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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初霁
夏日的午后空气异常的闷热,太阳毒辣地自照着,倒是房里还稍微凉快些。柳若溪坐在曹之吟的身边,手中绣着花,不时地与曹之吟谈笑几句。曹之吟手里也拿着绷子和针线,但她老是绣错,拆了绣,绣了拆,不一会儿就烦了,往桌子上一扔,没好气地嚷道:“不绣了不绣了,我这天生就不是绣花的料嘛!”
若溪抬头看了看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拿起曹之吟扔在桌上的绷子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微笑着说道:“四妹,我看这鸳鸯倒是绣得挺不错啊!”
“二嫂,你就别哄我了,我自己绣的东西我自己知道!从小到大啊,我可就没好好地绣过一幅整的!”
若溪拿起自己绣的这幅比在曹之吟的旁边,又朝之吟看了看,浅笑道:“你看我的这幅不是和你的差不多吗?你不过是少了点耐心,要不肯定比我绣的还好呢!”
曹之吟从若溪手里拿了这两个绷子放回到桌上,又抓过她的手道:“二嫂,我这脾气不比你,我可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读不得书、绣不得花,我母亲总是说,谁家若是娶了我,那可真是前世修来的孽债啊!”说完“咯咯”笑了起来,若溪也跟着她笑了,过了半晌方才说道:“你哪是没心没肺啊,我跟你在一起啊就特别开心,都不想回去了呢!”
这时曹之吟脸色沉了下来,想了想问道:“我二哥现在很少陪你是吧?”
若溪没想到她这么问,一下子竟不知如何作答,过了会儿她才定了定神,回道:“你二哥本来就是个大忙人。”
“二哥纳了妾,肯定会少时间陪你啊!”曹之吟用力抓紧了绣布捏在手里,恨恨地说,“天下的男人啊,都是见一个爱一个,我早跟我母亲说了,我以后是坚决不嫁人了的!”
“这哪行啊!女孩子长大了总要嫁人的!”若溪劝慰道。
“我才不呢!”曹之吟倔强地摇了摇头。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曹之吟朝若溪看了看,轻唤道:“进来吧!”推门进来的是春桃,见了她们赶紧作了揖,并道:“二少奶奶,正好您也在,老夫人让我来唤你们到她房里去领糕点,说是远房亲戚送来的。”
若溪和曹之吟忙起身跟了她出去。到了曹氏的房里,见曹之墨正拿了糕点准备出去,见她们来了,便与她们闲谈了几句。
领了糕点出来,曹之吟向曹之墨道:“你们都是往东面去的,我一人往西,三哥,你好生地送二嫂回去吧!”
“我的绣布还在你房里呢……”
“改天我给你送过来吧,去了再回房要多走这么多路,二嫂你身子弱,还是早些回去吧!”
柳若溪也不便争辩,见曹之吟转身走了,便随着曹之墨往东面去了。走到花园边,忽地刮起了风,一下子下起雨来,曹之墨赶紧抓起她的手往前跑,边说道:“到前面的长廊里躲躲雨吧!”若溪被他拽着往前跑,脚却不怎么听她的使唤,使不出力气来,口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好不容易跑到长廊的屋檐下,她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猛地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扔了装糕点的小篮在地上,转身用一只手撑住墙角拼命地咳嗽起来。
“二嫂,你没事吧?”曹之墨见了这情形不禁慌了手脚,也扔了小篮,走上前来用手轻拍她的后背,“好一点没?”
她又咳了几声方才缓过神来,转身见他紧张地盯着她看,尴尬地低下头去。
“都是我不好,可能刚才跑得太快,让你受累了……”
“没事的。”若溪抬头看了看他,抱歉地说道,“若不是我,也不会害你淋得这么湿!”曹之墨这才低头看自己衣裳上早已粘满了水渍,裤腿上尽是凌乱的泥点子。他又看看眼前的若溪,单薄的衣衫也已被雨打得湿透,贴着她纤细的身子,分外显出几分朦胧的美来。她见他看她,害羞地低下头去。他仿佛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忙地收回了眼神,走过去将小篮捡起,回到她身边站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雨一直下着,仿佛没有要停的意思。风刮着雨发出“呼呼”的声响,雨点打在房檐上,顺着屋檐滴落,形成一片水幕。溅起的水花顾自开出一朵朵美丽的小花,又不声不响地幻灭成一道道溪流,向前流去。
这静的可怕的光景里,若溪仿佛听见了自己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她偷偷地用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曹之墨,见他的头发湿湿的,发丝上偶尔有水滴落,他也并不去擦拭,只是两眼直直地看着前方。曹之墨仿佛感觉她在看他,转脸看她,她忙地低了头,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这雨,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曹之墨转头仍看向前方,喃喃地说道。
若溪并不看他,也只轻轻地说道:“若是就这么一直下着,倒也挺好。”
“二嫂你身子不好,想是应该要雨快点停了赶紧回去歇着才好。”曹之墨看看她,又说道,“我想二哥若是见你不在房里,定会急得发疯!”
