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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藏祸心
大门在她身后合上,发出吱呀一声响。室内异香扑鼻,厅角的树形灯上红烛高照,烟雾扭曲着拉向高处,烟雾却不散去,室内不一会儿就烟雾袅袅,如堕迷境。
正在这时,唐念慈却隐约地问道一股臭味,细细查询来源,却发现这股臭味正是从她自己身上发出的。
埋首看去,自己手脚纤细,分明是一副孩童的躯体。唐念慈心里咯噔一声,环顾四周,电光火石般的,感到所在场景似曾相识,却仍旧不知道身在何处。
“香清上人,人已带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忽然响起。
高台上站着的那个男人,忽然回首,目光似箭的射来,嘴唇抖动,却未发出一字。
唐念慈在看到他的脸的那一刻,浑身忽然颤抖起来。
她所在的国际暗杀组织,杀手来自各国,遍布世界各地,人数众多。但真正顶尖的排名杀手组织前五十的杀手,身价无敌。不出手则已,出手则必见血。
而她正好位于排名中。
在组织将要暗杀对象的信息发到视网膜接收器上的同时,她亦拿起了那张常用的身份证明,上面的名字正是——唐念慈。
接下来的半年,她都通过各种渠道接近被暗杀对象,有时是路人,有时是下属,有时是快递员。此时的身份证明是经常变动的,直到真正接触被暗杀对象时,她用家庭女教师唐念慈的身份进入了唐月相的豪宅。
对于唐月相身边亲近的人,各类信息也早已了如指掌。包括唐娇爱看的小说。她亦事先找来翻阅一遍。
那本《九重神阙》和所有年轻女孩爱看的一样,同样是讲述女主角如何一步步通过各种奇遇加上自身努力,最终封神的故事,同时,女主角身边男色撩人,各式美男对女主也是青睐有加,不离不弃。
故事中,有一最大的反派女配角,名为花月摇,父亲是修真界蛊俢,母亲却是凡人,凡人的生命于修真者不过弹指间,花月摇父亲妻妾百人,子女九人,母亲曾盛宠一时,但红颜弹指老,芳华刹那间。
母亲年老色衰后,花月摇母女就被扔进家宅一隅自生自灭,花月摇更是被家奴动辄打骂羞辱。正是有这样的经历,因此性格扭曲毒辣。
花月摇被兄姐暗算,接了掌门衣钵后,曾名噪一时。正是盛名时,花月摇却爱上了喜欢女主角的男修,多番计算下,最终是被女主角反设下陷阱,玷污于一个其丑无比的畸形老人,觉醒时已被吸干芳元,容颜枯槁残败。
后历经九死一生从畸形老人处逃走,回去复仇不成,被男女主角联合投入九重地狱的冥河炎山之中,永世不可死去,日日忍受冥河沉溺与炎山焦灼。
心渐渐下沉。
唐念慈心愈发冷了。
花月摇的生父,名字就是香清上人。
一颗心沉入谷底。
唐念慈盯着自己细瘦无光,沾满污渍的手臂,一阵恍惚。这具身体残破不堪,疼痛却那么清晰,就像真的是她的身体一般。
她左右看看,周围在座的人想必就是香清上人的徒弟门客了。而前面站着的八人就是香清上人的八个儿女,花月摇的兄姐。
座下嘈杂,香清上人侧过脸,正视所有人。刹那,满室寂静。
唐念慈下意识去看他那张脸,差点呕吐出来。
《九重神阙》原著只用了八个字去形容那张脸,无非是凹陷坍塌、残破不堪。
但实际上正眼看去,香清上人最先对着众人的半张脸还算完好无缺,另外半张脸,从鼻梁开始,干枯得只剩一张皮,脸颊全部凹陷进去,眼皮像是被什么东西吃掉了,眼眶参差不齐,一颗灰白的眼球扣在其中,转也不转。嘴皮也不翼而飞,剩下两排森森白牙。面皮上偶有青色血管突现,一条黑色的东西从里面匆匆爬过,面皮霎时又爆开一条血口子,涌出黑色的血液。
半张脸黑血纵横。让人不敢逼视。
香清上人扫视了座下的一干人等,最终将目光停在前排的八个子女身上,声音粗哑细小:“本座闭关修炼失败,除了海外瀛洲,昆仑、蓬莱、方丈均已攻打至山下,我蛊俢一脉不可断,诸位见证,选出一人继承衣钵。”
此话一出,室内仍旧是寂寂无声。红罗无风自动,上百张阴鸷的面孔隐藏在香烟袅袅中,十分诡异。
“起!”香清上人手一挥,宽大的衣袍高高扬起,倏忽之间,侧面的千斤巨鼎飞置中间,发出一声巨响。
见此,即使是唐念慈也不禁白了白脸。
书中曾道,蛊俢是一门极其偏门的修行一道,且伤天害理,逆天而行。
