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摇钱树
外来的和尚会不会念经闫绀不知道,但新加坡来的秃子会哄人他是见识了。
他原想着这群洋包子就是没见过土货,去染坊院里转转就完。染坊院子不大,上上下下连猪圈都参观完也就10分钟的事。谁知那个程Bowen一顿吹嘘,端着个相机这也拍那也拍,这个也“好厉害!”那个也“好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逛的是什么名胜古迹国家文物保护单位。去年年底大姑和姑父过来打扫完染坊,顺便拿了些花布盖家具遮挡尘土。花布当然是染坊自产的存货,这会儿正好成了展示。大姑指着厨房挂的花围裙随口说了句“我出嫁前也跟着学过,那块围裙就是我扎的”,马上就被秃顶程问东问西,学生们有样学样,拍起马屁毫不嘴软。大姑一开心,居然要去烧开水兑染料,现场示范。
于是,大姑直接把新加坡访学团的参观项目升级成了实践课。
让闫绀哭笑不得的是,看他大姑“献宝”,家里就没人上前拦一把的,姑父还帮忙生了火把开水都烧好了。本来大姑揽的事跟闫绀也没啥关系,下午他还得继续载自家老妈去娘家那边拜祖坟。谁知闫妈大概被中午方老师那句“给你介绍女老师”迷了心窍,这会儿非要儿子留下来帮忙。
“你把车钥匙给你小姑父,他可以拉我们过去。你就在这儿好好陪外宾,”闫妈说完又压低声音嘱咐到,“多跟方老师聊聊,看他学校女老师都有啥样的。不过你也别太挑,长相过得去就行。不过都大学老师了应该也都长得过得去……”
闫绀交出车钥匙,孝孝顺顺地把四位长辈送上车。其实他也是打算留下来陪“外宾”,当然他的“打算”跟几位老辈淳朴好客的“打算”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从重回老宅起就在他脑子里隐隐约约构建出的想法,正在逐渐清晰。
闫家染坊以前主要是做蓝染,用的是蓝草发酵出的靛蓝。院子里有三个一人高的大木桶,就是当年发酵染料用的染缸。不过现在那几个木桶已空置多年,闫绀大伯还在世时,就已经开始用化学染料取代天然植物染料。如今被当做库房的房间里还有不少化学染料和土布,也够这十来个学生玩一下午了。
“这木桶可以当浴桶了,”方云济扶着厚厚的桶沿往里看,“是香樟的?”
“嗯。要不你洗洗看?”闫绀指着院墙角土灶上烧着的大锅笑道,“水都烧好了。”
方云济看了眼沸水滚滚的锅,夸张地皱了皱脸,“怎么感觉是要给鸡鸭烫毛……”
闫绀乐得笑出来,一旁的小侄女却得了启发,扯着他衣角问,“表叔,鸡毛能染成其他颜色吗?”
“呃……我也不知道。要不你找鸡毛来试试?”
侄女指指染缸后的房间窗口露出的半边鸡毛掸子,“那个可以吗?”
闫绀半蹲下来,凑近她悄声说,“可以先拔几根下来试试。别拔秃了,小心被外婆骂。”
侄女很上道地比了个OK的手势,蹑手蹑脚进屋拔鸡毛去了。
方云济被小姑娘的样子逗得笑得脸都皱起来。笑完又环视四周,对闫绀道,“这房子也算你家的吧?这么好的院子,你怎么还住县城的酒店?”
“方老师,你们艺术家眼里只有好看不好看,不管能用不能用是吧。”闫绀略带嘲讽看过去,“这里没有热水器,没有烧水壶,没有冰箱洗衣机,连多的被子都没有。”
方云济连连点头称是,“是我何不食肉糜了。只是看这屋里屋外收拾得挺干净,不像常年没人住的样子。”
“我大姑经常过来。爷爷生前立的遗嘱,大姑分到家里的地,小姑分到钱,我爸就分到这个院子。不过我爸妈都在伍原安家几十年了,不可能回老家来接手这个亏本买卖。倒是大姑,她离得最近,而且她继承那几亩地就在刚刚你们看到的那个鱼鳞塘旁边,农忙的时候她就会住在这里……”天马行空聊了一堆,闫绀突然反应过来,“哎,你今早去前台问到空房没?怎么感觉这话里话外是在鼓动我今晚住这老破房子,你好独占标间啊?”
方云济抿嘴一笑,“问到了,楼下空了个标间。等会儿回去了我就搬下去。”
“哦。”闫绀讪讪应了一声。
但方云济倒是很自然地接着他的闲聊开了新话题,“你说你爸分到这个染坊,但是又不打算回来经营。那这里就一直这么荒着吗?”
“爷爷死后就一直荒着了。主要是我大姑念旧,舍不得扔那些东西,又没办法长期在这边守着。现在就等着政府拆迁。”
“拆迁?”艺术内行炒房外行的方老师手搭在额头上夸张地远望一眼根本看不到的国道,“还能拆到这儿?”
