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旁风

作者:Miss_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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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回


      她以一己柔弱女儿身,不卑不亢不矜不惧地承受着三个男人的审视,令他们不禁心生敬意,甚至有些自惭形秽了。

      崔珩从座位上站起身,刚想要迎上去,就被崔玄一掌挡了回去。最后还是久经沙场的崔玄最先开口了。

      “久仰大名,木姑娘果然气度不凡。”

      “王爷过奖了。今日得见王爷,实乃妾身荣幸。”

      “木姑娘,这位是克焉王府的世子司徒保。世子既是主人,又是知情人,今日留在这里,也好做个见证。”

      木庭素的眼神忍不住飘在司徒保身上。

      只见他一袭华丽的天青色锦袍,深灰色腰带,腰间挂着一只银灰色的荷包。

      多日不见,他的眉眼又凌厉了许多,鼻梁似乎也高了些,看上去更显英武。

      听到崔玄提起自己,他便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大方方地行了一个礼。

      “几日不见,木姑娘可还安好?”

      “多谢世子牵挂,妾身很好。”

      司徒保才刚一坐下,崔珩就迫不及待地发言了。

      素儿妹妹,你看着清减了,可曾睡得好?”

      “不得无礼——!”

      崔玄袖袍一挥,噤了儿子的声。

      “木姑娘,老夫教子无方,小儿竟会做出这等不知羞耻之事,着实惭愧。如有冒犯,还望姑娘莫要怪罪。今日回府后本王定会对小儿严加管教。”

      这番话自然是另有所指,木庭素听起来格外刺耳,她明白这个王爷并不好对付。

      “王爷言重了。世子为尊贵,妾身为卑贱。尊贵则无论对错,卑贱则身不由己,何谈世子冒犯妾身呢?”

      司徒保听了这番回答,不由得在心中叫好。

      木庭素的意思,你的儿子身份尊贵,自然做什么都是对的,而身份低微的自己则做什么都由不得自己。寥寥数言,就把崔玄指桑骂槐暗讽她不知羞耻的指责悉数奉还。

      崔玄则更觉忌惮,他没有心思拐弯抹角了。

      “小儿说……对木姑娘用情至深。我见两人已交换了书信和贴身的物件,竟是还有什么是本王所不知的,竟能让小儿着迷癫狂到了如此地步。”

      木庭素缓缓抬起眼来,目光中是一种压抑而难以置信的悲愤。

      她对着铜镜练习这种悲愤,已经有一两日了。到目前为止,一切还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王爷这是何意?”

      崔玄清了清嗓子,不急不徐地端起茶盏。

      “夫人念及小儿尚且年幼,并未配通房丫头,只有个小厮伺候。可不知木姑娘是否已为代劳了?”

      木庭素登时怒火攻心,手也抖得厉害,她兀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失手将茶盏打翻在地。

      崔珩万万没想到父亲会这样羞辱自己的心爱之人,一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司徒保倒是和木庭素反应一致,他登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叫道。

      “王爷!”

      这一幕,木庭素也在家中演练过几遍了。

      “既然王爷如此说,那妾身只有一死!待我死后,即可验明清白!”

      崔珩也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崔玄还未来得及阻拦,他已经飞扑到木庭素的身上,老母鸡护崽似的护住了她。

      “素儿妹妹,你莫要为了我做那傻事!父亲,你为何如此羞辱孩儿的心上人?!你若是执意如此,那么就把我也一同杀了吧!”

