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孤月

　　祁月和赵望城回去的时候老板娘正好就在旅店门口，她远远地望着二人，眼神像一口幽深又神秘的古井。祁月没由来地感到脊背一阵阴冷。待他们走近之后，老板娘倒是笑脸相迎，“这是去哪儿了，被淋惨了吧。”
　　“呵呵，见没下雨，随便走走。”
　　老板娘捂嘴笑了一下，突然道：“我常夜里睡不着觉，起来活动一下。”她这是为昨晚的行径做解释。
　　祁月心里却警铃大作——她果然看到我了！又想起昨晚那诡异的画面，大雨中漆黑的人影以及如芒在背的可怖的目光。
　　“我们先上楼换衣服。”赵望城扶着颤抖的祁月，朝老板娘点了点头。
　　祁月被赵望城扶着上楼，他从见到老板那一刻起整个人就有些恍惚，脑海里闪过成千上万个念头，偏偏一个也抓不住。
　　“还好吗？”
　　“冷。”入骨三分，沁入灵魂的冷。
　　赵望城把淋浴打开，等到浴室充满热气，再叫祁月进去。热水让祁月感觉好受了一点，他恢复了一些知觉，回到床上，被窝居然热乎乎的。他脑子里蹿过赵望城帮他暖被窝这样的想法，视线最终落在左上方的电源线上。电热毯？怎么会有电热毯，赵望城拿的？
　　“赵医生，电热毯是你帮我铺的么？”
　　赵望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好些了么？”
　　祁月在被窝里捧着自己的小心脏，“好多了。”赵望城问话的声音很轻、很低、很温柔。祁月往被子里躲，心底埋怨：眼见着自己笔直的性向就快弯了，您就别来煽风点火，撩拨人罢。当然对于他的心思赵望城是不知道的，他不仅询问，还伸手摸，摸摸额头，摸摸脖子，甚至还摸了摸脚丫子。祁月羞得不行，把自己缩成一团。“赵医生！我，我没事的。”
　　“那你先休息，等会儿我叫你吃饭。”
　　其实祁月没事，刚才就是一阵发冷，现在已经完全好了。他悄咪咪观察起赵望城，赵望城在看书，床头柜上的台灯开着，黄色的光线将赵望城的侧脸映照得很柔和。赵医生真好看。
　　祁月没睡着，没享受到赵望城的叫醒服务，中午他们是一路下楼吃饭的。张、管二位大妈已经落座了，还招呼祁月他们过去拼桌。
　　“阿姨，你们今天又去哪里玩了？”祁月嘴甜，逗得大妈们笑的花枝乱颤。“哎哟~村里有一条仿古街，多漂亮，你看我们拍的照片。”张大妈热情地将自己手机掏出来邀请祁月鉴赏。只见照片背景是一条古色古香的街道，青石板路，木质房屋，雕梁绣户，飞阁流丹，俨然有了成熟景点的架势。而二位大妈就站在正中间，朝天比出yea的姿势，还有倚着柱子的，还有披着丝巾的和披着另一条丝巾的...
　　“好看，真好看。”
　　“小祁你看啊，这些都是我给她拍的，多好看，看这个，这个，好看吧。而她那手，就像移植的猪蹄似得，把我拍的难看的要死。”张大妈对管大妈的拍照技术颇有微词，然而管大妈也不服气，“哪儿不好看，你自己长得丑，还怪我拍得不好，做作怪！”
　　“我丑？老娘年轻的时候那叫一个貌美如花，你居然说我丑，自己长得跟个巴哥犬似的。”
　　“阿姨，我觉得都挺好看的。你们都好看。”
　　祁月的夸奖已经阻止不了二位的战争，她们抛下祁月，自己吵去了。
　　唉，女人。
　　中午的菜里又有鬼头菇，还有一盆红烧的什么动物的肉，也不像鸡，也不像鸭，店员介绍说是这里独有的一种动物，叫做泥鼠，肉质倒是鲜美。
　　他们这群人来这个村子已经两天了，和外界完全没有联系，有人按捺不住了，语气不善地质问导游小姐。
　　“我说小梁，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走啊，这回去我还得上班呢。”
　　“各位，正好我也要讲这件事。”导游站到饭厅中央，面对着众人。“上午蒋老师和老谢去了村委会，村长说前方出现了泥石流阻断了道路，现在谁也不能通行，只有等待外界救援。请大家耐心一点，同时一定要注意个人安全，山里面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雨太大建议各位尽量不要出门，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蒋振德和司机去了村委会？怎么没碰上？
　　众人听了导游小姐的话，十分泄气。那个问话的男人无处撒火，将自己的碗往地上一摔。“妈*的，这破烂地方还要呆多久！”
　　其他人倒没像他这样过激，只是情绪都不高，这种情况下也没人高兴得起来。张、管二位大妈吵完嘴回到位置上，管大妈为眼前的情况担心，唉声叹气。张大妈倒是一副心大的样子，“你叹什么气，又不是回不去。晚两天而已，怎么，有上亿的文件等着你签啊？”她嘴上损人，手里却挑了一块最大的肉夹给管大妈，“再说了，就算明天要死，今天你就不过了？”一通歪理顺利给管大妈洗脑，两人又高高兴兴地八卦别人。
　　下午赵望城要去别处，而且没让祁月跟着。祁月呆在旅店没事儿做，应了大妈们的邀约，一起打麻将。旅店里没有机器麻将，都是手搓。他和二位大妈就是三人了，还差一个，正巧阿良从楼上下来，和他们凑成一桌。对于阿良愿意和他们一起打麻将这件事儿，祁月感到很意外，毕竟他们不熟，但也说不定他和大妈们认识也没准。
　　张、管二位大妈一看就是个中好手，打起麻将来行云流水，嘴里还接连不断地蹦出些麻将段子。祁月也是从小操练，而且脑子快，技术保持在较高水准。倒是阿良不是很会，一张牌想半天，还经常放炮。
　　几圈过后，阿良本就不明朗的脸色变得更灰拜了。张大妈见他一直输，于心不忍，“阿良啊，你看你一直输，要不我们今天就到这儿吧。”
　　“不用不用。”阿良连忙摆手，“和你们打麻将挺有意思的，我其实是在忧心阿美的事。”
　　“阿美？阿美怎么了？”
　　张大妈管大妈最爱听八卦了，阿良显然已经引起了她们的好奇心。
　　“唉”，阿良用手抹了一下脸，“来这个地方之后，阿美脾气变得特别暴躁，不讲理。”
　　“哎呀，女孩子嘛。”管大妈劝阿良，“你作为他的丈夫，要多包容一下。”
　　“是，我知道，但...”阿良看上去有些犹豫，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阿美最近太奇怪了...”
