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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车子一路飞驰,不消两分钟,便来到了临近的一个小区。前排的两人迅速解开安全带,匆匆对视一眼,就准备下车。梦生急得问道:“你们干什么去?”
金露娜停下了开门的手,神秘兮兮地说了两个字:“捉奸。”
“跟孩子说这个干嘛。”海月埋怨。说着,也叮嘱了一句:“听话啊梦生,好好在车里待着,待会儿领你吃饭。”
梦生的“喔”字还没说完,两人已经下车了。金露娜敲敲玻璃,梦生按下车窗,问道:“怎么啦?”
“要是有贴条儿的,就说咱们马上开走。”
梦生听话地点点头。
车内安静了下来,两种香味在空气中交缠。梦生不太懂得香水,事实上,她根本不懂化妆品包括……护肤。在她的意识里,自己始终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而很多东西,是成年人才需要去懂的。
当然,随着身体的成熟,她也早已做了一些女人会做的事了。
那气味有些呛,虽然是淡淡的,梦生的呼吸道却依然不适应。她再次打开了车窗,这时,才有些新鲜的空气混进来。
刚才金露娜说,捉奸?
捉谁的?
梦生皱了皱眉——总不至于是姐夫吧。青天白日的,他一个工作狂,疯了才会出来偷人。好歹也是个领导,到底是多大魅力的女人,才能把他忽悠得不计得失啊?
不过男人么……也难说。再说,看海月刚才的态度,似乎也是不愿透露这件事。
梦生心里愈发没底。
有人叫她:“藤梦生?”
梦生心里一咯噔,转头就看到任霜的笑脸。她身上一僵,感觉自己被雷劈了一下。
头皮还在瘙痒,额头上刚爆了两颗痘,脸颊和鼻翼还起了皮。
世事难预料啊。
她挠着耳朵的食指慢慢垂了下来。
……靠。
她微微抿起嘴唇,露出一个幅度小之又小的笑。接着,她不作声地戴上了口罩。
“Hi……任霜,真……真巧啊。”
手机没有再发言——上次见面之后,她就把设置给改了。
任霜低头笑道:“我家在这儿啊。”他抬高了手臂,梦生这才看到他手里提着的大包:“今天不是周五吗,我妈非让我把衣服拿回来洗。我说学校有洗衣机,她这……非让我回来。”
“哦哦,”梦生点头如捣蒜,“真近啊,哈哈,我住福安家园。”
“你怎么在这儿?”
“我姐办点事儿,我本来就下楼买个东西,结果这就……就被她给拉车上了。哈哈,哈哈。”
梦生这两声干笑到底把任霜也给逗笑了,他刚要说什么,远远就听海月叫了一声:“呀!小霜!”
那白色身影径直飘了过来,一手打开车门,一手推着他的背就要往车里塞。嘴里还不停念叨:“正好正好,一起吃午饭。”
任霜“诶诶”道:“不了姐,我妈我姐都在家呢。”
海月倒是大方:“一起呀!我给任曦打电话!”
“她饭都做好了,”任霜抱歉道,“要不你们来我家吃吧,现成的。”
金露娜拦下了海月拨号的手:“哎呀你就别烦人啦!啥时候不能吃?”梦生趁机插嘴道:“对对对,姐,我还得回去写小说呢。”
这盛情邀约,只得作罢。
车门一关,看着任霜那离去的背影,金露娜指着海月就批评:“你说你,是助攻呢还是扯后腿呢?真一起吃,那梦生能吃得下吗?起码俩月消化不良啊!”
海月无辜:“有什么的,迟早不得看啊。那相处久了,谁不是蓬头垢面的啊。”
梦生坐在后排,尴尬地缩了缩。
“这我就得给你上上课了。”金露娜义正辞严。“男人,都是视觉动物。是,谁都得打嗝放屁,但是一上来,你得先放饵。你得勾他,勾知道吗?”
海月瞪着眼睛摇了摇头。
梦生心里偷笑。谁要是跟海月说这个,那基本是对牛弹琴。海月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恋爱也只谈过这一段,更别说一直是姐夫苦追。她懂什么勾引?身边的朋友也都是任曦这种大大咧咧直来直去的,这样一来,更是没什么“学习进步”的机会了。
“哎呀,服了。”金露娜气得翻了个白眼,“真的,别嫌那一套是自轻自贱,甭管男女,你想拿下,就得捧着,你得让人家有成就感啊。起码在你这儿,别总铩羽而归是不是?重视,重视,你得重视。”
海月不以为然:“喜欢我的人自然就会喜欢,不喜欢的我再怎么跪舔也没用啊。再说了,值得吗?”
她从小便是如此。母亲的挑剔让她知道,讨好?行不通。可你若是抬起头高傲地做自己,说不定还会有人慧眼独具。
“那你怎么让人感受到你的值得呢?对方感受不到,又怎么向你证明,人家值得呢?”
