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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孤行同心留琼山
聂同心到底没有说完后来的事。她既没有讲清自己的过往,也没有表达出希望云听不要瞧不起自己的愿望。这令她依旧内心沉重,闷闷不乐。流言蜚语穿墙过,满山乱飞,云听后来还是听说了种种,可他毫不动摇,不予理睬,权当是那满天乱飞的讨人厌的杨花柳絮,除了讨厌还是讨厌。
怎么能因为父亲犯错,就认定才十岁的女儿也是品质败坏呢?
这种思维连坐,是否太专制了一点?
是的,云听终于搞清楚了聂同心的年纪,十岁,多么瘦小孤单的十岁呐。
聂同心成日沉闷,都落在了云听眼里。云听不经意间的落寞神情,也落在了路瑞之眼里。这三人,谁也不说对谁有怎样的期待,可谁又都看得见谁眼底的失神落寞。
夜色四合,星罗棋布。今夜很特殊,晚饭后路瑞之撇开云听,独自去了朝华殿。云听一双眼皮跳得厉害,心中惴惴,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他神情呆呆研磨着草药,竟有几分聂同心平日出神的样子,聂同心则在一旁照临摹字帖,时不时抬眼看一看云听有没有在盯着自己做功课。
虽然也不知聂同心能在百雅集留多久,但能留一天,云听觉得自己便应该对她负责一天。这一天,便不可浑浑噩噩混过,总该学些东西。于是,路瑞之给他布置功课,他也给聂同心布置功课。聂同心进行几日功课后,云听便发现,聂同心果然是官家小姐出生,读书识字什么的,人家有足够的功底。可能再过半年,他便没有什么能教给她的了。
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路瑞之还没回来。以云听对路瑞之的了解,他师父虽然是个碎嘴子,可宋清闵却是个闷葫芦,这二人可从来没有畅谈一个时辰的记录。不安感越发在云听心底酝酿,他在门口开始反复踱步,弄得聂同心也没办法集中注意力继续书写。她其实早写完了,也早就困了,可是云听没有说停,她就可以一直写。那些从前没有的耐心,如今都慢慢磨练了出来。
聂同心收好练习手稿,满怀困倦地拿去给云听审阅。他接过手稿,随便翻了翻,道:“我明天会好好看的。”
聂同心点点头,陪他一并焦虑着。
云听的焦虑几乎掩藏不住,不然他不会放任聂同心这个时辰还不睡觉,对长身体的小孩子来说,现在算是熬夜了。今夜真的很重要吧,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便直觉如此。
就在云听忍不住要跑去朝华殿找路瑞之时,路瑞之已经咳嗽着走回来了。望着一脸焦虑忧愁在屋里等着自己的一大一小,路瑞之忍不住咳了两声,道:“什么时辰了,都杵在着做什么?”
云听道:“当然是等你了,师父!师父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这么久啊?你看,同心都临摹了这么多字帖了!”
“我瞧瞧。“
云听忍不住瞪大了眼,不可置信路瑞之居然真的接过聂同心的临摹字帖审阅了起来。路瑞之从来只检查云听一个人的功课,如今这算什么?云听小心试探,问:“师父,您这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路瑞之将拿叠纸卷起,在云听脑袋上重重一敲,那卷纸在重力下已经变了形。聂同心眉头微蹙,有些心疼。云听更是叫了起来,”师父,你要打我用什么东西不行,怎么能用同心的手稿打呢?你看,都坏了!“
路瑞之心想:十五岁了,怎么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你来琼山时,就只有聂同心这么大而已。当真是光阴飞逝,我们还有多久的师徒缘分?我还能听你如此唤几次师父呢?
这些心理活动自然不能被云听知道。
“行了,你若真想让同心练一手好字,就不会拿你自己的字当字帖给人家练了。以后,你们两个做一样的功课。“
云听和聂同心两脸呆呆,似乎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云听:“师父,你的意思是?“
聂同心:“先生是说……“
“现在起,同心便是云听的师妹,我百雅集的弟子。今后,你就踏踏实实,堂堂正正地留在琼山,好好生活,认真习武。“
“习武?“云听揉了揉眼,道:”师父,咱们百雅集不比朝华殿,我天天学医,同心怎么能习武呢?“
路瑞之忍不住又在云听脑袋上一击,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是个习武废柴吗?还是你忘了琼山是个什么地方?什么才说了算数?”
