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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萧影尘在军营中很有威望,手下的将领和士兵们对他不是忌畏,而是敬畏。即使没有军命如山,也一样唯命是从。所以,没有人再将我当细作刻意疏远,用鄙夷和防备的眼神打量我。
我在军营里又呆了大半个月,渐渐地和更多的人熟络起来,除了一直照顾我的婆婆和张大夫,还有张大夫的徒弟小七;闭着眼射中飞鸟的小将安泰;干了一辈子伙头军的老大爷,他确实有些上了年纪,所以大家干脆就称他老大爷;缺了一条胳膊的士兵——他们都叫他大个子,还有好多好多人,他们各自在不同的营房,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开朗或拘谨。
而我就像一个不停旋转的陀螺,整日里从军营的这头跑到那头,又从那头跑到这头,一会儿跟在安泰身后看他射箭;一会儿帮衬着小七捣药、煮药,照顾伤者;一会儿又跑去听大个子吹嘘他的英雄事迹;一会儿又去缠着老大爷给我讲他们行军打仗中的奇闻趣事,直到老大爷说要做饭了,我便又开始帮他生火,可是我每次都会点不着火,最后还是得老大爷自己动手。
“安泰,你箭射的真好,今晚又可以加餐了!”
“小七,对不起,我把药给撒了。”
“大个子,我一点也不相信你说的话!”
“您就再给我讲讲故事嘛,可以讲讲那些个将军们的故事,比如说萧将军。”
“老大爷,我还是生不着火。”
我的脑海终于不再是一片空白,一天一天,一点一滴,那些原本的空白被渐渐填补了。
我有时候甚至想,如果能一直这样也挺好,记不起自己的曾经又有何关系呢?我现在已经有名字了——凤墨溪。
我还有这么多赤诚相待的人可以度过漫漫余生,如果时间一直停留在这段值得记忆到脑海里的大半个月。
虽然这段时间里我的咳嗽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有些加剧。
边域的冬日很冷,我的营帐内却从不断火,不管白昼还是深夜,都会有人把火炉添的旺旺的,有了火炉里柴火燃烧的热气,我就会好很多,不会冻得手脚哆嗦不止。
我还多了一件厚厚的雪白裘衣,看着有些珍贵。
我亲身经历了边域的第一个冬天带来的第一场大雪,远远望去,满目银白。片片雪花,好似一只只雪白晶莹的蝴蝶在随风飞舞。几簇嫣红的腊梅禁不住诱惑,纷纷含苞怒放。
我不顾婆婆和张大夫的劝说,在漫天雪地里追着小七扔雪球;偷偷将一小块洁白无瑕的雪块放进老大爷的茶水里;让大个子单手将一个大大的雪球扔上天空,再让安泰一箭射中它,雪球在空中如绽开的烟花,虽然没有绚烂的色彩,但却格外的美丽。
婆婆气的好几日不与我说话,张大夫替我煮好药,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还是禁不住诱惑,一边咳嗽着,一边偷偷溜到婆婆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人开始堆雪人儿。可是力气倒耗尽了大半,却怎么看都不像。
“蠢笨。”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我转过身去,笑道:“那你堆个我试试。”
萧影尘果然比我聪明,几下就堆好了一个雪人儿,有模有样。
他拍了拍盔甲上的积雪,声音简直要比这积雪还要冷:“别不承认自己蠢。”
我呆呆注视了会儿雪地里的雪人儿,它的身后、左边、右边、前面,皆是一片茫茫的白,显得它很是落寞与冷清。
我用几乎哀求的语气对萧影尘说:“你再做一个好不好,它一个雪人儿实在太孤单寂寞了。”
萧影尘的目光似是一把刀剑似的,恨不得将我劈成两半:“你真以为我堂堂一个大将军闲的慌吗?”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却在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又开始堆起了另一个雪人儿。
两个雪人儿并排立在茫茫雪地里,肩并着肩,手牵着手,都看着前方咧着嘴笑。
这个季节总让人感到冰冷和悲凉,都说边域的冬日最难熬,遥遥茫茫,看不见希望。可是我却好像爱上了边域的这个季节,虽然被冻的咳嗽不止,可是有从不断火的火炉,还有两个雪人儿。
我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看雪人儿是不是还完好,说来也奇怪,来来往往这么多士卒,却无一人去动它们,好似都知道有一个人会常常去看。
直到后来冬过春来,那一日我如往常般一起来便去看雪人儿,可是雪人儿已经渐渐开始融化了。
后来,就融化的只剩下了一滩水。
萧影尘很忙,不管是战胜了,还是战输了,他都很忙,有时候甚至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但他偶尔也会抽空来看看我,更多的时候我们都只是匆匆一瞥——他在疾驰的马上,我在马蹄卷起的尘土飞扬里。
萧影尘顾不上吃饭就纵马离开时,我会把饭菜热在锅上,不厌其烦地叮嘱老大爷,等萧影尘回来一定要给他送去。
我时常会看着燃烧的“噼啪”直响的火堆发呆:里层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外层却是冰凉透骨的寒冰,那外层的寒冰为何不会融化掉呢?
直到有一日,我才明白,那是一层可筑可化的冰墙——为除她以外的人筑起的冰墙——也只为她一人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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