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玫瑰

作者:fa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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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教工食堂是另类的天堂,学术的天堂,时不时就会有各种专业名词传到耳边,“你上次自制的脂质超声造影剂能用于定量评价心肌灌注显影不?”
      “最近在搞肝螺杆菌的分离培养与鉴定,累死累活的。”
      “最晚急救送来一个大面积烧伤的病人,Ⅲ度烧伤,命到是暂时捡回来了,可是以后这日子就难过了,小年轻的才三十岁不到。”
      太有学术自由气氛了,真的是百花齐放的中国式雅典学院,薛千枝想,如果那时候在这里复习考研西医综合,一定可以事半功倍。
      坐定了之后,何纱纱解释到,“不回去了,我爸妈今年过来过年,顺便见见我男朋友。”
      “哦,什么时候结婚?”
      “快了吧,大概四五月份时候。”
      “记得要发请柬给我们哦。”
      “那是,我怎么会忘记让你们送红包。”
      林嘉芃揭开瓷盅勺了一口汤,然后皱起眉头,“搞错了啊,这是鱼汤。”
      薛千枝刚咽下一口乳鸽汤,抬起头问,“你不喜欢鱼汤。”
      “最讨厌。”
      讨厌鱼,因为讨厌鱼刺,麻烦的东西,只有热衷于麻烦的人才喜欢。
      “哦,这样啊,那我跟你换算了。”薛千枝很爽快把自己的瓷盅推到林嘉芃面前,“我只喝了一口,只是一小口而已。”
      一点都没犹豫,好像和别人换菜换汤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当然,女孩子之间都觉得理所当然,一包零食分着吃,一瓶水分着喝,可是,林嘉芃真的不这么觉得,心底有一百个说不出来的闷闷不乐,可还是乖乖的换了过来。
      鱼汤,会让他头皮发麻。

      何纱纱有些惊讶的看着薛千枝,她亦回报大大的笑容,“姐姐,别看我了,我不是镜子,不会说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是谁?”
      她抿着嘴笑,这个女生实在是太有趣了,怪不得丁铨和林嘉芃没事就找她玩。
      丁铨揪住话柄,“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是谁?”
      “你妈呗,傻啊。”薛千枝撇撇嘴,“当然到我妈面前,要说,我妈。”
      他有心误导她,“要是你妈和我妈同时在一起,你说是谁最美?”
      “我要跟你结婚么?”薛千枝斜眼。
      “不啊。”——谁摊上谁倒霉,丁铨和林嘉芃都在默默的想。
      “所以这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她语重心长的,沉痛的说,“为什么人类总是喜欢设想一些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这不仅仅是基因问题啊。”
      邻桌正在吃饭的基因研究所的小博士立刻向这里投射专业敏感的目光。
      于是薛千枝同学不做声了。
      这里都是搞科学的,资历都能捏死她,在这里只能讲一点胡哥,十七大,□□,三农,或者格鲁吉亚、伊朗、金融危机奥巴马等话题。
      考研政治——每年十道时政选择题,在这里谁能跟刚从考研战场的硝烟中爬出来的她媲美,开玩笑简直是。

      她不吭声了,何纱纱问,“林嘉芃你们科室什么时候放假?”
      “我大年三十下午的飞机啊,实验室没人守着,容易爬进老鼠。”
      丁铨夹了一个胡萝卜丢进嘴里,“那个,你要是回去,车借我用下,我直接开车回深圳省得挤那个倒霉的动车。”
      “哦,可是车借给你我怎么去机场?”
      “我先送你过去,然后上广深高速好了。”
      薛千枝眨眨眼睛,目光深深的投向了林嘉芃,“那个,你也三十的飞机,不介意让我顺便、真的是很顺便的搭顺车?”
      “我爸妈也是三十号下午的飞机到这里。”何纱纱顿了顿,笑眯眯的说,“薛千枝,不如我送你去机场好了,那两个男人开车故事多,你坐了肯定会后悔的。”

      啊,薛千枝激动的想流泪,这个姐姐实在是观世音下凡,人漂亮心肠又好,刚积蓄了一点点泪光闪闪的特技效果以表明自己的衷心,手机就响起来了。
      打开一看,原来是发小宋行书的信息,“薛千枝,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等你聚会呢。”
      她叼着筷子,噼里啪啦的打到,“我三十,你们先聚吧,我还在学校呢。”
      然后觉得不放心,按到日期那一栏看了一眼,筷子就掉到手心里,“原来还有四天就三十了,我还以为有十天半个月呢——上帝,我的实验还没做完呢。”
      丁铨刚想开口提醒她要尽快交工,手机又响起来,小叮当的可爱铃声,薛千枝看的眉头锁了起来,“你怎么那么迟回来,再迟我就不能等你了,过完年我就要去法国了。”
      “谁?”林嘉芃无意随口问道。
      顿时连食欲都没有了,“一个发小,哥们,要去法国了,我彻底的把这件事给忘记了。”那时候她还对宋行书指天发誓要早点回来陪他留恋一下故土呢。
      真是,良心谴责啊,虽然从解剖学角度来说,良心是不存在的。

