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

　　老林很会教，许蔚这是上了他将近一个星期的课得到的结论。他会写教案，把上课要讲的知识点分门别类，再一块一块讲，讲完一个知识点紧跟着列出这个知识点可以引申出的所有题型。写板书也很有计划，把黑板分成六栏，第一栏写知识点的框架，其他五栏用来讲题。讲到重点的时候他会敲黑板，这个是赵一铖告诉她的。
　　但许蔚总觉得她这个数学配上好老师也好不了多少。老林很厉害，但是他的节奏很快，习惯了他的节奏的或者本来就学得不差的同学很自然能跟上，但是许蔚时常跟不上，前一题还没完全思考出一个所以然，老林就开始讲下一题了。也因为如此，许蔚课后需要花很多时间来消化课上的内容和写课后作业，刚开始学习还不太紧张的时候还勉强可以撑得过去，到后面越来越紧张，许蔚就不能把大多数的时间让给数学了，毕竟高考不只考数学而且她还需要应付结业考。
　　每天都在为数学惆怅的妙龄少女。
　　许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莫晗问。
　　许蔚泄气地趴在桌上，“数学好难啊。”
　　莫晗数学还好，次次考试都是一百出头的成绩。
　　“老林讲得比较快。”莫晗说。
　　“是吧！你也觉得吧！我完全跟不上！只能用课后的时间补。”
　　“你加油。”
　　许蔚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突然觉得她有点可爱，“莫晗你好可爱。”
　　莫晗听到她的话，愣了一下，接着十分疑惑地说：“为什么你和程令仪都这么说。”
　　莫晗的长相其实一点也不可爱，柳叶眉，丹凤眼，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唇线。她也不爱笑，因此在别人眼里她一直很酷，但和她熟悉的人都知道，她只是性子比较淡比较沉稳，但她也会笑，会闷闷不乐。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微微上抬，带着蝉翼般的颤抖，程令仪说，她像一只美丽的小蝴蝶。
　　许蔚乐了，学着她眨眼睛，圆溜溜的杏眼扑闪扑闪，“你得是蓝紫色的小蝴蝶吧！”
　　莫晗一脸无语地看着她，没说话。
　　在后边儿偷听许久的赵一铖凑上前来，“莫晗从小就是我们孩子堆里的高岭之花小公主。”
　　许蔚一下子来了兴趣。
　　赵一铖笑出了八颗牙齿，“她以前比现在更内向，只搭理程令仪，又柔柔弱弱的，程令仪就跟她保镖似的，”他用肩膀撞了撞程遇时，“你说是吧？”
　　程遇时想起他妹军训前哀怨的神情，不置可否。
　　“你别看程令仪是女的，她可以一个打三个，我以前都只配当她小弟。”赵一铖瞪着眼，一点都不含糊地说。
　　下一秒他就被程遇时掐住后脖子，“别败坏我妹形象。”
　　赵一铖一把拍掉程遇时的手，“哼我说的哪一句不是实话啊？”
　　“是真的吗？”许蔚问莫晗。
　　莫晗嘴角淡淡地勾了勾，点了点头。
　　那年莫晗十岁，因为爸妈工作的原因她转学到了程令仪他们就读的小学。
　　那时候赵一铖和程家兄妹已经很熟了，赵一铖和程令仪一直不对头，每天都互掐，每回的结果都是程令仪按着他当弟弟。他们虽然互相看对方不爽，但有一次赵一铖被欺负了，还是程令仪去把那个臭小子打得满地找牙。程遇时在这其中永远担当着最成熟的那个代表。
　　人生地不熟又内向的莫晗几乎不跟别人说话，也没有朋友。
　　是程令仪主动走到她面前，就像撞进黑夜里的阳光一样。
　　后来她们关系一直很好，直到现在。
　　莫晗说：“是，程令仪总是毛毛躁躁的像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
　　“那个丫头要是知道你说她猴儿肯定得气死。”赵一铖哈哈大笑。
　　程遇时也勾起了唇角。
　　“那赵一铖是什么？”许蔚笑着问，余光里赵一铖看着莫晗，眼里带了点紧张。
　　莫晗说:“哈士奇。”
　　许蔚没忍住骂了一句脏，然后憋着笑看向赵一铖。
　　后者揉着鸡窝似的头发，哀怨地说:“我是哈士奇程遇时是什么！！啊啊啊啊！！”
　　莫晗想了很久最后摇了摇头。
　　很久以后，许蔚偶然想起这天。
　　那时她已人入中年，不再青春年少，但仍笑得像此时一般明亮，也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是一只猫吧。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这会儿赵一铖一脸不服输的样子说:“我是狗那程遇时也是狗我不管。”
　　程遇时挑眉冷笑，“你是狗儿子啊？”
　　赵一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指着程遇时说不出话。
　　许蔚看着他们突然觉得数学也没这么烦了。