若溪看看他,笑了起来,“看来你对你二哥也并不十分了解。”
曹之墨不解地看看她,她又笑了,“说起来可笑,我又对你二哥能有多少了解呢?”
“二嫂,是因为二哥新娶了姨太太,少了关心照料你的时间吧?”
若溪摇摇头,苦笑了一下,道:“你二哥关心我多或少,与我有什么关系?”
曹之墨愣了一下,没有接她的话。若溪见他不答,想是自己方才说话也有些过了,仿佛在背地里说他二哥的坏话似的,若然他是当她在挑拨离间,倒是可笑了。于是她便也不再说话。
曹之墨见她不说话,也不知如何开口,于是两人就又都沉默了。
雨渐渐的小了,淅淅沥沥的仿佛抽噎的女子。屋檐上滴下的水滴也变得不那么频繁,只是不急不慢地滑落,在廊前旋起一汪便忽而流走了。若溪并不说回去,曹之墨也是惴惴的,没有提起。
这时玲珑从花园那边跑来,见了他俩,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小姐,我可终于找到你了!”
若溪不解地看看她,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见你一下午都没回来,天色也有些暗了,就到四小姐房里去找你。四小姐说你已经回去了,我又回房去找你,结果没见着你,就有些担心,怕你出了什么事……”
“我能出什么事啊!”若溪笑了笑,“不过和三少爷回来的时候遇了雨,在这长廊里躲一躲。”
玲珑看了看曹之墨,忙颔首道:“玲珑还没给三少爷请安……”
“不必客气了。”曹之墨朝她微笑道,“雨也差不多停了,我们回去吧!”
于是三人回到若溪的房里,这时曹之岑正坐在桌前,见他们三人一齐过来,有些意外,问道:“你们从哪里来?”
“刚去母亲房里拿了糕点过来,我顺路送二嫂回来。没事我先回去了。”曹之墨转身离去,玲珑扶了若溪进屋便也告退了。
曹之岑见她浑身湿透,满脸不悦地问道:“你都不晓得躲雨吗?”
“躲了,还是湿了。”若溪放下篮子,“这是远房亲戚送来的糕点,你尝尝吧!”
“我不吃。”他抬眼看了看她,“你快进屋把这身衣裳都换了,沐浴完了赶紧歇着吧!”
若溪进了里屋去,出来时见曹之岑已在床上躺下了,睡得跟个死猪一样。她想把他的身子往旁边挪一挪,让自己能够躺下,但无奈怎么也挪不动他,便回到桌前,倒了杯茶,取了本书看。
曹之岑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清晨。他见若溪趴在桌子上,头枕着左手臂睡着,右手边还摊着一本书,半掩着,桌边的蜡烛也没有吹熄,只剩着一截短短的红色,顶上的火苗无力地跳动着。
他想是他昨天太累了,没等她沐浴完便已沉沉睡去,不免有些愧疚。他想他已是好几日没有来这房中,没有好好地看看她娇俏的小脸,心里竟有些隐隐的疼痛。他在她身边坐下来,拿过她手边的书盖上,轻轻地放在一边。
一袭阳光穿过了窗,不咸不淡地照进来。若溪抬手揉了揉眼睛,感到左手一阵酥麻。她坐起身来,伸了右手想去揉揉左手,猛地见曹之岑坐在她身旁,不禁吓了一跳,睡意全无。
“手麻了?”曹之岑看了看她,抓过她的左手道,“我来给你捏捏吧!”
她想说不用,但最终没有说出口,任由他轻轻地揉捏着她的左手。那一阵酥麻的感觉不一会儿就消失了,她抽了手回来,说:“行了。”
“昨天是我不好,我太累了……”曹之岑慌忙地说道。
“你今天不用去绣花坊吗?”若溪看看他,“我知道你近来很忙。”
“我想看看你。”曹之岑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扳过来,紧紧地盯着她看。若溪被他这一看有些慌乱,忙地别过头去。
“这几日你过得可好?”曹之岑又用手拽过她的脸,死命地盯着她。
“请你放开!你弄疼我了!”若溪想用手掰开他的手,却没想他紧紧地抓着她就是不放,于是用力地低下头去,不想接触他的眼神。
“请放开……”若溪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曹之岑有些慌了,赶忙松了手,怏怏地说:“我不过想仔细看看你……”
“你这个任性卤莽的家伙,我实在对你无话可说!”若溪擦了擦眼角的泪,喃喃地说,“现在有了人可以服侍你,你尽可以少的来这里了。”
“这里是我家,我来不来难道还要由你说了算!”曹之岑微怒地骂道。
若溪不再说话,起身到床上躺下。曹之岑见了觉得没趣,出了房径自到绣花坊去了。
柳若溪躺在床上,不觉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梦里她见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想要去叫人,却怎么也抬不起脚,也喊不出声音,四下寻找,也见不着水桶,眼见着火越烧越大,竟没一个人来。她猛地惊醒,见四下里无人,摸摸额头,竟烫得厉害。她又摸了摸脸颊,竟也是火辣辣的烫。她吃力地从床上坐起来,到桌前倒了杯茶,一口气喝下去。她觉得眼前有些模糊,脚下仿佛踩着棉花,轻飘飘的好似要飞起来。她跌跌撞撞地走出门去,到了隔壁房里,叫玲珑去找梁大夫。玲珑见她脸颊绯红,双眼无神,赶紧地叫四喜扶了她回房,自己跑去找梁大夫去了。
这梁大夫见玲珑来了,有些意外,问道:“怎么?二少奶奶身体又不舒服?”
