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冥王星

　　吃完东西，姜黎想帮着他们收拾，被大刘笑嘻嘻地拦下了，那一脸的八卦感觉就差喊姜黎一声嫂子了。

　　陈烈在一边拎起姜黎搁在沙发上的书包，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开口对她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姜黎不想麻烦别人，便摆着手推辞道：“不用了，天还没黑尽，我一个人可以的。”说着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书包，背到背上准备开门离开。

　　“那把你电话给我吧，你到家跟我们说一声。”陈烈说的是我们，没说我。

　　姜黎觉得这也在情理之中，接过陈烈递过来的手机一边输入自己的号码，一边顺口问道：“你们附近最近的公交站怎么走啊？我来的那个车站太远了。”

　　“我送你去车站吧，这片儿估计你不太熟。”

　　“……好，麻烦了。”

　　陈烈拎了件牛仔外套套身上，姜黎冲屋里的人打了个招呼，示意自己先走了。

　　大刘热情回应：“嫂……小美女下次再来玩儿啊。”

　　姜黎随口应着，跟着陈烈出去了。

　　外面的日头将暮未暮，天边依稀可见艳丽的流云，路上没什么人，初秋的空气沉静而凉爽。

　　两个人并排走在路上，各自沉默着。

　　“大刘就是个话痨，你别太理他，不然他容易没完没了。”陈烈先开口。

　　“不啊，我觉得大刘还挺有趣的。”姜黎喜欢这种不需要自己怎么费脑筋回应也能愉快相处的人。

　　姜黎想起刚刚吃饭的时候大刘总爱吐槽自己的老师和同学，便问道：“他是我们学校的吗？”

　　“不是，大刘是职高的。”过了一会儿陈烈又继续补充道：“虎子高中毕业就没读书了，现在跟着家里做生意，深哥就在那边的艺术学院读书，不过专业是摄影。”

　　“这样啊……”姜黎觉得这群人挺有意思的，又走了几步，有些好奇地问道：“乐队一般都有名字吧，你们乐队叫什么啊？”

　　陈烈抬头望了望天，嘴里低低地念出一个词：“Pluto。”

　　“冥王星？”姜黎脱口而出。

　　“……”陈烈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外，转过头来看向姜黎，“很少有人知道‘Pluto’是冥王星的意思。”

　　“哦……”姜黎浅浅地笑了笑，“我看过一些宇宙学的资料，有点印象。”

　　两个人也不再多说什么，一路沉默着一直走到车站。

　　姜黎在墙上查找好公交路线，就坐在横凳上等车，嘴里哼着断断续续的调子，任由被微风吹乱的碎发抚到脸上。

　　看着天边沉沉的夕阳，清甜的声音落在温柔的晚风里，连心情都变得柔软了。

　　“你喜欢崔健？”陈烈开口问。

　　“什么？”

　　“你哼的歌。”

　　“这是崔健的歌吗？我记不清了，有一次在电视上偶然听到的，还挺喜欢的，就记住了几句调子。”

　　说着话，姜黎等的车终于到了。她站起来，冲陈烈摆摆手，“今天谢谢你，我先走了。”说完便转身上了车。

　　陈烈看着姜黎挑了个后排靠窗的座位坐下，车子很快启动往前开去，她没再回头看他。

　　陈烈吹了个口哨，把脚边的一个石子踢得飞远，两只手揣裤兜里，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阳光完全收敛了，路上的街灯陆续亮了起来，夜里开始降温了。

　　回到地下室，陈烈看见就大刘一个人还在收拾乐器架，便随口问道：“虎子和深哥已经走了吗？”

　　“昂，他们先回了。”大刘抬头看见陈烈一手提了一打啤酒，另一只手拎了一大袋烤串儿，有些疑惑地问：“老大，不是刚刚才吃过吗，你怎么又买了这么多？”