现任蛊主香清上人为金丹后期,闭关欲突破元婴,掳掠了一千名孩童,用孩童的内脏、精血喂养虫蛊,再将虫蛊入药吃掉以提升修为。为此,修真界四大最有实力的正派,其中三派都派出精兵强将联合围攻而来。
香清上人自知敌无可敌,于是仓促之间要从九个子女中选出一人继承蛊主之位,留下蛊俢血脉。
唐念慈执行任务而死,却不知为何进入书中的修真世界,且刚好投身到最可恨也最可悲的女反派花月摇孩童时期。
此刻,她努力思索着看过的情节。
香清上人本已忘记和凡人所生的女儿花月摇,直到继位大典开始时,不知何人提醒,才将已经被奴仆折磨的奄奄一息的花月摇拖到继位大殿上来。
而最终,步香清上人后尘,成为蛊俢的,却正是花月摇。
可是,这一切却是女主角的暗算之功!
唐念慈以极冷的视线注视着站在她身前的那八个人。其中,位列第八,身量娇小的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九岁,穿着暗红色的竖纹衣衫,发髻高高竖起,裹成一个小小的团,用一根青玉簪横插。
她便是花新月了。
逃出香清谷后,进入蓬莱一派,改名纤纤月,是香清上人的第八女,直到后来修仙途中,她的身世乍现。
原来她并非香清上人的骨血,她的父亲竟是仙界的一位上仙,借助这位上仙,她修仙一途更是坦荡无垠,非他人可比肩。
“割。”香清上人简单说了一字。
只见八人当中,站在第一个的长发男子率先用指甲割破手掌,缓步走近青铜巨鼎,拉开巨鼎上方一颗用金链子和巨鼎相连的硕大珍珠,露出一个李子大小的开口,然后滴入鲜血。
霎时,大殿寂静。所有人都引颈瞪视那只巨鼎。
唐念慈却注意到,那长发的青年,看似从容,露出衣袖的拳头却在暗自发抖,脸色亦很苍白。
又过了一刻钟,香清上人才失望地闭眼,挥挥手:“下去。”
“是,父亲。”那长发青年如蒙大赦,拜了一拜,才重新回到自己先前站定的位置。
唐念慈冷眼一一将八个人的背影分别扫射了一遍。
除了花新月,其他七人无一不是命运凄惨。
特别是这老大,三派围攻后,加入一个小门派,那小门派后被魔修所灭,他也成了一个魔女的炉鼎,多年后那魔教被蓬莱所灭,和花新月重见,一个是上天的宠儿,一个是地上的烂泥,羞愧自杀而死。
而后,余下五人均割肉入血。但那只巨鼎却无任何反应。
大殿内的氛围也越来越严肃窒息,耳边只隐约听到殿外的轰鸣声,那是各类修真武器相交的声音,且这声音离大殿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密实。
轮到花新月了,唐念慈紧盯着她的背影。只见她亦抬起手,伸出左手食指,将要划将上去。
众人屏息。
连香清上人亦目光灼灼。
这算是最后的希望了。
花新月的是水木双灵根,排除大门派,这是极好的苗子。对于香清上人而言,和凡人所生的那个杂灵根,他没有抱任何希望。
忽然,花新月顿住了。
她放下手腕,转过头望了身后的花月摇一眼。也正是那一眼,花月摇对花新月的印象深入骨髓。
花新月不算好看,却胜在灵气。
“父亲,九妹腿不方便,就让女儿割了她的血,随后放入蛊鼎吧。”花新月的声音纤细软糯,极好听。可唐念慈听来却无由生出极大的怒气。
如果是别的门派选任接班人,必定张灯结彩,人头攒动,盛况非凡。除了蛊俢一脉。
修真本就逆天,与天争命,十年练气,百年筑基,五百年金丹,千年元婴,万年化神。但蛊俢一途,却是逆天中的逆天。蛊俢提倡人蛊合一,再熬过万蛊嗜髓后,可直接进入金丹期。
万蛊嗜髓,长则十年,短则七八年。用十年不到的时间,换他人五百年修行,可见逆天。然而这万蛊嗜髓,却非一般人能承受,香清上人还好,前几任蛊主经过熬洗后,无一不是面目全非、性格大变。
原来的的花月摇大概一辈子都不知道,当初巨鼎中的王蛊所尝的血液,是被花新月偷偷换掉的,将第八和第九的顺序调换了。
缘由是她的母亲,早就偷偷用花新月的血喂过王蛊,知道花新月必将是未来蛊主的继承人,因此花新月此刻才“好意”地预备,帮助花月摇将血放入蛊鼎中。
“随你。”香清上人不耐地挥挥手。
看着花新月带笑一步步走近。唐念慈却在心底冷笑,她可不是小说人物,不是那个连走一步都困难的苦难儿。
她可是暗杀集团排行第八的杀手。
“姐姐,你是天之骄子,不必碰我等肮脏之人,咳咳……”唐念慈用力咽下一口血痰,浮起一丝笑容,“妹妹还能动,不劳姐姐费心。”
花新月脸上现出讶然的神色,她定定地望着浑身残破的唐念慈,略带歉疚地笑了:“不能吧,妹妹这样的伤,哪里还能移动?”