玲珑扶着墙角喘着粗气,点了点头道:“是……是不舒服……你,你快去看看吧!”
梁山赶紧拎过身边的药箱背在肩上,边走边问道:“是什么情况?”
玲珑在他身后紧跟着小跑,边气喘吁吁地回答他,“小姐身体虚弱,面色潮红,也许是昨天淋了雨发烧了……”
梁山回头看看她,又转回头去继续往前走,“你小心着点你自己,我看你也累得够呛!”
玲珑心下猛地一震,笑说道:“我有什么关系!”
“自己的身子当然要爱惜喽!”梁山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回头我给你弄个滋补的方子,配齐了你拿去煮了汤喝,补补身子!”
玲珑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他这一介郎中竟会对她一个下人如此关心,不免有些想哭的冲动,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想着这哭起来可多丢人哪!
两人赶到时,四喜正端着痰盂在若溪床前,为她接着呕吐之物。若溪猛地咳嗽了几声,又躺倒在床上。四喜见梁大夫进来,忙地作了揖便端着痰盂出去了。
玲珑忙拉过四喜问道:“小姐的身子怎么样?”
四喜摇了摇头叹道:“你走了之后我就扶着二少奶奶回房了,可几步路她都走不稳,拼命地咳。我看着都有些心疼,那一声声咳得撕心裂肺的!扶了她上床,我摸了摸她的额头,烧得厉害。她躺下了又坐起来咳,眼见着又想吐,我就赶紧地去拿了痰盂来接着……”
玲珑看看她,向她摆了摆手道:“你也忙了好一会儿了,这里我来行了,你先回去歇息吧!”
“我没事的。”四喜笑了笑,道,“我已经让四平去通知二少爷和老夫人了。我这先去倒了痰盂里的东西再来看二少奶奶。你先看着点吧!”
玲珑点点头,四喜端着痰盂走了。玲珑踌躇地在门外踱步,并不时向门里方向探探脑袋。
这时曹氏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四平在后头跟着。见了玲珑,曹氏便问道:“二少奶奶又怎么了?”
“回老夫人,二少奶奶早晨起来面色不太好,站都站不稳,于是玲珑赶紧地去找了梁大夫,正在里面看呢!”
曹氏向里张了张,没有说话。四平赶紧上前道:“老夫人,我这就去叫了二少爷回来?”
“他绣花坊里还有的忙。等他回来再跟他说这事儿吧!又不是头一回!”
四平退后几步站了。四喜也过来了,向曹氏请了安,站在她身后。
梁山开门出来,曹氏忙上前问道:“梁大夫,怎么样?”
“二少奶奶发了高烧,再加上心跳也很乱,需要好生的静养。玲珑随我去拿了药来,赶紧地给二少奶奶服了吧!”梁山耸了耸肩膀,拉过药箱的带子背好,“二少奶奶这身子,只能好好地养着,要不只会一日比一日严重。”
曹氏道了谢,进屋去看若溪。四喜四平仍站在门口侯着。玲珑随了梁山去药房取药。
到了药房门口,梁山让玲珑进去,玲珑依然表示不要进去,只要在门口等着就行。梁山笑笑说道:“你不进来,我怎么看你的脉象?”
“真的不用了,我一个丫鬟……”
梁山抓过她的手拽进门,她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梁山在她的手腕上搭了搭脉,起身去抓药。玲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些感动,不觉眼眶有些潮潮的。
梁山提着两包药递了过来,“记着,这大包的是给二少奶奶的,小包的,你自己每日煎服了喝了,可别忘了。”
玲珑起身道了谢,忙地往回赶,心里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流涌动,仿佛滚烫的水在冒着泡,壶盖盖得再紧,那气泡也非要将壶盖顶了开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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