面对灵魂拷问,海月愣住了。她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讷讷道:“感受不到,就拉倒呗。”
……
梦生从后座愣愣地凑上来:“姐,我觉得娜娜姐说得对。”
“看吧,”金露娜颇为自豪,“藤海月呀藤海月,你说你这个脑子都用在工作上了是吧,还不如你妹妹懂得多。”
“可能吧。”海月笑笑,绵里藏针。“我还真是不太擅长把男人放佛龛里供着。”
金露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怒而发问:“我真好奇你平时跟你老公怎么相处啊?天天刺他虐他杠他?”
海月的眼神颇有深意:“他自愈能力堪比金刚狼呢。”
“你也不怕他真在外边找人?”
“夫妻之间这点信任还是要有的吧,我选了他,他选了我,我们都得相信自己的眼光。”
“姐们儿,你太天真了。”
“天真一点不好吗?”海月无辜道。“工作和家庭就是我的全部了。”
金露娜坐直了身子,牢牢按住海月的肩:“亲爱的我真想给你上上课。生活是什么?现实是什么?现实生活,就是没有那么多极端,没有那么多狗血,所有的事情都在中间地带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转变。就那么慢吞吞的,不声不响的,等到有一天你发现,什么都晚了。”
海月一脸不可思议:“就不能盼我点好?”
“你呀你……”金露娜都快成老妈子了:“都说‘尽人事听天命’,给别人提供良性的情绪价值,也在我们该努力的范围之内。”
说罢,她长舒了口气。别瞧不起小狗腿,谁还没点血泪教训呢?
海月不说话了,脸上则一直挂着那不失分寸的微笑。这一番侃侃而谈,在她眼里,不过是实际价值过低的小朋友在想着法儿地跳脚。当然了,别人的选择她也管不着,大家都只是坚持自己的原则罢了。
梦生凑过来解释:“我姐她从小就一帆风顺,没受过啥太大的挫折。”
金露娜这算是明白了,她继续道:“海月,不是每个人都能一眼看透你的心,你得把人心当成项目去琢磨,这才算对呢。”
“嗯,我试着吸收一下。”海月点点头,礼貌道:“还是Jelena你懂得比较多呀。”
看着海月那温柔的神情,金露娜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太过了。她打着哈哈道:“其实我也只是分享一下自己的经验。以你的本事,好像也不需要去顾及那些有的没的。”
说到底,这个社会,最看重的还是业务能力。机器虽然不近人情,可有哪个工厂,是宁肯放弃高效率高保障的设备,也要选择方方面面都差很多的人工呢?如果有,那只能说,是设备还没有先进到符合需求的地步而已。
在某条线以下,你只能通过杂七杂八的东西来弥补自己的不足,而在某条线以上……
那实在太理想。事实上,没有哪个真实存在的人,会真的不需要人际交往。毕竟你根本不知道,会不会有比你更强的人来取代你。而真到了那一天,之前所有的“被动亏欠”,都会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样朝你扑过来,那时,是无论如何招架不住的。
世界就是世界,人类就是人类。现实是,没有谁能够安心地,藏身于自己的茧。
她解释道:“我……唉,你知道的,工作上头了。”
“没关系,你说得也对。”海月宽慰她,“这么多年了,我也知道。”
车子启动开来,梦生又恢复了缄默。人人都是劳碌的,除了她。她像一个隐士——这样比喻,还真是有点无耻了。或者说,她像一个已经从世界上消失的人。
有些时候,那是接近于极点的平静。那时,便能够倾听到自己的心跳。
灵魂之内不再冒出什么责骂的声音,无论置身何地,都与躺在棺材里无异。
但,即便时时刻刻都感受着精神上的虚无,她依然能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的骚动。大多数时候,是痛的。仿佛幼年时在沙滩上打滚,沾了一身的沙砾,而如今,那些沙砾深深地埋藏在她的身体里,她的脑海里。
可她不是蚌,不会因为经受磨难,就产出珍珠。
此时此刻,相较于海月,梦生倒是更佩服起这个Jelena了。她是真正在泥潭里折腾过的,也是真正于人下看过脸色的。她的经验对于普通人来讲,显然更具备实用价值。
毕竟,有几个人,能像海月一样开挂呢。
午饭间,任霜发了一个兔斯基的表情,还附上一句话。他说,怎么不给我点赞了啊,是不是发现我太无聊了。
梦生的心情陡然清逸了,她开玩笑道:“这条,不会又是你小外甥发的吧?”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发了一个小视频过来。梦生戴上耳机才点开,她看见,任霜的帅脸,和小外甥的“耶”。
视频应该是任曦拍的,梦生听到她说,哎呀有点逆光。
……
梦生抿嘴笑着。
逆光也没问题,逆光也好看。
她眼里只看得到任霜,看不到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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