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春光

　　日值傍晚，沈明觉大步拂袖走出驿馆。
　　太子府的车马上停在道上，随从谄媚殷勤地上前：“殿下……”
　　沈明觉就这随从的手登车，掀开帘子时回头望了眼驿馆，冷哼一声，啐道：“区区小国，什么东西！”
　　“殿下，陛下要您去一趟宣华殿……”
　　“不去！”沈明觉余怒未消，“去太宰府！”

　　随从不敢阻拦，一路行至太宰府，沈明觉便径直往府中走去，将太宰府上的管家的连声追赶“大人和人谈事，殿下不要贸然去打扰啊！”远远甩在身后。
　　“殿下这是怎么了……”太宰府上的管家一脸茫然焦急地拉住太子府的随从问道。
　　“刚从驿馆回来，见了北朔太子，想必是受了气。”随从也是欲哭无泪，“那边陛下还等着殿下进宫回禀呢！”

　　“此事还需太宰大人从中……”
　　“外公！”沈明觉闯进书房便见正有一官员在谈事。
　　大郑太宰——已近六十的冯寅见沈明觉这副样子便怒气直窜：“当朝太子，慌慌张张，不知礼数，像什么样子！”
　　沈明觉方才汹汹的气势骤然消失，嗫喏着：“外公……”
　　“见过太子殿下。”书房内的那名官员倒是十分知趣，“殿下与大人有要事相商，下官便不叨扰了。”
　　冯寅颔首，待那人走后，狠狠地瞪了这位当朝太子一眼，责声训道：“我吩咐了管家不要放人进来，你怎么这样冒失？”

　　沈明觉自知理亏，没有说话。
　　“我叫你前去拜访北朔太子，你可去了？”冯寅见他这副样子，也只得叹气问道。
　　“外公，我就不该去见那见鬼的北朔太子！”沈明觉一提起便生气，“区区一个小国的太子，居然那般张狂！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
　　冯寅道：“现如今北朔势力强盛，大郑连仗都不敢和他们打，那北朔太子自然张狂！”
　　沈明觉愤恨道：“我们大郑还怕他一个小国不成！当年镇北侯在的时候，北朔怂得都不敢在边界出现，现如今倒是……”
　　冯寅精锐的目光扫向他。

　　沈明觉只得将后半句噤声，又道：“外公，那北朔太子光是张狂说孙儿几句也就罢了，他居然还以明安公主需静养为由，要住镇北侯的那间宅子！”
　　“外公，我如今去拜访北朔太子的事儿父皇肯定知道了，他若是知道我没能处理好北朔太子的要求定要生气的……”沈明觉打量着自家外公的神色，斟酌道，“外公，您也知道，父皇一直不喜欢我，更为偏爱六弟，若是父皇再同三年前一样动了废储之心可怎么好？”
　　冯寅冷哼一声：“他敢！”

　　“外公，孙儿也听闻镇北侯府中有许多前朝兵书，甚至还有传说中的兵舆图，得了那幅图，我们就可以……”沈明觉自觉失言，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外公一直劝说父皇留下镇北侯府，不也是为了那些藏书珍宝吗？”
　　“你倒是会揣摩我的心思？”冯寅道，“你若是将这些心思放在政事上，我也不用日日为你殚精竭虑地谋划！”
　　沈明觉垂首不敢辩驳。
　　“你说得也有道理，镇北侯府的藏书颇为珍贵，怎么可以白白送给北朔？你有什么想法吗？”
　　“孙儿想的是另安排住处……”
　　“你觉得北朔太子会答应吗？”冯寅瞥他一眼。
　　沈明觉皱着眉不说话，想起容洵那副不容拒绝的态度。
　　“陛下叫你进宫？”冯寅突然问道。

