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日落

　　两人从火锅店回到警局，见张梁抖落身上的雪，走进大厅。
　　“没想到歪打正着，破了个惊天大案。”副局长说不上是兴奋，还是感慨，“确认了所有尸体的身份，除了周小龙，另外七具尸体中有四人报过失踪，已经将遗体送还他们的家人了。”
　　“另外三具呢？”温落问。
　　“都是孤儿，我托殡仪馆的人拉去烧了，明……之后一起下葬。”
　　白墨：“副局长，周的案子就结在你手上咯。”
　　张梁摆手：“那怎么使得？从头到尾我啥也没干，到处扑空。白警官，能揪出周文杰，全是你的功劳呀。”
　　“你忘了，我明天就辞职。”
　　温落不解：“您只工作一天？”他上午刚得知，白墨是第一天上班——所以这么不靠谱。
　　“是啊，我这种大人物，怎么可能一直窝在小小的警局里？”
　　“也是，您跟我们不一样。”张梁不再推脱，回身联系魏凯，追问伍岸的消息。
　　温落接着问：“白警官，您为什么只当一天的警官？”
　　“怎么说呢，我这人喜新厌旧，在一处地方呆不久。”
　　“喜新厌旧是我们朝生的专长，您是九夏。”
　　“秘密。”
　　“……”温落眼中略有不甘，“您身上的秘密为什么这么多？”
　　白墨沉声道：“拥有秘密的男人才拥有魅力。”
　　“……行吧，我们说回公寓的案子。”
　　白墨抬手，点燃一支烟，眼神示意温助理继续。
　　“假定沈辰真的是自杀，他胸口的伤为什么跟周文杰的匕首吻合？”
　　白墨将一份资料传到温落的投影镜片中。
　　“这是沈辰在3D打印商店下的订单。之前线索指向性强，警局锁定嫌疑人周文杰，对沈辰与杨迦的调查都不够细致。”
　　“能完美打印出金属武器的店铺不多，且不对朝生免费，他怎么购买的？”
　　“下一页，这是杨迦给沈辰的转账记录。他在自杀前，把所有资产都送给了这位刚认识的朝生。”
　　温落疑惑：“现场为什么没找到打印的匕首？”
　　“沈辰捅了自己一刀后，把匕首扔出了窗户。”
　　如果是自杀，且现场搜查未果，则匕首只能是飞出了公寓。
　　温落恍然：“怪不得您之前说今天的雪太大，把痕迹都盖住了。”
　　匕首和它坠落的地面附近，应该都有沈辰的血迹。但是如此说来，客厅里也该有一串通向窗户的血滴才对——
　　“滴。”投影镜片闪烁，白墨收到一条消息，“凶器找到了，包着吸水的新型材料。”
　　温落惊讶：“找到了？”
　　“X公寓住的都是有钱人，对环境的要求非常高，清理机器人每小时都会清理一次公寓周围的垃圾，这些垃圾的归宿是81区东边的二号焚烧厂。”
　　“我还是不明白您怎么找到凶器的？”
　　“别忘了，我的权限特别高，很容易查到沈辰死后，时间点最近的清理机器人。然后通过轨迹追踪，一路跟到焚烧厂的垃圾分隔区间，缩小编号范围，再让人帮忙翻找一下，搞定。”
　　温落搜索脑中的职业记忆，发觉警局要做到此事非常困难，尤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白警官，您的权限真不是一般得高。”
　　之前两人在企鹅冷冻厂，白墨解锁手|枪功率上限的操作，也超出了他的认知。
　　“如果真正刺进心脏的匕首在垃圾场，为什么又在周的匕首上检测到沈的DNA？”
　　白墨：“温助理，你当我是无所不知的神探吗？”
　　温落反问：“您不是吗？”
　　“嗨，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警察。”
　　“换一个问题，既然沈给周设了陷阱让他来，为什么还要在死前写下周的姓氏，对方一定会擦掉吧？他应该不知道警局刚开发了新的检测技术。”
　　白警官微微一笑：“不擦当然最好，但擦了也不坏。”
　　温落思考片刻，了然：“凶器早就栽赃完毕，如果擦拭血字的过程还能让周留下别的痕迹，他就更洗不清了。”
　　事后看来，把带有血迹的毛巾扔进公共场所的垃圾桶，甚至不比周把它带回地下室更隐蔽。
　　“依据系统规则，朝生人类的初始设定必须千人千面，出现沈辰这样的聪明人，并不奇怪。”
　　“白警官，我还有最后一个……两个问题，沈辰自杀的动机是什么？嫁祸给周文杰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个嘛……”白墨回头瞄了眼正在讲话的张梁，示意温落把耳朵贴过来。
　　“怎么了？”温落压低声音。
　　“你想不想看看我的宝贝？”
　　“什么宝贝？”两人交头接耳。
　　白墨指了指鼻梁上的镜片：“意识投影。”
　　“没听过。”
　　“这玩意儿，是真正的有钱人才知道的东西。”
　　“您不用一直强调您很富有。”温落说，“我们朝生要钱没用。”
　　“你听说我嘛，这东西能让你进入死者的意识，旁观他死前二十四小时以内的经历，非常有临场感。”
　　温落面色惊讶：“我们已经有这样的科技了？”
　　他一瞬明白，白警官想让他进入沈辰的意识。
　　“既然这样，还要我有什么用？”温落指着自己胸口的“刑警助理”名牌。
　　“咳咳，第九世界明面上是没有的，研发中的秘密科技，警局都没听说过，何况是你。”白墨冲他眨眼，“你想看吗？”
　　“如果看了，我会违反朝生族群的契约吗？”
　　“不会，信我。”
　　温落回忆一阵，契约里确实没有与未知科技相关的禁令，听起来也不会危害公共安全。
　　他对所有事物都好奇，自然不会拒绝：“我要怎么看？”
　　“打开投影双镜，沈辰的意识我已经收集好了，你只需深度浸入就行。”
　　“白警官。”温落忽然道，“如果您能留在警局，第九世界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了。”
　　“嗨，我来到这世界不是为了当警察的，快，你准备好了没？”
　　“准备好了。”
　　系统提示获取一份超容文件，意识投影花去30秒加载完成，视野忽然亮起一片白光，而后转为云层，长风急速划过。
　　温落发现，自己正从城市的上空坠落。

