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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朵
006
奚薇并不念旧，想不起来就绝不勉强。
后面几天她辗转与医院和工作室之间，没有多余的时间胡思乱想。庄美蕙出院那天，她陪着去了他们家里。
是有年头的学区房，跃层住宅很宜居。医生叮嘱庄美蕙卧床修养，姨夫昨天提前回来了一趟，把一楼的客房布置成了她喜欢的样子。
奚薇吃了一嘴的狗粮，也没让姨夫再去做饭，点了一家私房菜的外送。
“叮咚！叮咚！”
门铃响起来，她以为是外卖，打开门却愣住了。
一身常服的贺西辞跟在贺父贺母身后，素颜，手里拎着水果和保健品。他不敢和她对视，只用余光偷瞄她，像是旷课被叫家长的中学生。
“叔叔阿姨。”奚薇摆出客气的微笑，把姨夫叫了出来。
等长辈开始寒暄，她扯了下贺西辞的胳膊，小声问他：“不是说送完花就算了吗？”
“我妈一早就说要来看庄姨，正好我今天在家，就被抓壮丁了。”贺西辞扫向她拉着自己的手，“我真不是故意那么对你的。”
奚薇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贺西辞理亏在前，答应得很痛快。
“你以前真是个小胖子？”她恶趣味地问道。
贺西辞憋了半天，咬着牙点了点头。
“有照片吗？”
“……你自己去网上找。”这回他是真不想理她。
“行。”奚薇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心里的那点不痛快彻底没了。
贺父贺母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顺势提起了先前相亲的事，让贺西辞又道了个歉。这件事到这里才算是真正翻篇。
饭桌上奚薇才知道，庄美蕙的主治医生就是他们介绍的。这家人热情中带着分寸感，相处过程中没让她感觉到不舒服，难怪见面前庄美蕙几次叮嘱她别把关系弄糟。
他们是下午出院的，吃完晚饭奚薇就得回家了。贺西辞主动提出要送她，其他人都乐见其成，只有庄延板着一张脸，被庄美蕙暗中拧了下胳膊。
“我上一个相亲对象比较……特殊。”车上贺西辞解释了他的行为，“吃饭的时候都很正常，但在我表示没有进一步相处的想法后，她开始天天跟我的私人行程，还以我的未婚妻自居，在微博上更新恋爱日记。”
他措辞不过分贬低他人，言谈举止都透露出良好的教养，可见前些天的表现确实是他的演技。
奚薇盯着贺西辞看了一会儿，没吱声。
“怎么了？”贺西辞被她探究的视线看得有些不大好意思，生怕岌岌可危的印象分被扣到负数。
奚薇随口回道：“想不出你礼貌的样子。”
贺西辞被她噎了一嘴，无奈地笑了，“话说回来，我确实对你挺有好感的，要不我们再相处试试？”
他表现得很坦然，遇上红灯，他单手握着反向盘，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说实话这张脸确实有一定的蛊惑性，奚薇见过不少帅哥，脑子还算清醒，“你只是不甘心有人不喜欢你。”
“这么说也可以，但你不能否认这也可以是一段感情开始的理由。”
贺西辞继续试图说服她，“我后期会转到幕后，我保证我的职业不会对你造成困扰。我家人都很好相处，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妈妈很喜欢你，她和庄姨的关系更不用我多说，我们有矛盾的话他们只会站在你这边。”
听他这么说，奚薇想起了姥姥留给她的那份遗产。
遗嘱经过公证，在她结婚前，庄澜有代管的职责。她那个人骨子里是有一点清高的，再怎么样都不会无故霸占她的那部分财产。最大的问题是她没结婚，没有正当的理由讨要回来。
奚薇一直对婚姻没有特别大的期待，各取所需就很好。她承认贺西辞有一点打动到他了。
“可你有前科。”她大大方方地说道。
“好吧。”贺西辞生平第一次对自己出众的演技感到懊恼，“至少你没有完全拒绝我。”
剩下的时间他们聊了聊彼此的近况，整个过程都是轻松愉悦的。撇去感情方面不提，他确实是个很理想的择偶对象。
和贺西辞告别，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她洗完澡投了部电影，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脑海里都是姥姥亲切的话语。感觉自己飘到半空，掉进了美梦里。
那一年她刚上小学，和邻居家的小胖子打架打输了，哭着跑去找姥姥。
姥姥家住在城区的偏远地带，坐公交要半个多小时，下车还要多走上十几分钟。她从没一个人出过远门，哪怕距离再远，过程再艰难，她也没想过就近去找庄澜。
