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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职测试（四）
天空中乌云开始盘踞，似乎昭示着风雨欲来，空气里泛起奇怪的腥味。顾知真的喉头一紧，几乎要吐出来。
然后他像是感知到什么似的，不由自主地抬起头。
空中的乌云如海浪般翻涌，只是那涌起的浪头并非蓝白，而是一种难以描述的颜色，这颜色平静时显露出黑色，但它会掀起暗沉的紫色，像是暗紫色蠕虫在乌云里蠕动。
顾知真觉得自己好像丧失了语言能力，神志也逐渐向他熟悉的灰暗沉去。
然后，他听见了声音。
【好了，这是教程的最后一步。你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啊……要进行一次鉴定吗？说是鉴定，但我想这应该更接近于“孤注一掷”。当你进行某个行动并失败时，我会询问你要不要投掷一下，如果成功了……可以抵消你的失败。】
【很显然，你刚才进行了一次失败的精神抵抗，或许是这个味道太难闻了？噢，我也这么觉得。总之，你要投掷吗？但如果失败的话你需要付出成倍的代价。】
【可以理解了吧？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不需要……”顾知真深吸两口气，“我现在没有问题。”
【哇哦，你可真行。】
旁白阴阳怪气道，随后它用那似乎正看着一切的眼睛扫视着周围。
接着它的语气变得不太对，在片刻的确认后，它再度开口，顾知真很确信自己从中听见了玩脱的慌张。
【哦，等一下。】
【你怎么还在这里？】
【那个NPC呢？我是说约里，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难不成他先走了？这不应该啊！坏了坏了！我就是一会儿没看而已！】
【总之你快点找地方躲起来！要是你死在入职测试里，贝菲特那家伙肯定要来找我兴师问罪的！赶紧的听到——】
顾知真还没理解发生了什么，便听到声音在一阵嘈杂的电流声中彻底消失，随后他感觉有一只冰凉凉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强硬地把自己拉进身后的屋子里。
在木门关上的时候，雨应声落下。
豆大的雨点狠狠地，报复般地击打着地面，似乎在宣泄高空中不能声张的怒火。
“！”
那人松开手，顾知真的后背狠狠地撞在墙壁上，钝痛从他的后背蔓延到全身，几乎要折断他的肩胛骨。
还不等他缓过神来，一个声音便在他身侧响起，忧郁而温和，很容易让人想到三月潮湿细密的雨。
他问：“……现在是雨禁期，你在街上干什么？”
“路上遇到了事，没来得及回去。”顾知真抹掉了自己额头上沁出的冷汗，尽力让自己保持着冷静，“你是这儿的镇民吗？”
身侧的人说：“不算是。”
顾知真欲盖弥彰地说：“怪不得我从来没听过你的声音。”
尽管这个人好像没有恶意，但顾知真还是谨慎地没有把自己的底细全透出去。
整个房间都没有光源，屋子的主人甚至在窗户上钉了木板，顾知真觉得这间房子格外潮湿，好像把一整个雨季的湿气都关在了狭小的房间里。
身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个人似乎正在摸索着离开。
于是顾知真便趁着黑往门的方向摸去。
“啪。”
还不等他跑到门边，头顶的白炽灯便晃晃悠悠地打开了，刺眼的灯光照得顾知真睁不开眼，他下意识地抬手去遮住过于刺眼的白光。
但他立刻便意识到自己错失了逃跑的最佳时机。
好在这个把他从雨中拉进来的陌生人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只是困惑地用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尾音柔软地翘起：“……你怎么到那里去的？”
人最先看到的总是他人的外貌。
尽管每个人对各自心中的美丑自有定论，可这个陌生人的漂亮是毋庸置疑的。
他仿佛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人类不加修饰的视线唯独给他增添了一层柔光滤镜，朦胧的烟蓝色眼睛忧郁地垂下。