　　“刚刚没吃饱，想再吃点儿。”陈烈随口解释，抬手把啤酒放到冰箱里。

　　“那你刚才为啥不吃啊？我还以为你没胃口呢。”

　　陈烈闻言忽然把冰箱门用力一甩，转头冲大刘提高了些声调：“我他妈还想问你呢，你买的那几根串儿能够谁吃啊！”

　　“诶不是，平时我们也买那么多啊。”大刘对陈烈忽如其来的脾气有些不明不白。

　　但他眼咕噜一转，很快反应过来了，“我靠，老大……你不是真看上那小美女了吧？”

　　陈烈一愣，没想通这话题是怎么转过来的。

　　“我靠……”大刘完全沉浸在震惊，“没想到我老大谈起恋爱居然这么纯情啊，宁愿自己饿着也要留着那份给人家吃。”

　　“啧啧啧……”大刘光顾着感叹了，完全没意识到陈烈越来越危险的目光，“老大，真的，这要是我，我肯定二话不说就从了，你这是什么大爱无疆的行为啊……”

　　陈烈忍无可忍，抬脚用力踹在大刘屁股上，“爱你妈啊爱！”

　　他把食品袋随手扔桌上，重重地坐回沙发里，伸手摸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的白烟在空气中缭绕飘散。

　　他松松散散地往沙发上一躺，闭上眼努力平复心里的燥意，脑子里却不自主地浮现出关于姜黎的画面。

　　大刘揉着屁股，没敢吭声。空间里一时很安静，地上的台扇吱嘎吱嘎地转。

　　过了好一阵，大刘以为陈烈睡过去了，悄咪咪地挪过去想拿一根烤串儿，刚伸出手陈烈忽然睁开眼，没由来地嘟囔了一句：“其实我也说不太清楚……”

　　大刘伸出的手在空中一顿，陈烈拿起指间的烟又吸了一口，眼神空空地盯着天花板，跟个自言自语的老神仙似的，“毕竟我以前也没喜欢过谁……”

　　大刘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看着摊在沙发上的陈烈还是一如既往地颓，只是嘴角渐渐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只是觉得吧……这姑娘还挺招人稀罕的。”

　　在那么一瞬间，大刘觉得要不是自己疯了，要不就是这个世界疯了，他居然有一天能在自己老大的脸上，感觉到有那么一丢丢……温柔？？？

　　完了完了，完犊子了，大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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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黎回到家，家里冷冷清清灯也没亮一盏。姜黎算了算，她妈妈今天应该是上晚班。

　　她把书包放回房间，去厨房简单做了两个菜，然后拨了个电话出去，那边很快接了：“什么事啊闺女？”

　　“给你做了两个菜在桌上，你晚上回来的时候自己热一下吃，别因为不想动又干饿着。”

　　“好，我知道了，还是自家闺女最心疼人啊。”楚玉玲在那边应该是一脸欣慰地笑。

　　“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啊。”

　　“等一下。”楚玉玲叫住她，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那个……最近你舅舅好像回来了，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要注意些，记得把门锁好，谁来都别开，就假装家里没人。”

　　“我知道，放心吧妈。”姜黎的心情不由得沉了沉。

　　两头各自沉默了一会儿，楚玉玲在那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微微地激动：“闺女啊……等你毕业考出去了，妈妈就跟你一起离开这地方，到时候谁都找不到我们……”

　　姜黎没吭声，望着天花板咬了咬牙，

　　“还有一件事，下个月你爸爸忌日，我们还是得回去一趟……”

　　姜黎明白她的意思，“我记着呢，到时候我提前跟班主任请假。”

　　楚玉玲在那边还想再说些什么，姜黎忍不住打断她，“好了妈，我要去写作业了。你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楚玉玲那边赶忙收起情绪，连忙催促道：“好好好，你快去，快去。”