外热内冷。
这个词在唐念慈心里一闪而过。
花新月脸蛋红嫩,还带着婴儿肥,笑起来,脸上有一个甜美的酒窝。那酒窝与众不同,并非在唇边,而是在脸蛋之上,像藏着一汪新酿的甜酒。
纯洁善良如初生的花朵,内里却谋略过人,阴谋阳谋皆有。初见者皆以为花新月是和善之辈,着此道者更是数不胜数。
还只是十岁的孩子,谁能想到已经如此包藏祸心?
“新月,还在费什么话。”香清上人眉头紧皱,声音像是从喉咙挤出来的。
花新月略有迟疑,似是想不到花月摇会有如此决绝的态度,当下愣了一愣,朝一旁的一个宫装妇人看去,只见那妇人暗暗锁眉,花新月狠一狠心,当下向前一步,率先捏住了花月摇的手腕,柔声说:“还是让姐姐帮你吧,妹妹不用担心,姐姐下手会很轻的。”
唐念慈也不避开,只冷淡地说了一句:“姐姐这样担心我,既然这样,不若就让妹妹自己先动手了吧。”
唐念慈抽回了自己的手,不再管花新月,用双掌撑地,慢慢拖行自己的身体。
不知到底是受了怎样的欺辱,才拖了几步的距离,唐念慈气血翻涌,从喉咙里涌出好大的一汪血水,咽都咽不下去,血顺着唇角流出,一点一滴打在短裤上。
唐念慈再次咳起来,咳得满手见红。
她顾不了那么多,狠命撑住身体爬行,站在前面的几个兄姐本能地让出了一条道,唐念慈从林立的□□爬过,眼冒金星。
“哼哼……想不到还有人对掌门之位如此热心。”
不知是谁阴惨惨地说了一句,唐念慈一望,说话之人正抚摩着那只奇大无比的跳蚤。
花新月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唐念慈径直朝巨鼎而去,急的面红耳赤,不住拿眼睛望自己母亲身上望。
宫装妇人也是脸色惨白,暗暗捏紧拳头,向前走了几步,正要说话,忽见唐念慈在离巨鼎还有五步远的地方停住,就着咳在手掌里的血,挥手一扬,鲜血当空洒下,巨鼎淋下一条血线,有几滴却从洞眼中落了下去。
她知道,花新月才是往蛊所选的继承人,但却让更小也极其卑微的花月摇去承受了万蛊嗜髓,自己随母逃到蓬莱州,一年后参加蓬莱十年一度的新人选拔,成功成为蓬莱内室弟子。
她并非真的花月摇,也不想作为谁的代替去修炼。如果重来一世,以平凡的身份重新开始,或许更加不错。
像是用尽力气,唐念慈终于软软趴下。
老天终于开眼,真的听到了她曾经的心愿。哪怕世界不同,又有什么关系呢?
