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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倒计时
向晚从向家出来以后,起初不觉得这和平时有什么区别。只是浑浑噩噩在街上朝前走,街上车水马龙,人声熙攘,他走在其中,竟然没什么感受。
等走到十字路口时,才恍然间想起,自己离开了向家。
他这才觉得,自己好像从一个温室里出来了。鲜花的根茎被连根拔起,丢到外面的荒野中。
他肯定是不能再回去,再回望的。
先生问他,假如没能成功,又离开了向家,落得个不好的下场怎么办呢?
向晚回答,死得其所,绝不怨天尤人。
是他,决定信任自己的判断,要从向家离开的。
他想起往日种种,一双眸子黯然失神,含情脉脉不再其中。
他想,最初他还是有人愿意要的。不过后来见到了他身边的凶险,便走了。向家如果现在让出资源,退出这一场跌落的浪潮,妹妹的病又该怎么办呢?
往后是妹妹,是兄长的职责,他不能再退。
但是逐渐枯竭的资源,让父辈的辉煌难以再现,向家不是在浪潮中跌落,就必须要崛起,没有任何助力,想要向前打破困局,谈何容易?
其它几家虎视眈眈,铜墙铁壁一般勾连,之间不乏逢高踩低,落进下石,但是利益把他们绑在一起。不能成为他们的一员,他们也决不允许其他人有能跨过他们利益的力量。
向晚年少时因为家里更宠爱妹妹而叛逆,常常不回向家。向航对此无可奈何,夫人则一概无视他。他曾经在图纸上画出自己的愿望,等到星际之间能旅行,就离开这个星球。
他用铅笔在图纸上绘制出低成本的飞行器,没日没夜的研究,希望能借助它离开。
图纸很快进入“白梅”被采纳,他也成为业界之中所钦佩的对象,学历一般,能力超群,这种故事一样的结局总是受到大众喜爱。但是他的心思并不在上面,他不急,他等着这款产品制造出来的那一天,彼时他将搭载第一个去别的星球的飞行器前往。
那时他还有几个朋友,觉得未来是自由的无所拘束的。
妹妹的病再一次发作,他接到“白梅”的邀请,“白梅”请他进入,但是给的职位和薪水和他并不匹配,他得在“白梅”做文秘工作。失望的拒绝“白梅”,回了向家看妹妹。向航犹犹豫豫的告诉他,“白梅”拥有最尖端的医疗。
他没说自己拒绝了“白梅”,回了自己租的房间一个人待着,随便跟通讯录里的哪个男朋友打电话。其实也说不上是男朋友,常年的压力让他兴趣缺缺,但是他无法不渴望一种更深的联系,所以经常因为外貌寻找一个新的人。又因为感到无法更加接近抛弃任何人。
他母亲常年对他不理不睬,那天来二话不说冲着他跪下,请求他不要离开这个星球,留下来照顾他妹妹,留在向家,一直照应她。不让她做任何劳累的事,作为向家的继承人,养着她。
他冷淡的答应了点点头,扶着她让她放心的回去。她犹害怕向晚反悔,紧紧的拉着他的手,叮嘱他周末回家,说自己学会了煲汤。
向晚温柔的冲她笑一下,宽慰她把她送走了。等她的背影消失不见,他回到自己一个人的家中,对着已经挂掉通话发了很久的呆。
他看起来跟以前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换男朋友换得更快更勤,快到不需要找理由解释为什么他们没有肢体接触这段关系就结束了。圈子里有很多关于他的流言,向晚都没有放在心上。
他有朋友,那些朋友走走停停,在他回到向家后,都成了不能多来往的人。
向航看着他叹气:“早就说了,呆在向家就不会有这些事,平白叫你伤心。”
向晚固执摇头:“我总还是有朋友的,待在这里什么也没有。你看向婉有吗?她没有,她只有我这个哥哥。”
向航如果因此勃然大怒,向晚定是不服气的,但是他没有。只是难以言喻的看了看向晚:“就算是谁都不喜欢你,你也是向家的。”
向晚听到这句话,始终摇头,就好像极力否认什么一样。
但是他无法真正的否认,他就是姓向。
他感觉自己在一个孤岛上,隔着海看别人。像欣赏一朵花一样,看自己男朋友。他感到这都是与自己无关的,他内疚,但是没有任何办法。他深陷泥淖,心如止水的看外面的世界。
他试图和外面建立联系,比如他的朋友。不过因为他拒绝了“白梅”,付出了血的代价。这些人的影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转个不停,他看到自己极力温柔的对别人,仅仅是用来掩饰他的不知所措。
走走停停,他身边一个人也没留下。如果不是先生可怜他,只怕他又要独自一人,待在家里面对一切。
他跌跌撞撞的朝前走,很快通讯手环亮了。夫人接了通讯要和他说话,他能猜到是什么事,接起来听了会儿。无非就是委屈愤怒,你答应过我的,怎么能反悔,妹妹那么弱小,你怎么能退缩。她叨叨絮絮说了半天,向晚默不作声的听着,然后她意识到什么,声嘶力竭的尖叫一声,挂断了。
向晚维持着接听这个姿势,站了一小会儿。茫然四顾,疲惫到无法说话,只觉得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白来走了一遭,心中一痛。那一瞬间,他是不知道自己的状态的,喃喃自语,“怎么没人来呢。”他离开了向家,怎么就没人来和他一起呢?蓦地,身子颓然倒下。
昏昏沉沉,他感觉自己不断下坠,重帘低垂,暮色哀婉。
他觉得自己真正的在做梦,一边是他走的一条路,孤僻又落寞,要靠一个人行走。一边是妹妹走的路,虽然目光和掌声都在那条路上,她却要拖着身子朝前。
他目不斜视,傲然向前,就像是这条路也被注视被期望一样,事实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直到路的尽头,落幕。
妹妹则装作自己是个正常人。
他们都竭力掩饰自己缺失的部分,并互相注视羡慕对方。现在,向晚将失去唯一的观众,一个人,朝不为人知的黑暗中走到底。
他感到这不断坠落的世界中,自己轻飘飘的像羽毛。
“医生,医生,你看看他。”他听到一声喊叫。
这喊叫宛如他母亲挂断电话前的声嘶力竭,铮然作响,像当胸一把的刀直直插入,他觉得五脏六腑都在一种剧痛中。
这一声是他整个坠落的世界中的闪电,惊醒了下落的羽毛。
哐啷哐啷的推拉声,他感到自己正躺在医用搬运的床上,众人在狭窄的走廊边急促行走,脚步声滴滴嗒嗒。他感到自己是一片被接住的羽毛,安然躺在雪白的被单上。
“病人似乎状况不太好........”