她记不得路上的胆战心惊，只记得进门时姥姥脸上的笑意。姥姥穿着素色旗袍，和她记忆中一样，大夏天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打毛衣。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她哭花了脸赶忙放下毛衣针，“谁又欺负我们薇薇啦？”
随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姥姥一个人吃饭总是图省事，对付吃两口面条，但只要她来就会变着法子地做好吃的。她絮絮叨叨地数落着今天发生的种种，连早餐难吃的紫薯包也没放过。
过往的画面像是一种预警，提醒她那些被刻意忘在角落的情绪。
奚薇从松软的空调被里醒来，内心深处的念头逐渐清晰。她不认可庄澜的小女儿是她妹妹，固执地认为自己是独生女。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她一点也不愿意跟人分享。
她拉开窗帘，在暮夏的日光里给庄澜打了通电话。
铃声响了十几秒，被人掐了。
这种一鼓作气被打断的感觉挺糟的，她做了一上午的家务才缓解过来。
午后阳光温柔，她在飘窗的沙发上坐了会，记起今天是温老爷子的寿宴。没打算给温家长脸，换上一条月牙白的缎面挂脖长裙，踩着同色的绑带凉鞋就去了寿宴现场。
温家的西郊庄园离市区不近，她开了快一个小时才到。
满月将近，奶白的建筑群在月夜中梦幻得像是童话世界里的场景。
停车坪很大，有两个入口。奚薇图省事进了最靠近正门的这个，结果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一个车位。和周围一水儿的豪车相比，她这辆坦克300仿佛来错了地方。
她绕过停车坪想往正厅走，偶然撞见一对年轻男女。
“你妈给你物色了这么多人选，有看上的吗？既然这么急着相亲，怎么还让我来接你？”
男生背对奚薇，一把将女生按在车门上，沙哑的嗓音含着十足的怒意。
“我没有。”女生急急辩解着，“是我妈给我姐安排的，她那个年纪不是刚好替我联姻吗？”
怕男生生气，她拽着他的领带，踮脚吻了上去。
奚薇听第一句就感觉是她那便宜妹妹，下意识躲进迈巴赫和宾利中间。
谁知这一躲，就形同于旁观了一场青春疼痛电影。庆幸周围的车子足够多，她才不至于打破人家的好事。
暧昧的喘息声在停车坪里环绕着。
奚薇躲在车后寸步难行，开门声响起时，她猛地一惊。
“怎么在这听人墙角？”
段宜修从一辆造型彪悍的G650 Landaulet下来，浅笑时正好露出一点梨涡。
他今天穿得也好看。oversize的丝绸西装搭配宽松的白衬衣，本身是很显臃肿的打扮，但他的衣架子身材很好地把造型撑了起来。
稀薄的月光打下来，丝绸折射出柔顺的光泽度，影影绰绰的氛围美好得让她短暂地遗忘了温以蕙的糟心事。
“你真是来相亲的？”奚薇几天没和他联系，看到他出现在这里，她几乎确定他就是段珩昱的儿子。
“在和温家谈合作，来走个过场。”段宜修睨了她一眼。
奚薇是很典型的杏眼，细长的眼睛大而有神，眼尾上翘，柔情中掺杂一点英气。有时她会用遮瑕盖过右眼下的红色小痣，有时又会像今天这样露出来，哪怕她穿着简单，这张标致的脸依旧带着十足的杀伤力。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奚薇饶有趣味地和他对视。
两车间的距离不会超过半米，她近距离端详着他，始终不记得自己见过这号人物。
这时，段宜修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头凑到她面前。
他身上的气息很好闻，一如雨后的松针树，带着一股清新的草木味道。
奚薇猜测是那两人要走了。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她随了庄澜，瞳孔的颜色偏深，段宜修却和她截然相反，仿佛被蜂蜜浸过一般，晶莹透亮。视线下移，落到他薄厚适中的嘴唇，唇色偏淡，看起来很好亲。
在逐渐暧昧的气氛中，奚薇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可惜还没成型，就见段宜修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走了。”
回神看到他神色如常的脸，她像被泼了一把冷水，冷静得不像话。
从前她没机会了解自作多情的感觉，现在她有点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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