      事实上,木庭素也并没有做那样的事。

      在她看来,欲擒故纵才是这个世道下女人最有力的武器,她绝不肯缴械投降。

      她心安理得并且游刃有余地使用着她的武器,并不引以为耻。

      在她看来,这完全是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们不自量力的咎由自取。

      若他们不是天天在脑子里想着如何去征服,也就不必承担这份弱点。

      然而她算尽了男人,却没有算尽这长幼尊卑、世态人伦的力量竟然是这般强大,竟然可以到了置自己儿子的性命于不顾的地步。

      那日的闹剧,以章华王府的侍卫们将崔珩五花大绑,塞住嘴巴,用麻袋装了驾着马车运回府中而收尾。

      崔珩绝食了三天三夜,饿得奄奄一息,最后还是受不了这辛苦,终于又开始吃喝了。

      木庭素知道,碰上这么一个强势狡猾的家长,自己这一局已是无力回天了。章华王夫妇比起儿子,更看重的是家族荣耀和势力的延续。

      她正在府中思虑筹谋,门房便引着田生进来了。他手里捧着一只瓷缸子,一看里面,竟是一对儿金鱼。

      司徒保本人也紧随其后地出现在了木宅的堂上。

      “王爷并非简单人物,你就当是虎口余生,莫要再纠缠其中了。只是可怜了珩兄。”

      木庭素以一种情窦初开的少女特有的忧愁姿态迎接了司徒保。

      “这对儿金鱼,是珩哥哥送的?”

      “若不是他送的,你是否还肯收呢?”

      世子的意思,素儿并不很明白。”

      田生忍不住插嘴道。

      “世子的意思是,这对金鱼竟是世子送的又会怎样?”

      司徒保转身以折扇作势要打田生。

      “越发的多嘴!”

      又转向木庭素,大大方方承认道。

      “但他说得不错,这对金鱼确是我送的。”

      木庭素折服于他的坦荡。

      “为何送妾身金鱼?难不成是取了虎口余生之意?”

      “只是怕你忧愁,让它们陪着你解闷儿罢了。你若说是取了这个用意,那就是了。”

      木庭素淡淡一笑。

      “让世子费心了。”

      司徒保并不把自己当客人似的,一转身便在椅子上坐下来,还一面招呼田生将鱼缸放在几上。

      木庭素一面唤嬷嬷上茶,一面说道。

      “素儿喝的是亲戚从老家捎来的粗茶,还望世子不嫌弃才好。”

      司徒保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抬眼道。

      “我向来不懂这些茶道,只觉得像是这样喝来清新爽口的,便是好茶。”

      他注视着木庭素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又说道。

      “你我已有三面之缘,你还以世子称我,是否生疏了?”

      木庭素笑了,愁容终于有所舒展。她也以俏皮的语气回应道。

      “那我也像珩哥哥一样,称你为保兄可好?”

      司徒保一拍桌子。

      “很好,很好!我向来是不拘这些礼数的。那我称你为素妹可好?”

      “主随客便。”

      司徒保哈哈大笑。

      “都是客随主便,到了素妹这里倒是反过来了!也好,也好,你既是说了我爱听的话,我就也不纠正你。”

      两人沉默片刻,司徒保问道。

      “素妹,你可知道怎么养金鱼吗?是否要我教你?”

      “我并没有养过金鱼,保兄若是不嫌麻烦,倒是可以和我说说该怎么养。譬如说该多久换一次水,鱼食要去哪里买之类。”

      “这倒是不麻烦。我一会儿记在纸上,留在你府中便好。”

      “多谢保兄了。”

      木庭素盯着那金鱼缸子,踟蹰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问了。

      “珩哥哥……他这几日可还好?”

      司徒保心头一震,却又故作潇洒地问道。

      你究竟还是如此地记挂着珩兄吗?”