　　沈明觉连忙道：“是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禀父皇，便赶紧来找外公了！”
　　冯寅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皇帝叫他进宫，他倒先来了太宰府，岂不是更惹争议。
　　到底是心疼自己的外孙，冯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就进宫向陛下请旨，说北朔太子要住进镇北侯府，所以想先行打扫修缮一番，陛下定不会阻拦，你也趁这些时日看看侯府的那些藏书，尤其是……有没有那副兵舆图，你可明白了？”
　　沈明觉大喜过望，急忙道：“孙儿明白，孙儿这就进宫！”
　　他转身迈出书房的门，又听冯寅道：“你也该立太子妃了。”
　　沈明觉止住步子，折回来，斟酌道：“孙儿还没有心仪的贵女。”

　　“皇家太子，谈什么心仪不心仪？”冯寅道，“需得稳住太子之位，于你于冯家都有所助益的才好，你可明白？”
　　沈明觉忍住腹诽，恭声道：“孙儿明白了，一切都听外公的。”
　　冯寅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挥手：“快进宫去吧，免得叫人诟病，整日往太宰府跑不像话！”

　　北朔太子请住镇北侯府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上京城，引得百姓世族津津乐道之余还颇为不满。
　　他们同太子沈明觉的想法是一样的，区区北朔小国，也敢要求这个要求那个？
　　还有些百姓义愤填膺，你要什么不好要镇北侯的旧宅！镇北侯当年可是将北朔大军牢牢阻隔在界碑三舍之外，北朔数十年不敢进犯，现在镇北侯人不在了，你就想住进他的宅子，明晃晃的羞辱！

　　茯苓将这些市井中听到的话玩笑似的转述给卫凝，末了不屑地轻轻一笑，总结道：“这些郑国人，要是见到我们太子殿下在战场的风姿，定要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能在这背后论人！”
　　卫凝笑了笑，没有说话。
　　茯苓瞥一眼她的神情，大胆开口问道：“公主，我听说您也是郑国人？”
　　卫凝淡淡道：“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就是奇怪，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北朔的嫡公主身份尊贵，是皇后所出，封了明安公主，但是和太子殿下的感情并不好。但我瞧殿下和您相处得很好啊，还带着您一起来郑国……”茯苓道，“而且之前宫中就有传言，说您不是真正的明安公主，是镇北侯的女儿，原先的明安公主已经死了……我都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凝笑着翻了页书道：“我确实是郑国人，至于其他……还是去问你们太子殿下吧。”

　　“我可不敢。”茯苓小声道，开了妆匣盒子，“殿下很凶的——”
　　“咳！”一声轻咳打断了茯苓的背后议论。
　　符廷轻斥道：“怎么随意议论起殿下来了！越发没有规矩了！”
　　容洵负手站着，却没有斥责。
　　卫凝却轻轻笑道：“茯苓嘴快，又年纪小，被你们殿下吓着了也不安稳安慰！”
　　“就是！”茯苓有了公主撑腰，当着太子殿下的面也敢小声顶撞了。

　　容洵的目光在梳妆台上的妆奁细细扫过一遍，蹙眉问道：“那支凤凰金钗呢？”
　　茯苓闻言立刻翻找起来。
　　“当了。”卫凝平静地说道，“先前坠崖，一个人来上京，缺钱吃饭就当了。”
　　茯苓一脸震惊。
　　容洵挑眉，没有说话。
　　卫凝抬眸看他一眼，又道：“皇兄若是不信，便派人去东城荣盛典当行赎回来吧！反正北朔的太子殿下肯定不缺钱，如今上京城都传遍皇兄嚣张不给郑国太子面子的事儿了！”

　　“符廷，你去赎回来。”容洵吩咐道。
　　卫凝便从匣子里取出当票，大大方方地递了过去。
　　容洵仔细看了一眼，才放心下来让符廷去了。
　　“怎么不见杜若？”容洵忽然问道。
　　“杜若先前受了伤，我让她静养几日。”卫凝回道，“皇兄有事吩咐找茯苓就好。”
　　午膳时，符廷恰好赎回了凤凰金钗，正要交给卫凝，容洵却出声道：“皇妹可得小心保管着，免得哪日缺钱又当了。”
　　卫凝咬了口水晶糕，笑道：“皇兄有钱，我自然也缺不了钱花。”
　　然而很快，便传来件有趣的事儿。
　　沈明觉和六皇子沈明泉在宫内当着陛下的面起了争执，为的居然是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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