来。
缓穗却是没说什么,方才修竹在向明抒璇撒娇时,她心里想的却只有一件事。
昨天也是修竹一时兴起,才向她问起来去哪里好玩儿的事情。她虽将计就计说出秋水湖的名儿来,可到底时间紧迫,一时间竟未来得及给主上传信。
也不知今日这主上是否在这秋水湖。若是不在,那她今日引着郡主来这儿,便只能算是出来走走了。而且下次,也是不会有如此好的机会了。只能盼着,主上今日也在这秋水湖吧。
一路坎坷着,才下了马车,缓穗就往湖心岛那处看去。
果然,湖心岛上有人着一袭玄色,面上戴着个玄铁面具,正坐在一块大石上垂钓,那人便是这“天玑派”掌门慕缙了。
几个人一道扑了会儿蝴蝶,岂料那些蝶儿一个个的都灵巧得很,这主仆几人使出浑身解数与它们翻腾,都是没扑到几只。
没一会儿,明抒璇便败了兴致。心道反正今日也将瑶琴给带了出来,不如找个安静些的地儿,一边看她们几个丫头扑蝶,一边抚琴。
这般想着,四下里望了望。却见不远处有个不大不小的湖心岛。
这湖心岛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有穿一身玄色衣裳的男人在那安安静静地钓着鱼。倒是个安静的所在了。
从马车上把琴给抱了下来,明抒璇就往湖中间的那个湖心岛走去了。
缓穗扑蝶的间隙往那边看去一眼,果然见明抒璇正往那边走。就也安下心来继续和修竹扑蝶了。至于剩下的事儿,便看主上了。
“这位公子。小女子今日随着府中侍女来这秋水湖游玩。无奈走得实在是有些儿乏了。想寻一处地方抚琴,不知可否会扰到先生兴致?”
她本是不欲与这男子搭腔,可转念又一想,这地方本就是人家先来到的,还是问询一句以示尊重。
男人听见她这话,头也不回地便对她道:“姑娘自便就是。这儿也不是我的地界,姑娘不必拘束。我这鱼儿快要上钩了,不一会儿我便回去了。”
“嗯,如此便谢过公子。”说完这句话,明抒璇拣了块平整地儿,也不去管那钓鱼的男人了。席地坐下摆好了瑶琴,弹起一阙《白头吟》。
明抒璇沉醉在曲调之上。一曲毕,只见那公子早已是将钓线给收掇起来。此时正是立在一旁,凝神听着她弹的曲儿。
“姑娘这曲子弹得不错,曲中并不因一味的去注重技巧而失了情致;但也并未叫这曲中情致盖过技巧去。当是妙极。只不过,姑娘错弹了一个调子罢!”
“公子是好耳力的。方才一时间小女子意兴阑珊,恍惚间错了调子,倒叫公子见笑。”
方才弹起这首曲子时,她的确是在那句“凄凄复凄凄”上错了个调子。可她自觉,这不过是偶然间失误。却叫她在素不相识的男子面前出了糗。
又因她见此处是个安静所在,本就是散心,兜帽前头的纱帘都半敞着,慌忙间她仓促着把纱帘放下,挡住自己的脸不叫那男人看见。
许是明抒璇面上不霁,叫慕缙给看出来了。
慕缙只是笑了下,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脸上戴着的面具,道:“姑娘不必感到难为情的。在下的面具是由玄铁制成,又厚又重,里头闷热,或许,本就是在下听错了调子也说不定。”
“你这人倒是好笑得紧,我这曲错弹便是错弹。被你听出亦是理所当然。公子实在不必这样子说来为我开解。”
“姑娘是不服气吗?那不如,姑娘且在一旁,让在下来为姑娘弹奏一曲。”
说罢慕缙已然是阔步走到了琴身旁。究竟让不让他抚琴,也只待明抒璇开口。
“公子既已开口,小女子岂有不让之理?还请公子不吝赐教了。”
弹什么曲子呢?其实方才在明抒璇弹了那首《白头吟》后,慕缙便已是在心中有了回答。他只是在琴前坐了,悠悠然将那调子给拨弄出来。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这调子一起头,明抒璇就听出这是汉时才子司马相如为大才女卓文君所弹的曲子《凤求凰》。而她弹的《白头吟》,是后来司马相如负卓文君,那卓文君心灰意冷时所创的。
“公子,你以这司马相公所作之曲回了我那首卓文君所作之曲。是意指你是那司马相公,我是那卓文君?可你也别忘了,他两个之间,最后还是劳燕分飞,可不是个好结果。”
“姑娘请。”一曲弹完,慕缙就掀起衣摆,起了身,接着道:“姑娘,在下并非是这个意思。姑娘误会了。”
“哦?那公子你这是何意?”
“姑娘且随我去那边凉亭,凉快些。我们边喝茶边说如何?”