“扶贫攻关年嘛,万江是省里定的扶贫重点,要开发旅游资源。上午你们去看的三阳、还有我们水田梁,凉水井,这些野生景点以后都得政府牵头统一开发。政府出面,不得给个好价钱。不过……,我倒是觉得,可以改成个扎染体验的农家乐。我去大理那边考察过,那边有个周城村,专门做扎染的,好多家庭体验式作坊。这房子,改造一下,夹几间客房出来。游客过来可以看风景,可以自己DIY扎染,还可以顺便卖一些扎染印染的布料。”
方云济赞同地点点头,“政府鼓励做旅游产业的话,你们应该还能拿到补助。”
闫绀背靠上木桶,长叹一口气,“不过也就是个初步的想法。资金、客源、谁来经营都是很具体的问题。”
他拍了拍厚厚的木桶染缸,“就是觉得拆迁的话,可惜这些家当了。现在上哪儿找这么厚实的香樟木桶去?”
方云济接嘴道,“涮干净了当浴桶卖呗。”
“你别说,我们家做蓝染用的蓼蓝叶,蓼蓝的根就是板蓝根。叶和根的功效差不多的,清热祛毒。泡了十几年板蓝根水的木桶,那已经不是普通的木桶,是养生浴桶啊。”
方云济笑得头都快掉进桶里,不过他的笑点完全不在浴桶养生上,“染缸里洗澡……哈哈,洗出来一群蓝精灵么?”
闫绀也乐了,轻咳一声纠正,“不是蓝精灵,是阿凡达。”
方云济笑得更厉害,“你洗过?”
“谁TM专门去洗啊,我是不小心掉进去的。那会儿也就五六岁吧,正是作天作地的时候。学我大伯去染缸搅蓝花,结果把自己搅进去了,还喝了两口染料。”
“味道怎么样?”
“别提了。味道还是其次,我TM给喝醉了!”
“染料都能喝醉?”
“里面加了酒。不知道什么原理,反正每次做染料,都得倒大半盆醪糟酒进去。”闫绀回想了一下,“那会儿还小嘛,沾点酒就醉得晕乎乎的。结果爷爷回来知道了,追着我打,一直追到村头,酒劲活活给吓醒了。”
这时,半秃顶的新加坡领队揣着手晃悠过来,“方老师,来,跟你商量个事。”
闫绀很知趣地走开,晃到正在被外公训话的小侄女那边。熊孩子果然很“上道”,一根鸡毛没拔,直接把整根鸡毛掸子扔染锅里了。不过大概因为是闺女,他大姑父倒没像当年他爷爷一样挥着鸡毛掸子满院子追着打,只是把外孙女好一顿数落。
不一会儿,商量完事的俩人朝他们走过来。
“罗先生,”程Bowen一脸客气对着闫绀大姑父道,“今天在这里叨扰了一下午,还麻烦您和您太太为我们学生准备这些扎染的材料,又教他们染。不能让你们白辛苦,我们还是要给点酬劳。”
还在数落外孙女的大姑父一愣,半晌才连连摆手道,“给什么酬劳啊,又不值几个钱的。”
“要给的。还有闫先生,本来是度假回家探亲的,结果在这里陪了我们一下午。呃,只是我们这次的经费也不多,我问了下方老师,按照这边开一场讲座的标准,就2千块钱,”不得不说,这秃子正经说话的时候还是有几分老师的气质。
“哎呀,这个……”姑父激动得说话都结巴,“太多了。”
“不多,是人民币不是新加坡币哦。”程秃子正经不过3分钟又开始皮。
姑父一时被带岔,转头问闫绀,“怎么新加坡币比人民币更值钱吗?”问完也自觉不太对,又连忙对着Bowen客气道,“人民币也多了呀,我们老太婆以前就做这个,自己家里烧个水的事,不值这些个钱。”说完又朝大姑那边挥手大喊,“老太婆,过来!”
这时方云济已经摆弄完手机,抬头劝道,“程老师换的人民币不多,我也没带现金。我就把钱微信转给闫哥了。你收一下。”
闫绀客套两句,还是点了微信接收,又马上从微信上一分不少地转给了大姑父。
被叫过来的大姑知道了这笔款项,也是一脸的开心和惶恐。开心当然是因为飞来横财,惶恐则是因为自己手艺的价值从来没有以这样的价格被肯定过。
“这个地方不错。我们学生每年都要带出来写生,这儿就挺适合写生的。明年这染坊要是还在,我们说不定还要带一拨学生来体验。以后搞成长期合作,我们学生有地方实践体验,你们也能挣点外快。”方云济轻快地说着,看了眼染锅边扎堆的学生,朝闫绀示意道,“小闫师傅,来露两手?你可是喝过染料的男人。”
“行。”闫绀干脆地卷起袖子,正要跟过去,被大姑父拉住,“哎,小绀,这钱你拿一半吧。人是你招来的,你也跟着忙活一下午……”
“什么叫人是我招来的,说得像闯了什么祸一样。这两千块您且安心拿着吧,以后挣大钱的时候我再跟您讨口饭吃。”
一边劝着姑父,一边扭头看了眼已经跟学生扎堆的方云济,闫绀心里默默道:这可是以后的摇钱树了。
插入书签
有点卡文,主要还是一开始人设没搞好,两个主角的性格不是很明确。调整顺了就可以让“他们”自己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