　　“怎么奇怪了？”
　　“她不准我吃饭，还经常一个人出去，有时白天，有时候半夜，一出去就是几个小时，不准我跟着，也不准我问她。”
　　“啊？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阿良看上去手足无措，很无辜。“我也不知道，她今天一早就出去了，现在都没回来。”
　　“哎呀，这么大的雨，不会有事儿吧。”
　　“我...我也很担心。”阿良说着又重新开始洗牌，“应该没事儿的，她之前也是像这样，都完好回来的。”
　　说着他们又开始打牌，阿良不知道是真的不会还是担心阿美，一直输。祁月也有点担心赵望城，注意力不能十分集中。最后倒让两位大妈赢了个盆满钵满。
　　临近饭点的时候赵望城回来了，他穿着黑色登山服，浑身滴着水，沉默地上楼。祁月连忙跟上去，和赵望城前后脚进屋。
　　房间的门刚合上，祁月还没来得及问赵望城下午去哪儿了，对方就直愣愣朝地上倒下。祁月连忙伸手将赵望城接住，但两人体型差异太大了，最终抱着一起摔倒在地上。
　　“赵医生你怎么了，赵医生？”
　　祁月急坏了，赵望城整个人冰冷，浑然毫无知觉。他放空了几秒钟，接着连忙起身将自己床上的电热毯打开，接着费力将赵望城拖到床边，把他湿漉漉的衣服换下来，用毛巾擦干他身上的水。但祁月力气实在不够，怎么也没法把赵望城弄上床，所以干脆把整个床铺拖到地上，让赵望城睡进去。
　　赵望城体温恢复，渐渐也恢复了一些知觉。他醒来第一件事，拉着祁月嘱咐千万不要让人知道他的情况。祁月虽然不明白他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但还是答应下来。说完这个，赵望城意识又开始模糊，祁月抓着他的手，着急得掉眼泪。
　　“赵医生，赵医生，你别睡，赵医生！你给我说你怎么了啊，我该怎么办啊。”
　　赵望城用全身仅剩的一点力气回握祁月的手，“祁月，你要小心，这里...很...危险。”说完，他又晕了过去。
　　危险？是因为下雨么，因为山体滑坡泥石流么？不，祁月知道，因为他莫名的不安感，因为那天晚上在雨里的老板，这个村......实在太诡异了。
　　六点半的时候祁月下楼吃饭，他面上镇定，心里却一直担心赵望城。如赵望城所说，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情况，那么就不能找医生，不能买药。但赵望城刚才已经开始发烧了，浑身滚烫。
　　张大妈和管大妈一直都在楼下，一如既往热情地招呼祁月一起坐。
　　“那个赵医生呢，没和你一起下来？”
　　“哦，他没胃口，不想吃。”
　　祁月观察，阿良和阿美都没下来吃饭，或许阿美还没回来。叫萱萱的女孩子倒是在，和几个年轻小伙子坐在一起，聊得挺开心的。上菜的时候，老板娘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祁月，“和你一个房间的不是有位男士么，他怎么没下来吃饭。”
　　“他啊，下午出去采鬼头菇把脚扭了。”祁月把准备好的一袋鬼头菇放到桌子上，正是前天张大妈和管大妈送给他的那一袋，为了显得新鲜他还特意用水泡了一下。“正好麻烦老板娘用这些蘑菇煮个面条，我等下给他端上去。当然，加工费我出。”
　　“哎呀，用不着，煮个面能费多少工夫。我这就拿到厨房去让他们处理。”老板娘拎着蘑菇笑着走了，祁月松一口气。
　　“赵医生脚扭了？我看下午的时候他好好的啊。”
　　“好面子，好面子。”祁月心说可巧大妈你没在老板娘面前问，不然我真不一定圆得拢。“对了，大妈你们那儿有药没有啊？”
　　“药，什么药？”
　　“感冒药、消炎药之类的。”
　　“有啊，等会儿你上我们那屋去拿，302。”
　　“好的，谢谢阿姨。”
　　祁月猜的没错，大妈们出游肯定会带一些备用药品。
　　吃过饭等面条煮好差不多七点半，祁月捧着面碗上楼的时候听见谁说有人不见了。众人围到一起去了解情况，祁月倒没去，一是面碗有些烫手，二是他想快点回去看着赵望城。他离开的时候蒋振德正在安抚大家，劝大家不要太着急，一个成年人没那么容易走失，说不定等会儿就回来了，晚点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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