      木庭素不回话,也不去看司徒保,只盯着缸子里的金鱼,又伸出几根玲珑剔透的手指,去撩那水逗着鱼儿玩。

      司徒保只好说下去。

      “珩兄这几日身子养好了,只是仍然被囚在园子里,只能日日舞剑以解愁愫。王爷和王妃……已经给他和崇州王府的嫡女订了亲了,不些时日就要过门。”

      清脆的水声突然停住了。

      司徒保看着面前强撑镇定的少女,想到了她的深情和隐忍,内心的欣赏之中,又多了许多的怜爱。

      他不禁想要保护她,治愈她。

      碍于她和珩兄曾经是一对恋人,司徒保作为君子,不可行那趁人之危的事,只能等过些日子珩兄成亲之后心里好受些了,再去征求他的许可。

      司徒保知道,父亲是不在意这些的。当年哥哥虽是娶了同是出身王府的表妹,但到底是个庶女,父亲母亲也都没有阻拦。

      自己虽在正妃房中养大,却是侍妾所出,又不用去袭那王位,婚姻方面自然是更加随意了。

      司徒保这样盘算着出了木宅,差遣田生去买些鱼食和网子给木庭素送去。自己在珩兄成亲之前是不便再来了,这些日子刚好盘算一下,到时候如何跟珩兄说去。

      然而不论是木庭素还是司徒保,都不必再盘算了。

      章华王崔玄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

      崔玄不懂究竟为何,但他内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驱使,让他一定要竭尽全力将木庭素这个小丫头彻底禁锢。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如此在意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但自从那日在克焉王府中与木庭素对峙,他内心就总是不安的。

      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他的担心并非多余,但这是后话了。

      司徒保离去后不几日,木宅中又迎来一位贵宾。

      只是与司徒保在午后光明正大地上门来不同,这位贵客是黑衣夜行的。

      崔玄半夜造访,木宅上下都极为震动。

      木齐礼和两个儿子都特地换了礼服,恭恭敬敬地迎在厅上。然而崔玄只点名要跟木庭素单独谈判。

      木庭素心中忐忑,却又有些骄傲——这位久经沙场、名动朝野的尊贵王爷,竟然将自己看作是可以谈判的对手。

      出乎木庭素的意外,王爷要跟自己谈的,竟然是她的婚事。

      “那日在克焉王府,老夫多有冒犯。老夫实则是爱子心切,并无轻贱之意,还请木姑娘莫要怪罪。”

      “王爷多虑了。”

      “小儿前几日与崇州王嫡女郭如芬订下婚约,现已选了吉时,这月就要成亲了。”

      “世子和郡主是天作之合,妾身恭喜王爷了。”

      “木姑娘已是豆蔻年华,想必令严令慈也已经在筹谋姑娘的婚事。”

      木庭素只盯着烛火,没有作答。

      “木姑娘兰质蕙心,定是不可委屈了。老夫今日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木庭素抛出一个礼貌的冷笑,淡淡回应道。

      “王爷费心了。只是妾身并无此意,只想在家中多侍奉父亲母亲几年。”

      章华王也以一个冷笑回应,自顾自地说下去。

      “这是一门高攀的亲事。此人是个侯爵,又是皇亲,且有不少的产业。”

      木庭素听着,心中一动,但丝毫没有表现在脸上。

      她感到颇为困惑,这位看不上自己出身的高贵王爷为何突然要与她说一门好亲事?

      她万万没有料想到这一招,虽知其中必然有诈,但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一定不能表现出任何钻营攀附、不淡泊的嘴脸来。情急之下,想到的最保险的做法,就是搬出崔珩。

      “世子婚事在即,想必王爷定是忙碌非常,妾身的事,就不烦王爷劳神费心了。”

      崔玄早就料到木庭素会搬出这一招欲擒故纵来,也知道只要跟她耗上几个回合,她定会找机会顺势半推半就。

      不过夜已深了,他也无心跟她耍这些把戏,于是把脸一沉,厉声道。

      “你可想好了。本王肯来这里与你商量,已是抬举了你!”

      木庭素果然佯作一惊,抬起眼来,内心似乎极为挣扎似的。又咬住嘴唇,似乎受了莫大的羞辱一般。

      崔玄冷眼看她表演,末了,她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悲愤的颤抖。

      “妾身无知,不知王爷说的是哪一位?”

      崔玄就在等这一刻。

      他放下茶盏,无声一笑。

      “曲水候,张士为。”

      木庭素的心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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