　　挂了电话，姜黎站在空荡荡的屋子忽然觉得有些累，她往前倾了倾身，把头抵在墙上，闭上眼叹了一口气，轻不可闻。

　　再站起身的时候，她眼里已经没有了多余的情绪。她走回房间，从书包里把作业一本本拿出来，然后看到了林晋给她的书——《果壳中宇宙》

　　她随手翻开一页，在正文开始前印着一段话：“即便把我关在果壳之中，仍要自以为无限空间之王——莎士比亚《哈姆雷特》第二幕第二场。”

　　她看着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

　　为什么她会喜欢宇宙学呢，大概是因为和宇宙的浩瀚与空间的未知相比，自己那点喜怒哀乐简直渺小地不值一提。再面对眼前的现实，她似乎也能更豁达些。

　　其实以她如今的水平，还不能非常透彻地理解诸如：广义相对论、量子论、黑洞、弦论、超引力之类的理论概念，但这里却是她可以短暂逃逸的宇宙空间。

　　做完作业，姜黎抬头看了眼挂钟，已经12点半了，楚玉玲还没有回来。

　　她靠在椅背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林晋给她的那张卷子难度实在不小，她啃了很久，尽管都做出来了，但也还有好几道题不是很肯定自己的答案。

　　“周一去问问林老师吧。”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心里竟然还有些小小的期待和欢喜。

　　她不由地想起林晋来，他今天讲台上对她低声说出的那句话，办公室里的那些平静温和的笑，还有他平时在讲台上讲课或板书的样子，他总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两根修长的手指握着粉笔，白皙的手掌上都沾满粉笔灰，清清亮亮的声音回响在整间教室……

　　姜黎是喜欢林晋的，她自己知道。只是这份喜欢里是对老师单纯的敬爱还是掺杂着些其他什么，她从来没细想过。

　　也不敢细想。

　　林晋和她遇到过的人都不一样，她从泥沼里一路爬上来，见的多是些苍蝇泥丸，有的人幼稚无趣，有的人乖张自大，有的人卑鄙狭隘……

　　只有他，他渊博深沉，温和谦逊，像春日午后的阳光，温暖干净，让人心里舒舒服服地暖，不染一丝尘埃。

　　姜黎跟着飘远的思绪晕晕沉沉，她的手机这时候忽然震动了一下，猛然将她的神志拉了回来。

　　显示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她点开：“睡了没？”

　　她看了一下，她跟这个号码傍晚有个未接来电，是陈烈的。

　　“还没。”她很快回复道。

　　“幸亏你回了，不然再过十几个小时，我都准备去报案了。”

　　姜黎笑，快速打字：“抱歉，回来有点事儿给忙忘了。”

　　“你有□□吗？我们加一下，发短信费话费。”

　　姜黎没多想，发了一串数字过去，然后登陆了自己的□□，很快便收到一条好友申请，没备注，昵称是“blank hole”头像也是一片黑。

　　拽拽得土得很有个性。

　　通过申请之后，陈烈发过来一个mp3文件，文件名是“花房姑娘”。

　　然后是一条消息：“今天你哼的那首歌，听听是不是这首。”

　　姜黎有些意外，自己就随便哼了一段，陈烈竟然还下载了原唱发给她。

　　她戴上耳机，点开文件，吉他前奏响起来，好像跟记忆里的原唱不太一样。

　　随着曲调逐渐变化，她心里漫上一丝异样，当唱出歌词的那一刻，姜黎的心跳忍不住开始加速跳动。

　　这是陈烈自己唱的……

　　陈烈的声音配合着吉他的曲调不断从耳机里传出来，他放缓了原唱的节奏，吉他声更加舒缓，那低沉又温柔的声音源源不断地钻进耳朵，挠得人心里直发痒。

　　这夜色很深，四周沉静，人心最软的时候，那个声音在耳边浅浅唱。

　　“你带我走进你的花房，我无法逃脱花的迷香”

　　“我不知不觉忘记了，”

　　“噢……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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