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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昨天夜里,有人整晚未曾阖眼。
次日天光未亮之时,陆明月就被人从牢房里拖拖拽拽的赶了出来。
番子一路上不停的催促,她带着锁栲惶惶不安:“……这是要去哪儿?”
怀着满心的忐忑,陆明月被人拉着锁栲顺着幽深黑暗的甬道走出诏狱。
而后不知经过了多少道门,最终在一个正厅前看到了那道身影。
“厂公!”
陆明月几乎下意识的就喊出了口,“厂公……他们要带我去哪?!”
魏修闻言,行走的脚步却未停,此时他带着人正穿过一道门。
陆明月急了,她赶忙跑上前:“厂公是因为昨晚我言语不当而生气了么?”
番子们也是愣住了,他们只是奉命把陆明月押送出来,也没想到会在院子里遇见魏修,更没想到陆明月居然有胆子去扯魏修的衣襟,所以一时愣住。
曳撒下摆陡然被人扯住,魏修皱了眉,怒意渐生的回头。
此时陆明月正穿着昨天那件脏污不堪的淡青色衣裙跪伏在他面前。
乌黑长发散落,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嘴唇也已失了血色,几缕发丝贴在她的脸颊上,皙白的肌肤上,锁骨清晰可见。
魏修一大早就吩咐了番子,让他们立刻将陆明月送进宫。
既然她不清楚谋逆案的内情,也就没有继续留在西厂的必要了。
反正按旨意她也是要充入掖庭为奴的,如果她在西厂待久了,万一不慎叫锦衣卫指挥使江蜀道拿住做了文章,魏修就很可能会得不偿失。
思及此,魏修阴沉着脸一扫:“你们都死了吗,还不把她拉走?”
番子回神以后连忙胆战心惊的上去拖拽,陆明月一边被拽走,一边还挣扎回头:“恳请厂公不要生气,昨夜只是我一时失言……”
随着她被拖走,声音也渐远渐小。彼时天际边泛起了鱼肚白,魏修立在月洞门前伸手揉了揉眉心,一夜未眠,他有些烦躁。
跟在他身后的吴进良见状问道:“厂公,属下让人把早膳送到房里吧?”
魏修道:“不必。”
又问:“徐显怎么样了,招了么。”
吴进良想了想,道:“刚才萧千户来禀报过,说是徐显熬不住酷刑,已经死了。”
魏修当即皱眉,“死了?”
他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吐出点消息没有?”
吴进良摇了摇头:“没。”
魏修闻言语气骤冷,这桩谋逆案拖拖拉拉的查了足有半年之久。祸及到的官员也有几十个,抄家杀人容易,可想要拔除祸根,抓出幕后主使却十分困难。
本来好不容易挖出点眉目,正当他以为案子很快就能了结的时候,作为唯一的突破口的徐显突然死了,这让他如何不气。
罢了,但最近他还是太累了。索性回去先补一觉休息休息吧。
回到房间里,魏修躺在了榻上,望着屋顶,他恍恍惚惚的又想起了昨天晚上。思及此,他不禁磨了磨牙,那个罪臣女,还真是个蠢货。
而陆明月呢,她被番子从西厂带出来,门口就停着一辆囚车。车门开着,她被推搡进去。身子还在战战兢兢的颤抖着,从西厂出来,她又要被送到哪里?
镇抚司么?如果是镇抚司的话那就太好了,那样她就可以见到同样被关的父亲和妹妹了。
可是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囚车从明时坊出来一路往东,尘土飞扬之间,两旁街景越来越繁华,越来越喧闹,而且还……
越来越眼熟。
不对!
这怎么……是紫禁城的方向……
就在这个时候,陆明月想起了皇帝下的那道御旨。按旨意,她是要被送入掖庭,充为宫奴的。
罪臣家眷入掖庭为奴,非死不得出,非赦不得出。陆明月凄惶的望向天际,魏修他……到底是不肯帮忙啊。
彼时云间的朝霞被渲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绯色,随着囚车行至神武门前停下,门口有值守的羽林卫压着刀上来盘查。
那羽林卫边走边扬声问道:“干什么的!”
番子回:“奉西厂厂公之命送罪臣家眷入宫为奴。”
羽林卫甫一接近,就嫌恶的捂了鼻子:“怎么这么臭!”
陆明月有些无奈,她从昔日的世家嫡女陡然沦为罪奴,又在西厂磋磨了一通出来,没有换洗衣物,也不准沐浴,此时她身上的衣衫早已污臭不堪。
那羽林卫往囚车里草草打量了几眼以后,便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赶紧走!臭死了!”