　　张梁回头，就见白墨悄咪咪推着温落的座椅，往大厅的角落靠。
　　“白警官，小温同志怎么了？”
　　“没事儿，说是累了，想睡一会儿。”
　　张梁奇道：“可没听说朝生还会睡觉啊？”
　　“副局长，咱们半天经历的事儿可不一般，刺激太强了。”
　　“也对。”白墨刚拱手送他一份大礼，张梁没有多想，回到办公室打扫卫生。
　　一个半小时后，预约的智能机械会来清理爆炸现场，接着重建警局的审讯室。

　　·

　　寒风呼啸，公车止步。
　　温落望着走下车的沈辰，步行穿过自己的身体。
　　他于是明白，自己只是这片意识世界的旁观者，无法干涉任何事物。
　　如果温落愿意，只需生成念头，便能潜入地下，或者穿透围墙，等同一道幽灵。
　　前方，沈辰按下企鹅鲜肉冷冻厂的门铃，屏幕那头的周文杰显然有些吃惊。
　　“你怎么今天就来了，不是说明天吗？”
　　沈辰热情笑道：“周老板，您好，我是朝生·沈辰，作为您的私人助理，准时来上班了。”
　　“系统居然搞错日期了，出bug了？”
　　“怎么了？”沈辰站在门口问。
　　“没事，我刚刚看了下，契约已经生成，你进来吧。”
　　“好的。”

　　时间从05:00走到08:00。
　　温落跟随沈辰，在冷冻厂各个区域来回穿梭，他发现，这位意识的主人十分热爱工作。
　　提前完成上午规定的任务后，沈辰进入老板的办公间，准备打扫卫生。
　　脑中被植入的职业技能很多，他需要额外的发挥空间。
　　周文杰于05:30离开厂房，温落猜测，对方是去帮周小龙寻找今年的生日礼物了。
　　从日记来看，此时的周并未发现合适的目标。原本预聘的朝生助理提前一天抵达，不符合共同生日的要求。
　　12月24日就在明天，他走得匆匆忙忙。
　　以往，偌大的工厂内只有周文杰一人，又因为暗中交易，门禁权限变得很高，此地就是他的秘密花园。
　　所以他离开前，没有整理办公室里的习惯。
　　沈辰安静地看着躺在办公桌上的匕首，温落安静地看着他。
　　匕首旁边，累着几沓日记本。
　　沈辰站了一会儿，确认屋内没有监视器，伸手点开投影镜片，扫描匕首，接着走出办公室，来到流水线上，重新查看猪肉。
　　一小时前，他便注意到某些奇怪的伤痕，此刻对比匕首的刀刃，确认了伤痕的来源。
　　沈辰摸着下巴，在切割机前来回踱步。
　　十分钟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快步回到办公室，用镜片记录下日记的摆放位置，随即戴上车间的一次性手套，迅速翻开、扫描、记录日记的每一页内容。
　　扫描最后一本时，外边响起大门移动的声音，是老板回来了。
　　周文杰外出期间，猛然想起办公室里的日记，便以最快的速度折返。
　　沈辰依照记录，飞速还原日记的摆放，掌侧不慎被大头针扎破，血液滴在匕首上，忙用袖口擦去血迹，再大步退出办公室，轻轻合上门。
　　视线交叉的前一秒，沈辰拐到围墙后，绕开老板的行进路线，悄然回到流水线。
　　过了一会儿，周文杰走出办公室，叫他：“沈助理。”
　　“老板，什么事？”
　　“工作怎么样啊？”
　　“一切都很顺利，这不，我刚刚完成上午的任务，正思考接下来要做什么。”
　　周文杰呵呵笑道：“没想到你的效率这么高，那午饭前你什么都不用做了，休息一下吧。”
　　“谢谢老板。”
　　“对了，你没进过我办公室吧？”
　　沈辰眼中充满疑惑：“办公室？您的办公室在哪儿？”
　　“哦，没事，我刚刚去找一份文件没找着，现在想起来了，应该是放在我家里的，瞧我这记性。”
　　“很重要吗？”沈辰关心道。
　　“倒不是多么重要，先这样，我还得再出去一趟。下班之前我会回来，跟你完成契约的交接，放心，肯定在五点之前。”
　　“好，祝您一路顺风。”
　　温落重合在沈辰身上，后者跟老板聊天的同时，也在投影中阅读对方的日记内容。
　　镜片是单向可视的，这符合投影设备的个人隐私设置。
　　两人告别的时候，沈辰已经通过AI识别，跳过前几年千篇一律的内容，看到周文杰第一次杀人的那天。
　　但这并不妨碍他笑着跟老板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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