      林嘉芃“哦”了一声,然后问道,“薛千枝你周围男生不少嘛?”
      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口气有些不爽和烦躁,他只是想到每次在□□上碰到薛千枝,某女总要哭天抢地的喊自己没男人——切,这明显就是装死。
      他眉头抽搐了两下,对上薛千枝满不在乎的脸,她丢了一个白眼给他,身子凑上前去,压低声音,“拜托,那是朋友好不好,哥们,是用来鱼肉陷害的不是用来暖床的。”
      林嘉芃差点就把嘴里的汤喷到她的脸上。

      吃完饭薛千枝回到实验室忙活到半夜,夜黑风高的回去开电脑接着战斗。
      她昏头昏脑的写到第十三个“白藜芦醇”就累得把脑袋搁到电脑键盘上重重的喘气,宿舍里就剩下她一个人,黑暗在眼前有些虚幻,无限的放大,忽然让人心生畏惧。
      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事情压在心底,让她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上面空无一人,这么晚了,几乎都是半夜了,有对象的都去抱对象了,没对象的就去抱热水袋了,没热水袋就去泡热水了。她轻轻的用手环住自己的膝盖,低下头去。
      那些快乐的白天,和失落的黑夜,横亘在她的心里,像一根刺。
      来不及想那么多,她站起来倒了一杯热水,站在十三楼的阳台上,看见稀薄的云层中,墨蓝的夜空中,有闪着红灯的飞机呼啸而过。
      好想回家,又不想回去,她长长的叹气,深夜的冷空气,缠绕在湿热的呼吸间,凝结成一片白雾,模糊了视线。
      忽然,很想去想念一个人,用微薄的感情,去信仰简单的喜欢。

      大年三十的中午,连食堂的大妈大叔都罢了工,饿着肚子的薛千枝沮丧的把化妆包塞进旅行箱里,然后啃了两口面包,把茶杯里的水倒掉。
      电闸关了,柜子都上锁了,垃圾也倒了,她对着空荡荡的宿舍摇摇手,“走了,明年见。”
      何纱纱开着一辆丰田雅利士来接她,后面还跟着一辆黑色的别克,丁铨和林嘉芃两个人在驾驶座和副驾上纠缠在一起,薛千枝揉揉眼睛,“给我一瓶珍视明——韩庚做广告那种。”
      何纱纱解释到,“这两个人坐车晕,开车不晕,怪胎,只要出去就抢车开,所以我才没让你跟他们挤车,不然肯定闹的你头大。”
      话音刚落,车门就开开来,林嘉芃头发竖起来,明显就是被丁铨抓的,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薛千枝,没啥表示,开了后车门整个人就直直的倒了下去。
      靠,彻底被漠视,薛千枝愣了两秒钟,坐上车之前心情很不爽的瞪了丁铨一眼,然后又对何纱纱笑靥如花。
      捏了捏脸部肌肉,她决定从现在开始鄙视自己虚伪,做作。

      走在高速公路上,两辆车一前一后,车里的广播在放着卫兰的大哥,“我要爱情不需要登对,不需得你允许,兄妹真有趣,不需要分居,忘记辈份再追.....”
      暖暖的风拂过脸颊,忽然何纱纱扭过头来看着她,“千枝,你觉得林嘉芃怎么样?”
      她不明所以然,何纱纱补充了一句,“呵,我是说他当你们老师,你觉得他怎样?”
      薛千枝想了想,自己也就上了林嘉芃两节课而已,差不多也是睡过去的,不过每次室友上课回来总是对林嘉芃赞不绝口,说他讲课又好,又没架子,有问必答,除了他的名字的发音,唯一缺点的就是太帅了。
      她原来以为是唯一的优点呢。
      曾经在血液科轮转的同学也说,林嘉芃师兄脾气好,对人特真诚,尤其对实习生,根本没一个主治医师的架子,而且学术上也小有成绩,人卫内科学教材的缺铁性贫血研究的空白就是林嘉芃在读研时候填补的。