此时,不仅香清上人,花新月母女亦死死盯住蛊鼎,宫装妇人指尖入掌,银牙咬碎,只盼望蛊鼎有所反应。
就这样静待了片刻,香清上人淡然移开目光。
“新月,该你了。”
听到这句话,唐念慈露出虚弱的笑容。很好,她改写了剧情,按照她想要的开始发展。
直到此刻等到答案,她紧绷的神经终于衰弱下去,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彻底地晕死了过去。
花新月却是面如死灰。
身体亦软软倒下,她望了一眼自己父亲的脸,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上人,新月,新月她还小,恐怕继承掌门人之位还有待考量。”宫装妇人快步走到香清上人脚下,捏住香清上人的衣袍下摆,掩面哭泣起来。
她自认为与香清上人多年夫妻,自己姿色无双,有意哭得梨花带雨,好教香清上人一时心软。只要迟疑一下,外面的修士打进来,一切也就不了了之了。
“贱妇,岂敢坏我好事!”香清上人一脚将妇人踢下台阶,妇人大吐一口鲜血,仍旧呐喊道:“夫君!夫君!新月还小,不要让她去喂蛊虫!”
香清上人一跺脚,从高台飞下,落在花新月身旁。花新月仰面望着自己父亲那张惊人的脸,怯生生叫道:“父,父亲……”
“新月,你是为父最喜欢的孩儿,由你继承门派,为父很放心。”言罢,将花新月一把从地上提了起来,无视花新月的惨叫,将她的手指按在巨鼎上的小洞处。
“父亲,父亲,我不要,我不要!求你了父亲,我不想喂虫蛊,父亲……”花新月挣扎不脱,无比凄惨地哭喊起来,一旁的宫装妇人也哭着爬过去,想要解救,却被座下的蛊俢弟子一把拉住。
眼见自己的手指被割破,花新月脑袋一片空白,奋力一挣,居然挣脱了出去,重重倒在地上。
“父亲?”花新月泪眼朦胧地看去。只见香清上人面容扭曲,没有眼皮的那只眼珠暴出眼眶,几乎要落入蛊鼎,他双手扶在巨鼎之上,胸口剧烈起伏。
“哈哈哈哈!我蛊俢一脉终有继承人了!”香清上人狂叫起来,面容介于痛苦和兴奋之间,难以分辨。
偌大的大殿上百人纷纷起立,诧异不已,却只见巨鼎上方冒出一缕红色的烟雾,鼎中似有一物,发出了满足的低叹。
“恭喜上人!”上百人齐刷刷匍匐下去,虔诚呐喊。
香清上人回转过身,目光掠过抱成一团的花新月母女,落在了唐念慈肮脏的身上。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香清上人呐呐地念叨。这个被他遗弃多年的弃儿,居然会是王蛊所选中的人。而历代掌门,从来没有杂灵根的,岂不是天意如此?
正在他神思兀自游弋之时,忽然,大门霍然洞开,从外飞出一只巨大无比的红色凤凰,拖着七片华丽的尾羽,声音尖锐嘹亮,响彻九天,翅膀撩起飓风,扫落了一地的杯盘碗碟。
见此,大殿内无人不是脸色惊惧。
香清上人咬牙切齿:“罗摩耶!”
“黑血之界,起!”,不再迟疑,香清上人五指箕张,双臂高举。
大殿中间铺着红罗的地面忽然从中断裂,裂缝愈来愈大,从中蓦然涌出大量的黑云。仔细看去,那黑云是一只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虫子堆砌而成。黑虫细长的黑色节肢攀搅着,很快高高堆成一堵厚实的墙。
红色凤凰长鸣一声,向后飞去,用翅膀卷起一股飓风,打在虫墙上,黑虫纷纷坠落,堆积得小山一般高。
却见一团一团的血色云雾从虫尸上升腾而起,又形成了一道血墙。
红凤凰似乎对这道血墙颇为忌惮,一时不敢上前。
蛊俢派众人抓住这机会,围成阵势,各自呼风唤雨,手上多了许多奇形怪状的武器。
“新月,快走!”妇人悄悄拉起花新月的小手,向大殿后退去,其他几个香清上人的子女亦对望几眼,趁乱掩去。
红雾外面,依稀有更多的人闯入,叫嚣着拿命来。香清上人冷哼一声,径直往后飞起,飞回高台,倒退几步,伸手按在了掌门之位的扶手背上,口中默念不止,扶手上面的虫型浮雕像是忽然活了过来,震鸣不已,忽然张口,咬破香清上人的手掌,将血吸入圆盘之中。
静默片刻,大殿内蓦然现出一个红色罗盘,红色罗盘渐渐凝聚成一个清晰的诡异符号,在唐念慈身体上方旋转不已。
紧接着,符号光芒乍射,逼得一众人抬手遮眼,手放下时,大殿的地上已经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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