“目前看来会有一段时间......”
向晚没有病过,他一直觉得自己健康,至少比起妹妹来说无疑是健康很多。所以他坚持认为,自己没有必要就不去医院,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睡这么久。
当他再一次睁眼看到天花板时,已经是几天以后了。
睁眼的时候看到透明的吊瓶挂在上面,他眨眨眼,感觉嘴唇干裂。想叫护工给他一杯水,却看到旁边坐着的是叶凌。
叶凌正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叶凌似乎没有睡好,眼底有乌青,不过目光宛如实质,漏过碎发,沉郁到能把人吸进去。他的眸子更像是向晚曾经寄托梦想的星海,吸纳包容,又无比深沉,一眼望不到底。
“醒了吗?”他问,没有像上回在病房中冒冒失失的和他说话。
向晚冲他笑了一下,眉眼一弯,眉梢挑起温柔的弧度,“想喝点水。”
他极力回到自己曾经用来武装自己的温柔中,企图维持自己的状态。叶凌很快把水递给他,他就着手小口啜饮,喝完回他一笑。
哪知叶凌抽风,把水放到旁边后淡淡的说,“别笑了,难看。”
对自己好不容易挤出的笑很有自信的向晚:“......”
护士很快来换了瓶子,她是个年轻女孩,对着他俩不自在的红了脸,叶凌看起来冷冰冰的,她不由的多打量了几下向晚。
很快周潮也来了,代他妹妹来看他,拿了鱼头汤抱着保温桶来的。味道清汤寡水,据说她妹妹尝试着跟阿姨学的,他妹妹为了关心他,可能没放盐。
向晚无语的拿勺子搅动半天,愣是没怎么吃。
偏偏周潮絮絮叨叨说完,一脸疑惑的看他,“怎么吃这么点,多吃一点好的快。”
向晚手抖了一下,在他的注视下,起码得喝个一两口。
周潮毫无所觉,使出杀手锏,“你妹妹熬了几遍,觉得这个不错才给你拿过来。”
向晚抖得更厉害了,做了几遍都做成这样,那其它的难吃成什么样。但是自己妹妹出于好心做的,他视死如归的用瓷勺子舀了一勺,颤巍巍的喝一口。
其实没有满一勺,向晚左右抖抖手,始终抖了点鱼汤下去,喝下去的时候不敢多尝,咕咚一声吞下去。
对着周潮期望的眼神,露出一个满意笑容,这笑容是如何都温柔不起来了,还有点扭曲。
“这么一勺,你直接吞了?不嚼烂?这样吃对胃不好。”周潮皱眉。
这样对我生命比较有利,他一手拿着瓷碗心想。
周潮带着他的慰问走了,同时带走的还有清汤寡水一股腥味的鱼汤。他一走,向晚马上偏头喝完了床头刚刚放的水。
叶凌全程都没有说话,站在一旁,向晚还没来得及谢他,应该是当时正好路过把他送进医院。这个理由,他又觉得怪异,因为上次他进医院,叶凌也在,非常短的时间里,他们又遇上了。叶凌叫他声音太有分辨度,也太出乎意料了。
向晚想,这不符合叶凌。但是,我有什么可图的呢?已经不在向家了,不管怎样,叶凌愿意在这里,我就很高兴。我已经被束缚太久,渴望跟人说话了,如果叶凌有所图又有什么所谓呢?他伤害不了叶凌,叶凌也伤害不了他,即使随心所欲,并不会带来什么后果。
想到这里向晚如释重负,往枕头上一靠,嘴角微微翘起。
他的头发因为这一阵太忙没有打理,有点挡住眼睛。叶凌走过来拿了一个发卡给他,金属冰冷的舌头和他温热的指尖在碎发间穿梭,向晚觉得头上微微用力,叶凌就给他别上了。
当然,他没忘记叶凌是怎么说他笑的丑的,所以他不答谢了,矜持冲他点头。
叶凌没生气,手指还放在他头顶压在发卡上,“看你好像不喜欢喝鱼汤?”
向晚打了个哆嗦,下意识觉得叶凌想要挟他。
结果叶凌在他头上摸了摸说:“快点好起来,我除了鱼汤会做别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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