      只好不好意思的承认,“其实,我基本没怎么听过林嘉芃讲课,但是好像我室友都很喜欢他,说他讲课好,没架子,跟个大小孩似的,反正就挺好的。”
      说完她不好意思抓抓头发,“挺好的。”
      “他原来不应该去血液科的。”何纱纱忽然开口,嘴边的笑容未减,可是表情严肃多了,“千枝,你还记得我们学校神经外科的教授半夜被歹徒抢劫砍伤去世的事情吗?”
      “依稀记得一点点。”她估计了一下时间,“好早的事情了,我是后来听其他人说的。”
      “陈教授是个好人,所有认识他的人,无一不称赞做人谦和低调,医德高尚医术高明,可惜——林嘉芃原来打算报他的研究生,没想到。”她惋惜的摇摇头,“林嘉芃为师为医的风格跟陈教授很像,也难怪,他毕竟在他手下做了两年学生。”
      “如果没有这件事,那么林嘉芃现在一定是神经外科的医师咯?”
      “是吧。”
      薛千枝闷闷的说,“造化弄人,林嘉芃,那时候一定很难过吧。”

      车窗外的风呼呼的吹来,莫名的,有些凉意,沉默了很久,薛千枝懊丧的说,“我现在有点后悔没去上林嘉芃的课了。”
      不光有些后悔逃了林嘉芃的课,还有,她曾经肆无忌惮的开玩笑,和他讲恶劣粗俗的话,打击嘲笑他。
      她曾经和林嘉芃讨论过老师的人格魅力,那时候她嘲笑他以色诱人,长相欠扁的秦小生是多么有人格魅力,而他不过有魅力,没人格。那次,他气的三天没跟她说话。
      想来他真的很讨厌别人说他长的好看,却忽视他的能力和他这个人,或是因为他的长相才肯定他的能力。
      现在想起来,好想抽死这张嘴。

      想着想着就到了机场,蓝天白云下,眼前就有飞机腾空而起,心情舒的开朗起来。
      可是后面那辆车的林嘉芃就不那么开朗了,脸色惨白一片,弯着腰扶着车门,喘着气,“晕,晕死我了,难受死了。”
      薛千枝同情心一下子泛滥起来,连忙掏出矿泉水递给他,“喝几口就好了。”
      丁铨和何纱纱万分同情的看着林嘉芃,然后道了个别就各自忙各自的事情了,薛千枝同学只好扯着奄奄一息的林嘉芃进了候机大厅。

      飞往上海3点10分的航班是B区登机口,而飞往北京3点半的航班是A区登机口。
      薛千枝拿着那种登机牌,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看着从晕车的余韵中刚刚缓和的林嘉芃,他苍白的脸,缓缓的恢复了血色,第一次没有出口打击他。
      “林嘉芃,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帮你去买?”
      “不用。”他不说话,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矿泉水。
      他不说话,她就陪着他一直坐着,然后抬起头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心底的那点温情也慢慢的开始涌出来。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可是,这样居然也不错。

      “林嘉芃,你还有一个小时登机了。”薛千枝看了看手机,然后站起来,笑眯眯的伸出手,“你要过安检,我也要过安检了。”
      她的手臂松松垮垮的抱住他的肩膀,脚尖还踮的很高,才勉强够到,这个拥抱,几乎没有任何重量和力度,更像是一种仪式。
      第一次,觉得他很瘦。
      这么长时间,她还不能熟悉他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只是以前的玩闹和嘲笑,无心之中,错过了太多,薛千枝在心底暗暗的叹气。
      林嘉芃笑起来,“恩,到了发信息给我。”
      “你到了也要发信息给我。”薛千枝舒展开眉头,咧开嘴笑,“看谁的飞机比较快。”
      显然林嘉芃也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氛,他伸出手指宠溺在薛千枝脑袋上敲敲,“傻丫头,我登机就比较迟唉,不公平。”
      “嘿嘿,那我可管不着。”她拎起旅行箱的手把,潇洒的挥挥手,作势要走,“林嘉芃,春节快乐!”
      “恩,春节快乐,明年见。”
      她转过头来大步向前走,再也不往回看,有些伤感还有些喜悦。

      站在墨绿色的玻璃通道,看前面的人流缓缓的向前走去,耀眼的阳光透过玻璃集中在某点,反射出眩晕的光泽,激起空气中微小舞动的尘埃。
      在狭窄的视线里,她看见一架东航的客机冲上云霄,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林嘉芃也应该登机了吧。
      可是这时候他一定懒洋洋的躺在椅子上,等最后一个登机,他这个怕麻烦的人,想到这里,薛千枝就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新的一年就要来临,明年的第一个祝福,一定要送给林嘉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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