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履霜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范秋蝉一惊,倒茶的手下意识的抖了一下,茶水顿时就溢了出来湿了檀木的桌面。
他尴尬的笑笑,“臣一时酒醉之言,皇上取笑了。”
赵祯随意的拨弄着琴弦,有一下没一下。紫宸殿灯烛明灭,看不清他表情,只剩下眉宇间一片淡然。
语气亦是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你这是在怨谁啊?”
范秋蝉放下茶壶,跪了下去,“罪臣不敢。”
赵祯抬起头,突然笑了,一双手龙行凤舞,那曲《履霜》就从手中流泻出来。却看也不看范秋蝉,任由他在地上跪着。
赵祯没发话,范秋蝉是不敢起来的,只好跪着。心里却没有半分怨气。低头听着那首履霜,时而紧瑟时而流转,或升或降,或生或死,似步履艰辛,却总是出乎意料绝处逢生,又是极尽自然,一派超脱风骨。
哎……这样一个本该顿化了的人却生生被羁绊在人间,不得位列仙班。个中缘故又有几人能够知道,他的痴惘又有几人能明白,能解去?
抬头偷看那人。为了那一份不为人知,也不能为人知的痴惘,竟时不时的要装出方才那样惫懒不堪的醉态……也真难为你了。
果然,这世上没有谁比谁更洒脱些,只是执着的不肯放手的东西不同罢了。
哎……
赵祯不知想着什么,神情渐渐有些涣散,手上也变得有一下没一下,最终停了下来。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伸手勾勒着那一窗花锁,悠悠的说:“鸣蛩,你怨的是他吧?”他转过头来,神情复杂,一时形容不尽,“你不该怨他。他没有办法。是我毁了你前途,坏了你名节,你应该怨我……”
赵祯住了口,抬头,眼神也远了,望着那一豆烛光,似乎又恍了神。范秋蝉只是看着他,并没有说什么。
良久,赵祯一个激灵,看到范秋蝉睁大了眼,似乎因为为了发现他还在这而惊讶不已。转瞬就定了神。
“鸣蛩,你要怨就怨吧……”顿了顿,接着说,“今天就别出宫了,明天早上天亮了再走。”说着已经推门出去了,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对着范秋蝉说:“走的时候记得弄出些响动让人听见。”
说完,看也不看的走了。只留下范秋蝉一人仍旧跪在紫宸殿冰冷的金石板地面上,一阵风起吹灭了蜡烛,一片墨色晕染。
范秋蝉苦笑一下。腿早就跪麻了,只好一手撑着地面艰难的站起来,又是一个不稳跌了回去。
那笑竟比方才的却更开朗了些。
几个夏夜里的蚊虫叮咬,几个冬夜中的风雪摧刮,他只当不见,每每这么丢了自己走了。每每……这么临走前吩咐一句。只为了让那人知道自己又留宿宫中了。
哎……名节,对我来说就是粪土,前途?哼!更是不值一提。但是……你这又是何苦?
你这番回去了,就能一夜安眠?只怕是翻来覆去辗转求梦不得的吧?只是你恁般机关算尽,心思巧用,那人只当不见,或者见了也只是无心……你……
一片混乱思绪,纷然吵嚷,久不停歇。
范秋蝉扶着桌脚站起来,就着些点微亮,一步一停走到琴边。
哎……我的心思,其实和你是一样的。
人生短短几年,却是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如履薄霜。
命由天定。
若这就是我们的命,那就认了吧。反正……我是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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