“好,这儿也是有些热了。那公子你便先请。”明抒璇与慕缙说着话间,抱起那把瑶琴,一同往凉亭去了。
凉亭的石桌上,也不知是谁备下的,早就温着一壶茶。
碧螺春的香气儿从壶嘴处溢出,慕缙摆上两个杯子,为自己和明抒璇都添上了一盏。这才不慌不忙道:“姑娘方才问在下的。在下绝不是自喻为司马相公,将姑娘比做那卓文君。只是听着姑娘所弹,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这对有缘无分的情人。故此才弹了司马相公所作的这首曲子。”
“嗯,这二人本是良缘。奈何明月照沟渠,司马相公多情,终究还是这卓文君满心满意地奉出了真心,却换来个被狠心抛弃的下场。”吹开那杯中茶叶的浮沫,轻抿了一口茶水。口脂在杯壁上留下淡淡浅痕,在人的心间泛起点点涟漪,如同那心魂被妲己娘娘给生生摄了去。却是勾起了无限温柔风情来。
慕缙知这姑娘定是为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爱情所感,见她发出这般悲怆之言,方才心间又被她那染在杯壁的薄薄一层口脂所迷,就出声安慰道:“姑娘终归别太感慨了,他们的爱情悲剧只是他们不爱了。还不如就请姑娘来评判一下,方才在下这首《凤求凰》弹得如何?”
“公子见笑。小女子实在是不通音律的。若是说的错了,也请公子海涵。”明抒璇向着慕缙福过身子,对慕缙说到。
“敢问公子的左手拇指是不是受过伤啊?”略缓过一缓,明抒璇解释道:“小女子方才见公子在按弦时候,大指向掌心收拢时稍稍有些费力了。”
慕缙扫一扫广袖,拢了拢手,笑道:“在下本以为姑娘不会注意到的,没想到却还是叫姑娘给瞧见了。”
“那公子这伤可要紧,究竟是怎么来的?”
明抒璇那好看的眉头此刻似蹙非蹙,仿佛是将主人的关心给张扬在了那素白面庞上。
“无妨的,叫姑娘担心了。这伤是在下少年时为对抗奸人,与他打了一架。不料技不如人,左手大拇指的筋脉被挑断了。好在后来遇上名医,慢慢将养着倒也好得差不多了。”
由于他仍旧是戴着那碍人的面具,明抒璇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是觉得被挑断了手筋这么大的事儿,他说出来语气仍旧是那般浑不在意,这态度着实叫人意外。
“公子对不住,小女子方才也是不知这事情缘由,贸贸然问了这么一句,却叫公子想起来这不愉之事,公子见谅!”
慕缙只是摇了摇头,实则那广袖下面的一双手捏着拳,已是青筋暴起了。可他开口时还是平平淡淡道:“事情都过去了,姑娘不必在意。”
笑话!不必在意,就当真不必在意吗?
他手筋被断,可以不在意!甚至伊萨国破,他从堂堂的王世子变成了亡国奴,这些他都可以不在意。
可是,那并不代表着伊萨国乃至于整个北疆几百万的百姓尸横遍野,他可以不在意!
眼下,还不是时候。他心里清楚,坐在自己对面的这姑娘就是他的仇人乐正敬的侄女儿。
他明白,要想复国,只凭着天玑派的江湖号召力是远远不够的。
必须依靠着这些世家宗族,瓦解他们之间的信任,让他们之间为了利益斗个两败俱伤。其中定有那么一两个爱出头的,若是按捺不住出头闹了起来。乐正敬本就不信任这些宗族世家,疑心深重。到时必然会想法子遏制世家力量。
届时,簪缨世家们为了自身利益联合起来对抗他,可就有那昏君受的了。
而眼前的这姑娘,是大纹朝人人皆知的“大纹第一贵女”。各宗族世家都想去巴结的对象。若是能交好与她,往后也可多结交些世家宗族了。
慕缙正这般想着,一时间有些怔忡。
这时候耳边却传来明抒璇温温软软的声儿:“小女子跑到这湖心岛可是也有一会儿工夫了。还没来得及和身边两个婢子说,若是等会她们玩够了寻不见我,定也会焦急的紧。今日有幸识得公子,不知公子姓名,下次小女子可否再与公子切磋琴艺?”
“在下姓慕,单名一个缙。姑娘若是想和我切磋琴艺,我随时就在这秋水湖候着姑娘。”
明抒璇抱起案牍上放着的瑶琴,微微颔首,道:“小女子见过慕公子了。下次我们再来好生切磋一番,如今我是要先告辞了。”
慕缙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微笑,在他那张玄铁面具的笼罩之下仍是让人觉得他脸上没有些什么表情。
他向着明抒璇施了拱手礼,道:“既如此,慕某也不便多留姑娘。便在此等着姑娘下次来了。”
明抒璇抱着琴往那边的芳草地上去找她的两个丫鬟了,慕缙看着那道愈走愈远的粉白色身影,心中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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