　　下一节是数学课，老林提前五分钟到了教室，在黑板分栏，许蔚赶紧从抽屉里掏出了笔记本，她有一本专门记数学笔记的本子，高一的时候已经记了大半本，皮质外壳蹭掉了一些皮，边角光秃秃的。
　　跟着老林上课记的笔记会比高一的时候简单也更明了，先记知识点再总结题型，但许蔚花了很多时间思考老林举的例题。现在她决定如果跟不上就先记题，课后再看题，不然因为一题产生的蝴蝶效应会让她得不偿失。
　　这一节课仍然是一知半解，但许蔚至少有了方向，竟然顺利地跟上了老林。
　　照例的新课引入和公式讲解，这个部分老林讲得比较快，但也保证了每个人都学会，这是最最基础的部分，为这节课做铺垫。
　　其实许蔚还没有感觉到数学的作用，现在的数学对于她来说只是高考必修科目，为了考试而学。甚至老林所讲的题型拓展延伸，都是为了考试。从这个方向来讲，老林是十分杰出的训练师。
　　题型从易到难分几类，首先写题型，接着另起一行写思路，再另起一行写解题方法。在老林的教学下，甚至不需要自己整理笔记，只需要照着他的抄，一眼看过去一目了然。
　　讲完题型后老林会列举几道例题来巩固。总言之，数学课其实是很充实的。
　　一直到下课，老林已经走了她还沉浸在其中，莫晗喊她她才回过神来。
　　“怎么啦？”许蔚说。
　　“上次不是说要介绍程令仪给你认识吗？你明天有空吗？”莫晗说。
　　许蔚周末基本上都是宅在家里，唯二的外出活动就是一个月去寄一次明信片和偶尔的采风，她算了算时间，明天是去邮局的日子。
　　“有空，但是我要先去邮局行吗？”
　　莫晗早就知道她会定期和笔友互寄明信片，“行。”

　　晚自习的时候班里来了几波人，有些许蔚还认识，是来宣传社团招新的。她原以为社团招新只是面向高一新生，没想到也会来高二宣传。
　　来了人之后班里一下子就躁动起来，原来安静的学习氛围被打破，许蔚才发现，班里少了一些人。
　　高一的时候许蔚进了文学社，本来也想进摄影社，但社团招新的时候发现摄影社的摊位上围的人太多了，懒得排队，于是就放弃了。
　　高二学习压力比高一大，上学期就要完成结业考，但毕竟是爱玩的年纪，还是有很多同学讨论着要不要再进什么社团。
　　“晗儿你想进社团吗？”许蔚问。
　　莫晗高一的时候没有进任何社团。
　　“不进。”莫晗正专注于一题数学题，连头都没抬。
　　看她这么认真，许蔚默默地把注意力转回到笔下的作业。
　　不一会儿，有人进了教室，轻轻地敲了敲黑板。
　　许蔚下意识抬头。
　　呕吼，这个同学她挺熟的嘛。不就是开学第一天就撞了她的孙青青同学，没想到她竟然是街舞社社长。
　　许蔚挺纳闷，这同学这脾气竟然还能当社长。
　　“因为有钱又慷慨呗。”有人突然说。
　　......她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许蔚决定闭嘴。
　　孙青青意思意思宣传一下，留下联系方式就去下一个班级了。
　　接着程遇时在她后面进来了，许蔚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想起来，白榆告诉过她，程遇时是摄影社的。
　　许蔚丢下笔，托着下巴往讲台上看。美色当前她还是可以偷懒一下下的。
　　程遇时站得很正，校服穿得整整齐齐，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头发扎成一小撮马尾。讲台上的那盏灯将他的脸照得很清晰，那是一张很漂亮的面孔，清浅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框眼镜，光线像画家精致的手，将他的脸勾勒得棱角分明，阴影处理得恰到好处，配上那薄唇，好看得过分。
　　他在黑板上写下一串数字，“有意向加入摄影社的同学可以加一下这个联系方式，周末的时候会审核，审核通过的话，那下周二的社团招新只要走个过场填个表就行了。”
　　“是你来审核吗？”有人问。
　　他笑了笑，眉眼无端柔和了几分，“你猜。”
　　一群女生内心os：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进！我进还不行吗！！
　　他摇了摇头，走下讲台。经过许蔚座位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一只手撑在许蔚的课桌上，微微伏着身子。
　　许蔚没敢抬头，于是盯着他白皙且节骨分明的手。因为靠的近，许蔚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她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干净又清冽，莫名让人很舒服。
　　“诶许蔚同学来不来摄影社，不用审核，空降。”程遇时说。
　　许蔚一下没反应过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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