云听低头,他清醒了,说:“我明白了。”
当然是武力值,武力值越高在琼山越有话语权。这也是为何,他自己在琼山没什么话语权且大多数时候都作为一个后勤角色存在地原因。
“同心你,要努力啊!”云听像是只兔子一般,跳到聂同心背后给她鼓舞打气。聂同心终于回过神,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就在刚才,她还惴惴不安,觉得自己即将和百雅集的一切做告别,现在她却拥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聂同心笑了,她来琼山这么久,第一次笑出了喜悦,她跪下,给路瑞之磕了个头,拜师礼成,诚恳道:“多谢师父,我会珍惜。”
路瑞之摸了摸她的头,眼前场景让他想起五年前云听拜师的样子,也隐约记起多年前,那个小小的自己拜师的样子。他现在有两个徒弟了,一个明明年纪大点却像个孩子一样撒娇淘气,一颗心温柔又温暖;另一个明明在撒娇顽皮的年纪,却沉默高冷,一颗心冷静又克制。如此互补的性情,若一日他不能继续陪在他们身边了,两个人大抵也能互相扶持着面对这世间的变化无常吧。
聂同心被路瑞之收徒的消息,第二日便传遍了琼山。朝华殿的弟子没几个不好奇的,可没人敢去宋清闵面前问个究竟。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丁诗平又成日里黑着个脸,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于是几个好事的便将丁诗宁围起来,七嘴八舌地要丁诗宁透露内幕。丁诗宁架不住他们追问,加之自己也好奇,晚饭后便在一众人的殷切目送下去了百雅集。
她到百雅集门口时,云听正在院子里教聂同心琼山剑道的基本招式。云听的水平在哪,丁诗宁心里有数。令她惊讶的是,在琼山养了半个月依旧瘦小的聂同心,下盘很稳,手上也颇又力道,她很明白如何用力,该用在何处。聂同心右手执一根细竹竿代剑,翻身向前轻点,云听教给她的,似乎没什么难度可言,一学就会。
若这些招式真是聂同心初学,那她当真称得上一句颇有天赋。
习武多年的丁诗宁很明白,天赋这种东西,是多么可遇不可求。在绝对天赋面前,努力二字显得无比苍白。
“云师兄,小师妹。”丁诗宁笑着走过去。
聂同心收了竹竿,云听也看向丁诗宁。
云听说:“你怎么过来了?”
聂同心眨眨眼,道:“师姐好。”
丁诗宁对这声师姐并不习惯,但她还是保持微笑,说:“才过几天,小同心就成小师妹了。我就是架不住朝华殿那帮师兄弟追问,才过来一探究竟的。你们不知道,这两天他们成日里围着我,让我说路师叔突然就收同心做徒弟的原因,我哪里知道,只能亲自来找答案。原来同心是有慧根的。”
云听看了眼聂同心,聂同心看了看云听,二人皆是一副不懂的样子。
丁诗宁拍手,指了指竹竿道:“就是这个呀,剑道。”
云听心想,丁诗宁果然是朝华殿弟子武力值排行前五的,这眼光果然刁钻。聂同心实实在在是一块习武璞玉,只是没落到技艺高超的巧匠手里。路瑞之和他都不是走正统习武路线的,若是聂同心争气,将来在百人大战上露个脸,兴许能得掌门宋清闵青睐,从此走上正统剑道之路。但这些想法,便没必要与丁诗宁一五一十交代了。他对丁诗宁没什么特别戒备,只是怕自己多了这个嘴,而丁诗宁与自己哥哥闲聊时,又不小心说出去。百人大战三年一次,乃是琼山派、文山派、青山派三个门派的优秀弟子武力切磋大会,本就竞争激烈,名额有限。聂同心再是璞玉,如今也没露颜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还是闭上老父亲忍不住向邻居炫耀自家娃娃的嘴吧。
云听于是说:“同心的确比我当初学得快,这琼山,大概就没有比我学功夫还慢的人了吧?说起来,我可教不了她什么。倒是丁师妹,武力值前五,可以常来指点同心一二呢。”
听到云听夸自己,丁诗宁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悸动,脸不由得红了。
聂同心问:“师姐,你脸怎么那么红?”
“啊?”丁诗宁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自觉地又瞧了云听一眼。如此反应,便是再如木头一根的云听也感觉到了丁诗宁与往日里不同的羞涩。他推测,丁诗宁的这番羞涩恐怕和自己有不少关系。这令一直对男女之情无知无觉的云听渐渐开了点窍。
聂同心睁着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仔细观察着眼前样貌较好的少年少女,少年眉清目秀,少女娇羞妍丽,二人均羞涩不语,气氛可谓十分微妙。聂同心感觉自己应该明白了什么,又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为了打破这层尴尬,她便再次耿直道:“师姐,你耳朵也红了。”
“我……我走了!”丁诗宁捂着耳朵,临走前还不忘再将云听好好看一眼,才奔出院子。
云听与聂同心留在原地,各自对丁诗宁方才的反应有所想法。云听在聂同心脑门上敲了一个下,道:“以后不可以这样说喽,你看,她跑的多快啊。”
聂同心不懂,她觉得自己分明是为云听解围了,为何他还这样要求自己。难道说,云听喜欢看丁诗平害羞地说不出话的样子?他为何会喜欢看别人这个样子?
见她独自出神,云听又问:“想什么呢?我说的话听见了吗?”
聂同心回神,乖巧地点点头道:“听到了,我懂了。”
云听挑眉,心想:你懂了?你怎么可能懂?我正当年纪都不怎么懂,你现在就懂了,岂不是心智早熟?我今后还怎么作为一个“老父亲”殷切嘱咐?
云听道:“好。今天就先练到这吧。”
聂同心当然不懂得云听为何要那样要求她,她将这种不懂归结于自己太过年幼。或许她到云听和丁诗宁这个年纪,就会明白那种眉来眼去,欲说还休的羞涩气氛里提到“脸红”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但她不能说自己不懂,很明显,他们都懂的事,她也应该懂。明天,明天她又会比今天长大一点,明天她能明白这个意思,跟上云听和丁诗宁的思想步伐吗?还是必须要长到他们那么大才可以?聂同心陷入了疑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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