随后囚车复行,直到崇宁门时,陆明月才被拉了下来。那番子将她交给一个老宫女,那老宫女将浑身脏兮兮的陆明月上下一打量以后,就解开了她的锁栲,带着她往内廷去。
这老宫女穿着粗蓝布的衣裙,她一边在前面领着陆明月走,一边对她说:“我是送你到辛者库的,按规矩,罪臣家眷入掖庭以后都要发配到那里做苦工。在这个紫禁城里,就算是宫女,很多也是有副好出身的。像你这样的宫奴,见着宫女们,一定要记得行礼,否则遇上哪个脾气差的,说不定就会挨打。”
陆明月一愣,应了一声是。说起来,她幼年时也曾随父亲出入宫禁,那时雍朝尚未覆灭,当时有位皇贵妃娘娘是陆家远亲,所以陆明月也经常会在内廷走动。
那时,她还是贵女,若论家世,不知道要比一般的官家小姐好上多少。
只是如今……一切都变了。
老宫女说:“还有一点你要谨记,一会到了辛者库,一定要低调些,千万不要自恃身份惹眼,那里的人拜高踩低是满宫之中出了名的厉害,你若惹了她们,那你必定会被她们磋磨死。”
陆明月皱眉,“……谢姑姑教诲。”
辛者库位于掖庭之西,地处偏僻,寻常宫人如非必要,是很少会往那里去的。毕竟在那里做活的人,除了罪奴以外,就是被惩罚发落的宫人。
顺着宫道走,越走越冷清。
跨过一道宫门以后便是一处大院子,里头有着一排排的低矮庑房,院子很宽阔,里面的人不是在洗衣服,就是在修补东西。
除此之外,还有人正拿着鞭子来回巡视走动,若有谁做活慢了,那些人就会猛猛的抽一鞭子。通常一鞭子下去,即皮开肉绽。
被抽打的声音和呜咽声时有,但谁也不敢扬声去哭。
老宫女带陆明月进去,迎面走来一个褐衣宫人,扫了一眼陆明月以后便问:“这又是新来的宫奴么?”
“是啊,才送来的。”老宫女说。
那宫人冷哼一声,对陆明月说:“还愣着作甚?过来!”
她的声音很大,听起来不太友善,把陆明月吓了一跳。本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陆明月一言不发的跟上了那个褐衣宫人。
可没想到的是,那宫人突然扭头朝她就是一鞭子。牛皮制成的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疼的陆明月惊呼起来:“啊!”
她捂着被抽到的胳膊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那宫人对她瞪道:“真是不懂规矩的东西!上头吩咐了事,你就要立马回应,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原来是为这个……
陆明月忍着疼,连忙道:“…是,姑姑,我记下了……”
那宫人见陆明月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便冷哼一声又继续带着她往前走:“我是这里的管事姑姑,叫菊兰,以后你就负责内官监送来的一应衣物浣洗!再有什么杂活儿,你也一并去干!明白么!”
“明……啊!!”
没等陆明月说完,又是一鞭子抽过来。她捂着被抽到的地方,疼的咬牙:“姑姑……”
菊兰恶狠狠的道:“回答要快!若下次再敢慢慢吞吞,就打死你!”
“…是。”
宫奴在掖庭身死,宫里头不会有任何人理会。若太监宫女是奴才的话,作为宫奴,就是奴才中的奴才。而那些少数颇有些头脸的宫人身边,也是有宫奴伺候的。
所以陆明月现在,是卑贱到了尘埃里。
被领到院子里,菊兰指着一堆衣裳说:“你就在这把这些衣服全洗干净!不洗完就不准吃饭睡觉!”
“是……”
陆明月怔愣的看着这堆如一座小山般高的衣服有些绝望,这么多,全是内官监送来的。她坐到了木板凳上,面前放着一大盆水,盆边是清洗污渍用的皂角。
在此之前,陆明月根本没有洗过衣服,可菊兰却告诉她,如果她洗不干净,就会挨打。一想到这里,陆明月不禁鼻尖酸涩,感觉有些委屈。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但事实已成定局,她如今别无他法,只得去顺从这一切。
她伸手拿过一件灰蓝色的衣服开始清洗,虽然没有做过,但是她会留意其他宫奴是怎么洗衣服的,跟着她们学,陆明月很快就领会了。
只是按照菊兰说的,什么时候洗完,什么时候才可以吃饭睡觉。所以陆明月现在这个速度,今晚怕是歇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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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人呢,是需要层层磨砺的,性格养成需要时间,想要学会坚强就要先学会吃苦。吃了苦,才能打磨出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