浅到近乎白色的铂金色常卷发凌乱地从缠在脖子上的红围巾下冒出，像海草似的缠在他的肩膀，然后一直垂落到靠近地面的位置。
五官线条流畅而柔和，从这张脸上看不到一点世俗的痕迹，神色软得几乎没有攻击性。
他像印象派画家虚无缥缈的画作，似乎只该如一片不真实的月光出现在被回忆修饰的梦里。
顾知真没有被这如艺术品一般的相貌蒙蔽双眼，他煞有介事地说：“我刚才一直在这里的，这位先生，你的记忆力是不是出了问题？”
虽然很多人都觉得人类是自然界最聪慧的物种，但事实上不尽然。
绝大部分人都是草台班子，再离谱的谎话只要配上认真严肃的神情都可以轻而易举的骗到很多人。
这个漂亮的男人面无表情，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只是在沉默片刻后轻声开口：“雨禁期很危险。”
“……”
顾知真觉得自己好像被他看透了。
“如果你真的想出门……可以穿我的雨披，只要记得还给我就好。”他侧身，从自己的随身物品里翻出一件沾着颜料的雨披。
“……谢谢。”顾知真接过他的雨披，他这才看见这个人背着一块很大的画板。
他应该是个画家。
画家摆摆手，温柔地说：“不用谢。”
然后他缓慢地侧身，漂亮的四十五度侧脸让顾知真觉得有点眼熟。
接着他注意到画家背后的墙上有一幅画，画里是一个身穿黑衣，面目惊恐的男子，他扭曲地躺在地上，像个被撕裂的玩偶。
红颜料在暗色的地板上自然地蜿蜒开，纹路不像是画作。
“……这幅画叫《贫穷之死》，你觉得怎么样？”画家问道，但他并没有看向顾知真，只是用仿若蒙着层雾的眼睛怔怔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地方。
顾知真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画家的声音还是温和且轻盈的，他说：“因为画里是个贫穷的男人，而最后他死于偷窃……从结果来说，他和他的贫穷都死了。所以我将这幅画命名为《贫穷之死》。”
“可贫穷不会死，它是永生的。你为什么不直接叫它《一个窃贼之死的肖像》？”顾知真说，他似有似无地点明了一些画家还未发觉他知晓了的事情，“如何？”
画家很认真地思考了几秒，点点头，然后说：“那从现在开始它就叫《一个被杀死的窃贼的肖像》了。作为命名者，你有带走它的权利，你要吗？”
顾知真看着画里姿态扭曲的男子和竖在那半开的门的夹缝中的街景，摇了摇头：“我对收藏不感兴趣。”
“……好吧，那你走吧。”画家支起画板，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在和那幅《一个被杀死的窃贼的肖像》里如出一辙的地板纹理上，“如果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来找我——哦对了，雨披不要忘记还给我。”
顾知真问：“要是不还给你会怎么样？”
画家头也不抬：“那我会自己来找你。”
伴随着这句有些病态的宣言，顾知真耳边响起了“叮”的一声。
【社会关系增加了！】
略显无机质的声音轻快地播报，这个大概就不是真人而是人工智能了，毕竟如此忍俊不禁的人机效果是一般人类达不成的。
零个人想要这样的社会关系。
这算什么？要他欠债还命？
但顾知真显然只能答应。
毕竟这东西并非等闲之辈……真当他没有看出来画里的背景和这间小屋是同一个地方？排除那些存在超自然要素的情况，这个画家最次也得是个变态杀人犯。
而且这家伙的外貌显然有些好看得非人了，再加上那句不知陈述还是威胁的“都可以找到你”，保不齐这是个比人类进化得更好的奇妙生物。
顾知真披上雨披，快步离开房间，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
雨中糅杂着难以言喻的海腥味，顾知真觉得自己眼前仿佛都出现了臭气凝成的薄雾。
浓烈的气味让他的感官几乎失灵。
细密的雨织成纱，让整个小镇都变得灰蒙蒙的，每条路的尽头都融化在了走不出的灰里。
他好像知道“雨禁期”为什么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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